感受著頸側處傳來的溫柔觸感, 盛錦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然而他的眼睛出賣了一切。

燕斐然也不等他回答，將跑車緩緩停在路邊。

這個地方比他剛開出來的小巷子要寬一些, 靠著墻根處停著一長溜的車, 有人穿著收費的制服。在這個繁華的京城, 哪怕是當初無人問津的安蘇洞，也到了只要有個地方就能停滿車的地步。

盛錦下了車, 燕斐然很自然地牽過他的手，指了指前面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排檔。

當年的夜市是再見不著了，但這條街上擺著好多臨時的攤點，立著各式各樣的吃食招牌, 琳瑯滿目熱氣騰騰, 人們來來往往非常熱鬧。

燕斐然用手指著的地方，正是其中最大的一家, 在街角處擁有一家固定的門店。擺出來的桌椅板凳滿滿當當，一直到了人行道上。

眼前的景物與當年在恍惚間重疊, 讓盛錦一陣視線模糊。好半天，他才尋回自己的聲音，問：“你來過嗎？”

“沒有。”

燕斐然搖搖頭, 道：“我也好多年沒有回來過, 今天想來看看，就來了。”他不過是興之所至，能找到這樣的地方也很意外。

“走。”

燕斐然拉低了頭上的棒球帽, 將外套的拉鏈拉到最上面, 朝著盛錦伸出了攤開的掌心。

盛錦心頭一跳, 毫不猶豫地將手放在他掌心。

兩人來到大排檔, 就在外面找了一處空著的桌椅坐了。燕斐然絲毫不擔心會有粉絲將他認出來, 畢竟粉絲總是默認自己的偶像不食人間煙火，更別提出現在這樣的平價大排檔。

盛錦去點菜，燕斐然坐在原處，將用塑料封套密封好的碗筷杯子拆掉，擺在兩個人面前。

盛錦對燕斐然的口味喜好爛熟於心，也不用擔心他點的不合口味。或許會不合他自己的口味，但一定是燕斐然所喜好的。

大排檔裏客人很多，每一桌都專註於眼前的美食，誰也沒有註意到燕斐然這樣的大明星竟然就這樣大喇喇地坐在人群中。

在他們隔壁，是一個坐了十多個人的大圓桌，一群有男有女的年輕人在喝酒猜拳，熱鬧得不得了。

燕斐然喝了一口大排檔免費提供的茶水，朝著盛錦舉起茶杯，微微一笑。

他自從拍完《伴世》頭發長了之後，就一直留著，現在已經長及肩頸。這會兒為了避人耳目，他又戴著棒球帽壓低了劉海，越發顯得黑發白膚，臉型小巧精致、唇形飽滿。

在大排檔昏黃的燈光與食物燒烤的煙火氣中，燕斐然這一笑，直接讓盛錦心臟漏跳了一拍。

現烤上來的食物很香，烤串上滋滋地冒著油花，辣椒與青蔥在一起激發出誘人的香味。不同於高檔酒店裏被擺得花團錦簇的食物，它們連盛放的器具都是如此隨意，卻蓬勃又鮮活，就像他眼前的人。

兩人吃得並不多，燕斐然必須要考慮熱量攝入，而盛錦一向飲食清淡。

燕斐然買了單，兩人站起來時還讓其他人多看了他們幾眼。兩人都身高腿長、氣質優越，哪怕此刻認不出來，在人群中也非常出眾。

“你看，那裏有章魚小丸子！”

這是他當年最愛吃的食物，買一盒捧在手裏，邊走邊吃。後來一起吃的人多了盛錦，分享讓食物更加美味。

燕斐然興致勃勃地跑到食攤前，買好一盒小丸子。他拿了一根竹簽給盛錦，托著盒子放在盛錦跟前，“喏，一共四個，我兩個、你兩個。”

盛錦只覺得這一整天都像在做夢，叉了一個小丸子吃在口中，明明是鹹香味的小丸子，偏偏被他吃出了甜蜜的滋味。

夜已深了，燕斐然將盛錦送到別墅花園外。

“你明天還有工作，快回去吧！”燕斐然說完，打開了車門鎖。

盛錦望著他，不肯走。

燕斐然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盛錦仍然是欲言又止。

他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打碎了這個夢。他更害怕，燕斐然所做這一切，是某種他不知道的告別儀式。

燕斐然嘆了一口氣，道：“你如果有話要說，就說吧。”

“然然，我……”盛錦頓了一下道，“你不會離開我，對吧？”

燕斐然凝望了他片刻，沒頭沒腦地說：“地球的壽命是四十六億年，人類的出現不到五百萬年。人類創作生命、又扼殺生命，創作藝術、又毀滅藝術。”

“從拍《伴世》時我就在想，每個人存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什麽意義？比起地球和龐大的宇宙，一個人的存在渺小得讓上帝發笑。”

燕斐然的話，聽上去有明顯的自毀傾向，這讓盛錦立刻神情緊張地握住他的手指，道：“然然！你的存在當然有意義！你寫了這麽多優秀的音樂作品，還有這麽多喜歡你的人，包括我。”

“我知道。”燕斐然認真點頭，“但我不依附於任何人活著，我存在也不是為了討好任何人。在點映會我把完整的《伴世》看完之後，我就想，我要用一種更簡單的方式活著。”

“十多歲的時候，我想要活得轟轟烈烈，要讓全部人都看見我，不能忽視我。現在，我只想要簡單點。”

孩子最容易做到的簡單純粹，對燕斐然來說，卻並不簡單。

他的敏感細膩讓他的心裝了太多東西，又有太多過往與現在的利益糾葛，讓他就算想任性一回，也不得不考慮各方面的反應。

可是，現在他只想活得簡單點。

“我問我自己，我喜愛音樂嗎？答案是喜歡。”

“我又問我自己，我愛你嗎？答案是愛。”

“然然！”盛錦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說，“我也愛你！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六年來，他無數次地問出過這句話，卻從來沒有得到過回應。而現在，盛錦覺得是距離成功最近的一次。

在他熱切深情的目光註視下，燕斐然緩緩搖了搖頭，道：“我愛你，但我不想勉強自己。”

“那你想要什麽？”盛錦追問。他並不感到失望，重要的是燕斐然願意跟他分享心情。

“在我沒想好之前，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可以嗎？”燕斐然看著他問。

他知道盛錦同樣愛著他，但六年前的事情太過深刻，兩人都缺乏足夠的信心。或許，這需要一個契機，但至少他不會再將盛錦推開。

“好。”

面對這樣的要求，這樣一個收斂了所有鋒芒的燕斐然，盛錦怎麽可能不同意。

“我可以吻你嗎？我吻你會給你帶來快樂嗎？”盛錦問。

燕斐然沒有說話，緩緩閉上了眼鏡。濃密微翹的睫毛如蝴蝶翅膀一樣輕顫著，他表現得像一個從未接過吻的大男孩。

盛錦松開了握著他的手，五指強勢入侵直到十指交纏，又一根根撫觸過去。如電的觸感在指尖綻放，燕斐然張口輕喘了一聲，緋色從耳後染上眼尾。

“看著我。”

盛錦低沈的嗓音中帶著壓抑，他輕輕放倒駕駛位的桌椅，鼻尖對著燕斐然的鼻尖。

燕斐然睜開眼，在迷離中撞入盛錦如海的深情眼眸。盛錦溫柔地吻住他的唇，在呼吸相聞間淺嘗即止，又再次深入，探索著彼此的熱情。

繾綣纏綿。

不知道過了多久，盛錦才撐著胳膊，艱難地把自己和燕斐然拉開距離。

“你就是饞我身子。”

同樣一句話、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可是燕斐然此刻說出來卻有著不一樣的意味。他嘴角噙著笑意，意有所指。

盛錦有些狼狽地起身，在鐵一般的事實下，反駁的力道顯得那麽微弱：“我沒有。”

他吸了一大口氣，道：“在你沒準備好之前，我不會強迫你。”

“可是你勾引我。”燕斐然無辜地眨了眨眼，挺了挺腰。

盛錦倒吸一口涼氣，十分無奈地看著他。眼下這情景，到底是誰勾引誰？

“想回家嗎？”

縱然燕斐然沒有來住過一天，但盛錦一直把這棟別墅當成兩人的家。他問這句話的意思，不言而喻。

如果燕斐然願意，他當然願意繼續下一步。天知道，他所有的渴望和熱情都只會留給燕斐然一個人。

“現在還不想。”

燕斐然把盛錦推開，調直了座椅，無情地提醒道：“你該走了，盛總。”

盛錦擰著眉頭苦惱地看著他，怎麽又叫盛總。

“行了，錦兒別耍小孩脾氣。”燕斐然拿奶奶的稱呼來喚盛錦，語氣極其寵溺，笑得更是促狹。

盛錦這才放開他，心甘情願地下了車，又遲遲不肯挪動腳步。

“怎麽了？”燕斐然靠在桌椅上，慵懶地看著他問。

“以後，你會回我消息，對吧？”

聽他這麽問，燕斐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道：“不會故意不回。”說完他發動了跑車，用尾燈畫出一個瀟灑的弧線，在盛錦的註視中離開。

看著汽車尾燈消失後，盛錦才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下死力掐了一把大腿肉。

這一切，不是幻覺。

他回到別墅裏打開音響，燕斐然的音樂作品從裏面流淌而出。在他的音樂裏，盛錦感到安心。

他坐在沙發上什麽也沒做，只在音樂聲中回味著今天的一切。從整理曲譜、到宵夜，再到車內的熱吻。

時間靜靜流逝，他估計燕斐然差不多應該到家後，給他發了一個消息：然然你到家了嗎？早點休息，晚安。

燕斐然沒有騙他，很快就回了消息過來：剛到家，晚安。

盛錦握著手機想了想，又發了一條：我愛你，晚安。

這一次燕斐然沒有回覆，但盛錦知道他心裏明白。關於這件事，兩人毫無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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