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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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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血

餘暉散落天際, 河中的紅鯉魚在夕陽中上下跳躍,咕嚕嚕的泡圈圈不時在湖面上炸開。

雲棠坐在涼亭裏,李柔蓁坐在她身側,桌上放著今日外出買來的糕點, 她們閑散聊著話。

近來都城裏熱鬧的事有兩件, 一是北黎使者和王女進京, 這才短短半日, 見過那王女的人都說王女天生麗質,見之令人難忘;二是梁家公子梁熠整日裏跟著二公主身後,讓他往東絕不往西, 難得休沐的日子還陪著二公主出門逛街, 手上肩上大包小包快要將他人都淹了。

雲棠不大能想象出梁熠如何跟在李柔蓁身後百般討好, 不過她樂得見此, 李柔蓁喜歡他那麽久,也該讓他嘗一嘗求而不得的苦,總歸她是站在李柔蓁這一邊。

“什麽正人君子,他們是沒瞧見他混蛋起來是什麽樣子。上次若非我攔著, 他當真要動手去揍那鄒家公子, 他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 侍郎動手打人,這像什麽話?”李柔蓁一邊忿忿地塞著糕點, 一邊抱怨道。

雲棠看得出她心情還是不錯的,鄒家公子心悅二公主,這話都快傳遍滿都城了,當然會引起梁熠的醋意。

“我當梁公子只會讀聖賢書呢, 現在想想, 應是把不書生的那一面, 都展示給你看了。”雲棠笑著調侃著,她手指一揚,往湖中扔了些許魚食,那些錦鯉蜂擁而上,她指著擠在最外圍的一只錦鯉道:“現在梁公子怕是認為他是那只擠在最外面的錦鯉,可不得著急嗎?”

“那我可不是魚食,我是明珠,是他得不到的明珠!”李柔蓁才不輕易松口,她撅著嘴不開心道:“別以為現在討好我幾句,就以為我忘了他先前怎麽說的話,他不過教了我半年讀書習字,張口閉口就是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既然他這麽好為人師,那我就認下他這個師父,讓他當一輩子的先生吧!”

雲棠被李柔蓁的話逗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知道李柔蓁是在慪氣,也不多勸。

她擦了擦手上的魚食,有些出神地望著那滿湖的錦鯉。

她還是擔心李琰,偏偏這種擔心最是無用,她什麽都做不到,縱使她體內有冰珀藥效,也無法當做解藥——

解藥?

不對,雲棠微微蹙眉,她垂眸看向手背上的青筋,若是她體內當真有冰珀藥效,她的體香還可以幫他清醒緩解頭疾的疼痛,那血液呢,血液會不會也有效用?

雲棠豁然起身,李柔蓁被她嚇了一跳:“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我瞧著你今日就有些不開心的模樣,是不是大哥欺負你了?”

雲棠急著去問俞太醫,她搖了搖頭,隨口編了個謊:“沒有,只是想到還有些庶務沒有處理,我瞧你挺喜歡這些糕點,便帶些回去吧。”

“好呀,”李柔蓁不疑有他,讓人裝了一些糕點,臨走前不忘叮囑,“那下次你要出去,一定要約我啊。你現在都只愛粘著大哥,都不愛和我出去了。”

雲棠笑著推著她的肩膀往前走:“好,下一次我們一起出去,不帶你大哥。”

李柔蓁得了滿意的回答,歡快離去。

雲棠看著她走遠,李柔蓁絲毫不知李琰的頭疾,滿宮中也只有孟謙和俞太醫知曉此事,如今多個她。

李琰第一次頭疾發作的時候,慧賢皇後過世不久,賢妃勢強,太後一力支持賢妃,顧若依那時也不得寵,且皇帝因為李玹的事對他心存芥蒂。

他那時不能行差踏錯半步,若是傳出儲君患有頭疾一事,東宮地位不穩,事態會如何發展誰也不能預料,所以只能選擇瞞下此事。

而如今,這件事已經不能輕易被人知曉,但若是一直尋不到冰珀,研制不出解藥,事情早晚會有瞞不住的那一天。

雲棠不願意去考慮最壞的結果,她回到寢宮,借口身體不舒服,讓人請了俞太醫過來。

俞清源一來,雲棠便揮手讓人都退了下去,她直言問道:“俞太醫,既然我體內殘有冰珀藥效,我又可以緩解殿下的頭疾,那我的血液呢,會不會也能起到作用?”

她問得很急,眼中閃著希冀的光芒,似乎生怕俞清源會對她說出否定的話。

俞清源沒想到最先想起來問這件事的人,竟然會是雲棠本人。

他稍作猶豫,還是實話實說:“回稟娘娘,臣也確實想過此事,古籍上也曾記載服用冰珀者體內會殘有藥效,只是臣不知娘娘體內的血液能起到什麽作用,況且取血會傷身……”

“不過取一些血而已,俞太醫不必顧忌,我願意配合。”

雲棠說著,從一旁取出來一把小刀,她遞給俞清源:“俞太醫,您看看要從哪裏取血。”

她積極地仿佛不是要取自己的血。

俞清源看著眼前這個滿眼含著期冀的少女,她在乎他的夫君,所以哪怕是要取她的血肉,她也在所不惜。

俞清源有些欣慰。

他受恩於顧家老國公爺,後來為了照料慧賢皇後進宮做太醫,二十幾年的光陰,他是看著李琰這個孩子長大,看著他忍受了十幾年的頭疾,看著他一個人苦苦撐著。

他希望這個孩子身邊有人陪著,他希望有人能陪伴關心這個滿心孤冷的孩子,好在如今這個人出現了。

俞清源沒有接過那把刀,他問道:“不知此事殿下是否知情?臣剛剛未曾言及此事,也是擔心殿下不會同意,娘娘不若先問詢一番殿下的意思?”

俞清源看得出李琰對雲棠的在意,所以剛剛他才沒有說出此事,但他沒想到這個小姑娘這麽聰明,竟自己猜到這件事。

“我……”雲棠一頓,她其實不太敢把此事告知李琰,她下意識地覺得李琰不會同意,但是……

“俞太醫放心,只是取一些血而已,殿下那邊我會去說,還請俞太醫動手吧。”

雲棠現在看到機會,她自不肯放過,而俞清源也想試一試,他最終還是點頭應下。

他從藥箱裏取出一個白瓷瓶,在雲棠左手腕的內側割出一道口子,將血液註進瓷瓶中。

雲棠感受到手腕內側的疼,她蹙眉忍著,直到那白瓷瓶註滿,她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手腕內側割開的刀痕其實並不長,俞清源很快上藥將那處包紮起來,一圈白慘慘的細布包著手腕。

雲棠看著這麽紮眼的傷處,有些犯愁,她思索著要不要找個借口騙一騙李琰?

她理由還沒想好,俞清源剛剛走了沒多久,她就看見李琰走進殿內,她著急忙慌把衣袖放下來,趕忙遮住那道傷處。

“殿下處理完政事了?準備用膳嗎?”雲棠主動上前詢問。

李琰皺眉看著她,見她不像是生病的樣子才松了一口氣:“聽說你召了太醫,可是午時冰酪食多了,現在不舒服嗎?”

雲棠本還在想找什麽借口,結果李琰幫她把借口找好了,她順勢說下去:“應該是吃多冰食有些不適,俞太醫說了沒事,殿下不用太擔心。”

“早知便不該將我那碗也給你。”李琰有些懊惱,他算了算日子,接著道:“你這幾日不許再用冰了,你們看著側妃,若是側妃偷偷吃了摻了冰的東西,孤拿你們是問。”

雲棠張了張口,但她自己說出的謊,只能繼續圓下去。

但她和李琰朝夕相對,這件事又怎麽可能那麽容易瞞下去?

夜間燭火剛熄不久,又突然被人點亮。

李琰將床頭的那盞燈點亮,他目光寒涼地落在床榻間——小姑娘瑟縮地躲在墻角,淩亂的衣衫露出她的肩頭與鎖骨,墨發披散,細長白皙的脖頸此刻微微垂落,兩只手縮在被窩裏,目光躲來躲去不敢看他。

他坐到床沿,單手將雲棠連同被子一起扯了過來,他扯開被子,直接拿出她的左手,看見她手上包著的一圈白布,眸光寒氣森森:“不打算解釋一下?什麽時候弄傷的,為什麽不和我說?”

雲棠此刻也覺得自己笨,她還不如先前尋個借口騙他,床榻之間,他又不是那種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怎麽可能發現不了?

這不,剛給他碰到手腕,就發現不對了。

“不小心弄傷的?不是很嚴重。”雲棠囁嚅道。

“不是很嚴重?那為什麽不告訴我?”李琰不打算讓她把這件事蒙混過去,他擡起小姑娘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傍晚時你召俞太醫做什麽了?是不是和你手腕上的傷有關系?”

雲棠心中一嘆,李琰太聰明了,她又覺得自己更笨了,還不如一開始就從實招來,省得現在被逼問。

“我、我想著我的血會不會有什麽作用,所以就讓俞太醫取了一點……”

她比劃著極少的一點,李琰面色卻愈發難看。

他還未曾這麽兇地盯著她,雲棠被他看得委屈了,她鼻子一酸,眼眶瞬間濕了。

“我也是擔心你啊,我也想為你做點什麽,況且又傷得不嚴重,比起你忍受的疼痛,這又算得了什麽?難道你要我看著你受苦,卻只能束手無策嗎?”

雲棠越說越委屈,她一邊掉著金豆子,一邊拍開李琰的手:“我手都傷了,你還兇我,你以前從來沒有這麽兇過我。”

小姑娘先發制人,李琰原本還想訓她膽大妄為,自作主張,被她一哭一委屈,只能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緩和下神色:“我沒有兇你,只是你該與我商議一番,我是怕你疼,怕你受傷。”

“不疼的。”雲棠聲音還有些哽咽,她見好就收,看見李琰不冷著臉,又攀著他的肩頭靠近他,在他耳邊細聲細氣地道:“只是取一點血而已,我想為你做點事,真的不疼的。你別那樣兇我,我會害怕的。”

李琰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她的臉頰:“我瞧你現在是一點也不怕我了,我還一句話沒說,就成了兇你的大惡人了,你看看你哪裏有害怕的樣子?”

“我都哭了,怎麽不怕?要不是害怕,我又怎麽會不敢和你說真話?”雲棠振振有詞。

李琰不急著與她爭辯,他仔細檢查了一下雲棠手上的傷,確信只是個小傷口,這才沒有繼續計較。

他眼睫一掀,看見小姑娘正望著她,一雙眼睛漫著水光,濕潤潤地望著人,眼尾還染著紅暈,肩上的衣衫也未曾整理得很好。

他把她的衣袖放下,起身吹滅床頭那盞燈,落下床幔後,小心著不去碰雲棠的左手。

他將小姑娘抱進懷中,似笑非笑地回答剛剛她那句話:“那是因為我的棠棠是水做的,一碰就愛哭。”

再多的話只叫人堵在口中說不出來了。

雲棠想,她剛剛應該哭得更兇一些的,這人果然做不成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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