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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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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如織, 細細密密的雨絲斜落在漆紅的欄桿上,綠葉上的水滴四下滾動,映照出一方小小的世界。

雲棠纖細的指尖摩挲著瓷杯,偶一擡眸間, 看見遠處一身溫柔紫衣的女子自雨霧中緩緩走出, 她執著一把油紙傘, 笑容溫和又恬靜。

“俞大夫。”雲棠起身喚道。

俞綰收了傘, 放在一旁的欄桿上,低身欲行禮。

雲棠扶住她的手腕:“俞大夫不必多禮,今日我尋您來, 是有些事情想要問您。”

俞綰望著眼前的少女, 她一身淡青色的百褶裙, 一雙月牙似的桃花眼中盈滿純凈的笑意, 她的這雙眼睛與她母親極其相似,相似到她看見的第一眼就生出疑心。

雲棠說話間,宮女們已退至遠處,她和俞綰一道坐下, 將袖中的平安玉扣取出來, 放在桌上。

“俞大夫, 您認得這枚玉扣嗎?”

放在桌上的平安玉扣泛著瑩瑩的光澤,是由質地上好的暖玉雕成, 底端雕刻著飄逸的祥雲紋,這種紋樣是常見的平安扣樣式,第一眼看過去並沒有什麽特別,只有熟識的人才知道, 玉扣上的紋樣順著某個角度看去, 形似一個草寫的“雪”字。

雲棠也是這幾日才發現這一點, 她隨身攜帶這枚平安玉扣多年,如今才發現這上面原來一直刻著母親的名。

俞綰執起那枚平安扣,她輕輕摩挲著上面的祥雲紋,目光透著些許懷念:“你猜到了。”

不用敬稱,不是疑問。

雲棠也不否認:“是,我曾瞧見您在城外和紀將軍見面,又去向公主探問,得知您曾與紀家人熟識交好,與紀家長女是閨中密友,所以我想您應該知道些什麽。”

俞綰放下那枚玉扣,笑著看雲棠:“你很聰明,這枚玉扣確實是你母親之物。當年紀伯母高齡產子,音雪自生下來身體便很虛弱,所以紀伯父命人雕刻這枚平安扣,又讓凈慧寺的大師開過光,希望能保佑音雪健健康康地長大。這平安扣是一對,剩下的那枚在紀將軍手中。”

俞綰這話說得很清楚,雲棠懸著多日的心此刻終於落了回去,她想起那日在雲韶府的名單上看過的記錄。

所以,當年是父親將林溫然和紀音雪的身份調換,讓母親以林溫然的身份被贖出,而林溫然才是死在那場瘟疫中的人。

以前她不明白父親為何一定要隱瞞此事,如今也能想明白了。

母親當年不能贖出,父親調換身份是不得已為之,此事若是暴露出去,雲家和她都會有麻煩,更何況當年紀家獲罪一事與韓家脫不了關系。

韓氏如今是她主母,以前又那般待她,父親縱使再騙她一次,也不會願意讓她知道實情。

但……父親明知韓家和紀家有仇,他在將母親藏在私宅中時,竟同時迎娶韓氏,若是母親知曉……

“之後我去雲韶府查過,你父親當年應該是將音雪與一個患了瘟疫病死的姑娘調換身份,才贖她出府。”

冬狩那日,俞綰去為雲棠治傷,無意間看到這枚平安扣,樣貌的相似以及舊物,讓她無比確信雲棠和紀音雪之間有關系,但她知道此事不能聲張,此後試探著問過雲棠這枚平安扣的由來,這才更加確定。

俞綰也去雲韶府查過,結合查到的事情她可以猜出當年的實情。

雲棠點頭:“這些事情我查過,也知曉一些。”

說著,她點了點自己的眉眼:“我這裏,是不是和母親很像?”

俞綰看著她那雙相似的桃花眼,溫煦一笑:“是,你的眼睛很像你母親,更準確得說,你們這雙眼睛都生得與紀伯母十分相像,熟悉的人很容易認出來。”

俞綰想,若是紀北昱還是少年模樣,他與這姑娘站在一處,別人會很快看出不對來,不過如今他冷顏厲色,眉眼鋒利,倒削弱了那種相似。

雲棠也想起紀北昱的那雙眼睛,她起先是不確定的,但紀北昱的躲閃和為她遮擋的動作,加重她的疑心。

她也清楚,如今不是相認的時候

但她忍不住想去了解母親,想知道母親從前是個怎樣的人。

俞綰知她此意,放下玉扣,回憶道:“音雪她,是個很溫柔,也很堅強的女孩子。她從小身體不好,紀伯母和紀伯父唯一的心願就是她能平安長大,所以對她要求很是寬松,連紀北、紀將軍這個弟弟也把她當妹妹一樣照顧。

“她從小泡在藥罐子裏長大,她知道伯父和伯母擔心她的身體,所以從來不會在喝藥這件事上任性,再苦的藥她也能捏著鼻子喝下去。全府的人寵著她,她的性子也沒有變得嬌蠻起來,對任何人都很溫柔和善。

“不過她對自己的要求有些高,琴棋書畫樣樣都要學,也從沒有坐不住的時候,仿佛遇見再難的事,她都不會灰心喪氣,哪怕……哪怕當年紀家出事,我去看她時,她還對我笑著說,她一定會活下來,她要等到紀家的案子平反的那一日。”

可是,她沒有等到。

雲棠倏然握緊雙手,心口像是被一根針突然刺了一下,隱隱作痛。

她突然問道:“俞姨,當年韓家和紀家是不是交好?不知母親和韓家姑娘的關系如何?”

她問得自然是紀音雪和韓氏韓秋茹的關系。

俞綰試著回想:“那時韓家時常來往府上,韓秋茹也會跟著韓母一起過來,與音雪見面頻繁,關系不能說不好,但也不能說很好,不過韓秋茹很喜歡親近音雪。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韓秋茹就很少再來國公府了。”

雲棠:“什麽事情?”

俞綰本不想說,雲棠追問,她只好實情相告:“那時韓秋茹一直喜歡你父親,但後來你父親有意向紀家提親,韓秋茹得知此事後,與你母親爭吵過,也因為這件事,你母親拒絕了你父親的提親。”

但誰能想到,最後雲易豐偷偷讓紀音雪做了外室,又娶了韓秋茹。

雲棠沈默聽完,她從前不知道韓氏的那些惡意從何而來,只以為是她的外室子身份惹惱韓氏,但如今知道這番糾葛,且韓氏曾與母親交好,她會不會早知道她的身份?

圍獵之時,那匹突然出現的惡狼,若真是韓氏所為,那韓氏當年會不會也曾……

雲棠覺得心中有一個猜想快要破土而出,她又問道:“那您覺得,我母親是那種會輕易求死的人嗎?”

“求死?”俞綰皺眉,她終於察覺到雲棠的話有些不對,“當年音雪不是難產而死嗎?難道不是?”

雲棠搖了搖頭:“父親說,母親是服毒自盡。”

“什麽?!”俞綰驟然起身,雙眸不可置信,她想起剛剛雲棠問的話,瞬間反應過來:“你是懷疑有人下毒,然後做成自盡的模樣,你覺得是……”

“俞姨,這一切都是我的推測,”雲棠趕忙打斷俞綰的話,“還請您先不要將此事告訴紀將軍,我怕他會……”

俞綰握緊雙手平覆呼吸,她點頭道:“我明白,我了解他的性子,這件事我不會讓他知道,只是……如果最終你的猜測是真的,他不會饒過韓秋茹。”

“我知道。”雲棠握住那枚平安扣,她聲音堅定:“若母親當真不是自盡,那麽不論下毒的人是誰,我都不會輕饒。”

哪怕那個人是韓氏,哪怕會因此與父親決裂,她也絕不放過。

瓊林宴後,韓家出了事情。

通州橫跨湘江的大橋在淩晨未明時分驟然垮塌,致使五人身亡,七人受傷,此事原本已讓當地知州壓了下來,但身亡五人的親屬得知是有人偷工減料才致大橋垮塌,而知州有意瞞下此事,那五人的親屬憤怒之下狀告到京兆府尹,將事情鬧大。

而當初負責監督修建通州大橋的人正是工部侍郎韓淩。

禦史借此事彈劾韓淩,直接將事情捅到皇帝面前,甚至言及韓淩此前修建的工程或多或少存在偷工減料的問題,更翻出些曾被人壓下去的舊案。

皇帝氣得當場摔了折子,直接將此案交到太子手中,要求他清查工部。

如今的工部侍郎是齊家家主齊行生,工部也大多是齊行生的人,這麽多年下來,不知裏面隱藏多少貪汙受賄的骯臟事,也因為齊家摻和其中,查起來阻力很多。

不過明眼人也瞧得出來,皇帝是打算利用這件事打壓齊家的氣焰,所以李琰不需顧及其他,雷霆手段下去也不怕查不出貓膩。

只是他如今要查工部,日日早出晚歸,雲棠每次等他都等到昏昏欲睡。

今日依舊如此,內殿亮著一盞暖黃的燈,他一回來就能看見那盞等他歸家的燈,待到進屋,就看見小姑娘腦袋一點一點地要往桌子上撞。

李琰趕緊上前扶住小姑娘的腦袋,雲棠也立刻被他的動靜驚醒,濕潤的雙眼霧蒙蒙地看向他,依賴地抱住他的胳膊:“你回來啦。”

李琰將她抱起來,一邊往裏走一邊無奈道:“不是說了不要等,都困成這個樣子,怎麽不去睡覺?”

雲棠臥在他懷中,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睛:“沒等多久,只是不想你回來屋中空空的。”

她沒有被人等過,但她可以嘗試去等他歸家。

小姑娘軟乎乎的話挑了一下他的心弦,李琰將她放在床榻上,親了親她的額頭:“那現在可以睡覺了,快睡吧。”

小姑娘身上香香軟軟的,她已經洗漱過了,縮在被子裏閉著眼睛聽外面的聲音,然後在人躺到身側後,習慣地抱住他,靠著他的胸膛問:“殿下最近會頭疼嗎?”

“還沒有,不用擔心。”

去年千歲宴之後,他頭疾發作的日子間隔開始縮短,如今已經不能固定在月末那幾日,若如今他身邊沒有雲棠陪著,這件事還真的會有些棘手。

“哦,那就好。”雲棠應了一聲。

她心中有些糾結要不要問那件事,一擡頭卻見李琰闔上雙眼,呼吸漸趨平穩。

她微垂雙眸,心中想起平州那件事,若是當時救她的人真是殿下,那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他知道她可以幫他緩解頭疾,所以才願意容忍她的靠近。

她利用他的身份來庇護自己,目的不純,而他容忍她的靠近亦是有緣由。

她沒有什麽資格去苛責,反而應該感謝他曾經在平州救下她。

但為什麽這幾日心中會有些堵得慌?她甚至有點逃避詢問殿下平州之事。

不能這樣,雲棠小聲對自己道,她閉上眼睛想要止住那些胡思亂想。

本快要睡著的李琰聽見這句低語,他沒聽見雲棠繼續說話,見她呼吸漸漸平穩,便將她抱得更緊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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