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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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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

雲景淮的事情鬧得太大, 雲棠沒有繼續留在府中,她走時杜尋跟著一起離開,雲老夫人得到消息,立刻去尋雲易豐問詳細的情況。

韓氏則著急忙慌去看雲景淮, 誰知被下人攔在祠堂外面, 祠堂內還傳出雲景淮的鬼哭狼嚎, 雲易豐罰他受四十大板, 杖責的人也不敢放水,力道十成十地落在雲景淮的屁股上,疼得他最後叫都叫不出來。

韓氏哪裏見兒子受過這樣的苦, 又哭著去求雲易豐, 結果依舊是沒有見到人, 等到她回來時, 雲景淮的刑罰已經結束,早疼昏過去,韓氏看著有大夫進去上藥,這才稍稍放心一點。

她恍惚地坐在外面涼亭裏, 半晌忽然擡頭問雲瑤:“他當真說出那女子是服毒自盡的?”

雲瑤不明白母親為什麽要問這個, 愧疚點頭:“當時我躲在不遠處, 親耳聽見弟弟說那女子與人私通,最後因為愧疚服毒自盡。母親, 就算弟弟說了謊,父親也太過心狠了,那女子只是一個外室,父親卻因為那些微不足道的話如此責罰弟弟, 未免、未免……”雲瑤到底不敢繼續說下去, 自從先前那次落水設計後, 她也很清楚父親的脾性,她今日實在不敢觸黴頭。

雲景淮讓她待在不遠處,本意是讓她看雲棠笑話,結果她看見雲棠如此折辱弟弟,竟也沒勇氣沖出去為弟弟撐腰,她現在又愧又悔,但也不明白事情何以至此?

韓氏聽她說完,又坐了許久,起身時有些踉蹌,雲瑤上前扶她,她推開雲瑤的手,聲音有些飄忽:“你先回去,莫要將府中的事告訴顧少安,景淮這裏有我,你不要擔心,快走吧。”

雲瑤擔心韓氏,韓氏不讓她留,催著她離開。

等到雲瑤離開,韓氏扶著許嬤嬤的手,勉強穩住身形,她看著眼前莊嚴肅穆的祠堂,手不停地發抖:“紀、紀北昱是不是要回來了?”

許嬤嬤見此,趕緊寬慰:“應該是這幾日回京,不過都是陳舊舊事了,查不出什麽的。”說著,許嬤嬤環顧四周,確信無人註意到這邊,才又低聲道:“況且那葉七的妹妹還在我們手上,他不敢做什麽的。”

韓氏聞言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她緊緊閉上眼睛,平覆急促的呼吸,許久才起身離開。

春意彌漫林間,繞過枝繁葉翠的樹林,盡頭顯露一間兩進小院。

這院落許久無人居住,如今藤蔓順著墻壁攀沿開出小小的黃花,陳舊的鑰匙解開上銹的門鎖,沈重的鏈條一圈圈解開,被扔到地上,推開這快要倒下的木門,煙塵的氣息撲鼻而來。

庭院裏生著許多雜草,四下的長廊古舊不堪,雲棠順著長廊走到後院推開正房的門,積攢十幾年的煙灰瞬間將人淹沒,屋內昏暗沒有光線,支開窗欞光線洩露而進,眼前皆是在空中浮動的細塵。

這屋子維持著當年的模樣,一切擺置皆停留在十幾年前,梳妝臺上積著厚重的灰塵,上面放著一把木梳,木梳上還纏著幾縷長發,銅鏡模糊到看不清人影,靠西放著的黃花梨木床上被褥整齊。

經年已過,這屋中再難尋得前人居住的痕跡。

雲棠握住那把木梳,細心摘下上面纏繞的長發,用帕子妥帖包裹好放入懷中。

她環繞著屋中的擺置,久久沒有出聲,似乎想要透過十幾年的光陰看到些許什麽,然而沾染此身的只有無盡的灰塵。

她取下脖頸上的平安扣,站在屋中中央,輕聲低喃:“母親,阿棠想見您。”

從未見過,但依舊思念。

韓氏對她苛刻,但為雲瑤做盡打算,若是她的母親尚在世,也會如此吧。

只是,她到現在都不能確定母親的真實身份。

雲棠靜立許久,最終轉身走出陳舊的屋舍,她將鎖鏈重新系上,看著站在庭院中等她的人,鼻頭一酸,突然就有些想哭。

她走上前抱住李琰,頭埋在他的胸膛上,聲音悶悶地道:“殿下,我母親是罪臣之後。”

李琰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聲音柔和:“孤知道。”

侍衛早將雲景淮說的話傳遞給他,這件事瞞不過他,雲棠也早知道會如此。

她抱著他,仰頭望向他,眼角還沾著淚:“父親讓我不要告訴您,但我不想瞞著您,若是將來我母親的身份給您添麻煩,您會生氣嗎?”

“孤為什麽要生氣?”李琰像是聽到一個笑話,他擦去小姑娘眼角的淚:“你就是你,無論你生母是誰,無論你外祖家因何落難,這些事都與你無關,你是孤的妻,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若是尋常雲棠可能要反駁他,側妃不是妻,但現在她不想反駁這句話,她很慶幸這個時候他在她身邊。

從私宅離開,馬車一路往旸山而去。

雲棠在馬車上猶豫許久,最後還是忍不住道:“殿下,也許我母親身上還藏著別的秘密。”

李琰:“什麽意思?”

雲棠將雲易豐告訴她的話轉述給李琰聽,雲易豐說的話看似合情合理,但其實依舊不合理的地方。

“我讓雲景淮重覆那些話,本就是在試探父親的態度,若母親真的只是罪臣之女,父親將她贖出,她便已經是清白之身,說是為了侯府名譽瞞住此事,暫且可以理解。但父親如此暴怒,像是生怕被人知道此事,這反應太過激烈。”

“而且母親若當時真存了死志,父親還派人盯著她,又怎麽會輕易讓她得到冥花這樣昂貴的草藥?要麽父親不知道母親會求死,要麽故意縱容,又或者……”

“人為。”李琰聲音略沈。

冥花價貴且難得,如今京城中只有幾家大藥鋪在販賣此種草藥,且冥花藥性極烈,磨成粉後入水無味無色,以前因為冥花鬧出不少命案,以至後來所有在藥鋪中購買冥花的人都需要留下手印和名字,藥鋪和買者各存一份單據,也不準未經準允的藥鋪私下販賣這種草藥,違者重罰。

“先帝在時,這條令就已經頒發下來,不過十幾年過去,未必能尋得當年的單據。”

況且就算尋得單據,僅僅憑一個手印和一個可能虛假的名字又能查出些什麽?而且冥花價貴,依然會有人頂風冒險私下販賣,如此一來就更難去查。

“也許是我多心,但他們已經騙了我一次,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騙我第二次,我不想再次從別人口中知道我母親是誰。殿下,我想試著自己查一查。”

哪怕最後什麽都查不出來,哪怕最後證實只是她多心,她也想試一試,而非一味聽信旁人的話。

“好,你有什麽事直接吩咐孟謙,他會安排人去查。”李琰直接應下。

雲棠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接著抱住他,低聲道:“殿下,謝謝您。”

無論她做什麽,他都會支持且站在她身邊,她喜歡這種感覺,且忍不住生出貪念。

小姑娘依賴地抱著他,雖然“謝謝”這樣的話有些生分,但李琰沒有多說什麽,輕輕拍著她後背,安撫著她。

馬車停在旸山腳下,杜尋在前面引路,雲棠一路走上山,不久停在一塊墓碑前,那墓碑上空無一字,但四下沒有什麽雜草,看得出經常有人來打掃。

“侯爺讓住在近處的一戶人家每三日前來打掃一次,再擺上些貢品,所以這裏並不顯得雜亂。”杜尋在一旁解釋道。

“所以他自己從未來過。”

杜尋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雲棠不再多說什麽,她跪在墓碑前,將帶來的貢品一一擺置在墓前,她揚起淺淺的笑,溫聲道:“母親,女兒來看你了,這麽多年都沒有來祭拜過您,希望您不要生女兒的氣。”

說著她拿起那塊平安扣,遞到墓碑前,像是給母親看:“這塊平安扣很靈驗,女兒這些年多虧它的保佑過得很好,對了,女兒成婚了,他對女兒也很好,他是女兒遇見最好的人,女兒這麽幸運,肯定是母親在天上保佑我對不對?”她說完,感覺身旁有些動靜,側身一看,只見李琰上前一步跪在墓碑前。

雲棠愕然間正想說不妥,手突然被人緊緊握住,她看著李琰對著她母親的墓碑,語氣認真且堅定道:“岳母放心,我會替您照顧好她,絕不對辜負她。”

他未曾喚過雲易豐“岳父”,如今卻喚願意她的母親為“岳母”,許諾不會負她。

雲棠滿腹阻止的話卡在喉嚨裏,她反握住李琰的手,對著他淺淺笑了一下。

山間樹葉簌簌作響,雲棠伸手摸著空白的碑面,她如今不知該在上面刻什麽名字,但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母親,女兒該走了,之後再來看您。”雲棠對著那空白的墓碑深深跪拜,最後起身離開。

山腳下,一只棗紅色的馬被拴在他們馬車不遠處,雲棠坐上馬車,風吹起簾子,她看見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翻身上了那匹紅馬,隔得有些遠,她沒看清那人長什麽樣子,但不知為何,她朝著那方向多看了幾眼,直到那人騎馬離去,他們的馬車也快速進城。

進城時,她再次看見那匹棗紅色的馬,不過現下被拴在城外的茶寮處,那一身黑衣的男子坐在桌前,正低頭喝茶,似乎聽到什麽聲音,突然朝著一個方向看過去。

雲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忽然見到一個分外眼熟的人——俞綰,是圍獵時為她療傷的俞大夫,李柔蓁還曾喚她“俞姨”,她父親似乎和顧家有些淵源。

馬車走得很快,雲棠很快看不清茶寮處的兩人,便放下了車簾。

此刻茶寮中,紀北昱看著那身著紫衫的女子快步朝他走來,十幾年她在城門處送別的情形似乎近在眼前,記憶中小姑娘的模樣漸漸和眼前這個紫衣女子重合起來,一身趕路的疲累突然消失,他輕輕揚起一個笑,喚道:“小綰。”

俞綰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聽到他喚自己“小綰”,眼中的淚忽然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她哽咽道:“紀北昱,你終於回來了。”

俞綰突然淚目,紀北昱有些手足無措,想給她擦淚,看見身上的灰塵,又不好碰她,只得低聲安慰:“你別哭了,再哭下去旁人要以為我在欺負你了。”

俞綰聽見他與少時一樣笨拙安慰的話,忍不住破涕而笑,她擦了擦淚,點頭道:“不哭了,不過你不是兩日後才到嗎?怎麽現在回來了?”

“馬走得快了些,”他到底不是毛頭小子了,不會說他中途差點跑死一匹馬,“順便也去看了一下阿姐,告訴她我回來了。”

紀北昱提到“阿姐”,俞綰的表情有瞬間的凝固,她抿唇看著紀北昱,直到紀北昱察覺到她態度有些奇怪,問她:“怎麽了?”

俞綰沈默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坦誠相告:“紀北昱,當初音雪姐不是死於瘟疫,她是被人調換身份贖出雲韶府的。”

“你說什麽?”紀北昱表情震顫,他猛地攥住俞綰的雙肩,語氣急切道:“那阿姐呢,她還活著嗎?她在哪裏?”

“她……死了,不過她還有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如今還活著,只是現在你們可能不便相認。”

雲棠回到東宮,立刻吩咐孟謙派人前去雲韶府和城中各大藥鋪查記錄。

“查雲韶府當時同期在冊的女子名單,以及林溫然贖出前後雲韶府中是否有故去的女子,如若有,將名單記錄下來,另外去查當年城中販賣冥花的藥鋪單據記錄,能查到的單據都帶回來。”

雲棠也知道這些事情難查,她降低期望值等著,直到孟謙將所有能查到的記錄奉在她的案前,她這才知道,當年林溫然被贖出雲韶府前,雲韶府鬧了場瘟疫,死了許多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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