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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美人(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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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十二)

天空朦朧,似被遮蔽了層煙色的輕薄素紗。

雨勢不大,旖旎自灰暗的天空而來,卻癡纏著不願放手,纏纏綿綿竟是從暮色初始便劃過了半個晨時。

臨街有花窗微啟,雨線被風送來,斜著探入屋中,在深紅的花幾上短暫停留,沒一會兒便被室內的溫暖蒸騰的只看到一圈圈小小的白色印痕。

青白的煙自白釉色的香爐裏層層疊疊,任淺淺的風吹著,如女子的細腰,扭動著去舞動著一曲旋律。在這優美的舞姿中自當有清雅的琴音擬為伴奏著,於是琴弦被嫩白的纖指勾起,奏了一曲纏綿悱惻的輕柔小調。

仿佛剎那間視線便被迷惑了,眼前赫然一副江南水鄉常見情景,小橋流水,烏瓦粉墻。大約也是下著一陣小雨,行人匆匆躲避。沿著河岸的青磚街面,有一名穿著水綠衣裙的女子擎著把素淡的油紙傘,漫不經心踏著步子,繞著河沿兒。油紙傘遮了女子的面容,隱約只能看到一截尖尖的下頜,白嫩的,怯怯的,讓人忍不住去憐惜。

這景,這雨,這女子,都是這幅美妙畫卷中的一個縮影。淺淺看上一眼,便銘記在心,久久無法忘懷。

琴音被雨水輕輕打落,斷斷續續繞著窗弦打著轉轉,飄蕩在寂寞的無人的街道上,無人欣賞。

飛起的屋檐掛著珠簾一般,雨線潑灑下來,沿著屋檐滑下,美的很。

能看到這是女子閨房,香爐中的幽香正如女子身上的香氣一般,不惱人,亦不濃烈,卻勾得人想要多去探究一眼。

琴音陡然低下,最終帶著餘韻消失在沙沙的雨聲中。

“啪啪!”讚許的掌聲毫不吝嗇響起,王夫人看著面前神情的少女一眼,滿眼的都是喜愛。“今個兒彈得不錯,便準你多多休息半天吧!”

少女起身謝過,舉止不卑不亢,卻落落大方,優雅的很,儼然是一副大戶人家受過教導的小姐模樣。“安安謝過先生教導。”

王夫人大約三十左右年紀,幾年前年夫家早夭,娘家怨懟,後來便尋了個叫人彈琴的營生。但在她教過的學生中,便屬這安安姑娘最為滿意了。含笑這起身,王夫人道:“老師這便回去了,等後天再來。你平日裏也莫要將課程落下,免得手勢生疏了。”

“先生放下,安安省的。”

直到將王夫人送出門去,一臉淡然的少女才大大喘息了陣兒,癱在地板上,一副累慘了的模樣。緩了緩,少女這才起身,但卻是盤腿大刺刺坐在地毯上,從先前看到的優雅模樣相去甚遠。

一手撐著下巴,褚安安忍不住想,莫非自己真是個聰慧決定的?自那日見過魅姬後,她已經在這樓子裏待了少說也有四日了。如她所料一樣,魅姬並未讓她接客,卻是打著註意要將她好好調教一番呢!這不,她還沒消停一會兒呢,這課程可就緊鑼密鼓的開展了。

這花魁娘子也不一般,教養的也得同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樣,舉手投足間都得是滿滿的雅,切不能讓人輕慢了去。這世界小姐們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近的,又因規矩使然自然不能同外男相交。這些男人們,雖有心惦記著,也是無法。倒不如花點兒錢來這樓子裏,尋一名會吟詩作對的美貌女子,指不定還能博個才華橫溢的美名。要知道,這些自命風流的才子們,可有不少的雅趣詩句可在是在這種煙花之地得以流傳的。

倘若一名花魁不懂得吟詩作對,不會彈琴下棋這等雅事,只憑借一張美貌的臉面,可是成不了事的。褚安安不知道這魅姬是如何想的,想要在短短時間內將自己教導的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怕是毫無可能吧!

第一日,便是學習奏琴指法。但讓她訝異的是,自己的手指靈活,竟無師自通的奏了一段簡短的調子。猶記得當時王夫人一臉驚訝的問著自己:“是否曾經學過?”她含含糊糊應著,心裏卻想估計是自己的前身曾經學過。但既然這具身體有印象,是否代表還有另一條靈魂占據在身體的深處不被自己得知?褚安安被這個想法驚出了一身冷汗,但冷靜下來後,便打算一切隨緣了。且不說她本來便是占了別人的身體才活著,就是人家硬要她歸還,她又哪有不還之理。雖每個人對自己的性命都是極其看重的,但也莫不因為如此便就去剝奪了他人活下去的理由。

她不想給自己找理由,認為原身發生了什麽事才讓自己重生便認為她決心丟棄性命,畢竟這裏不屬於她,而她現在的命也不過是托了一個不相幹人的緣故。

靜下心來,褚安安原本落在異世裏的心思則就更淡了。她不是自命非凡的女子,不會因為這場穿越便認定自己天生就與眾不同,她不想如看過的穿越小說一般活的肆意自如,她只想平平凡凡,波瀾不起。她不是一個懷抱野心的女子,她就是路邊的一棵小草,即便如今頂著一張美顏,依舊想平凡下去。

在這異世中,她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任何依托,若真的不小心掛掉了,還真浪費她穿越過來的契機了。如今只希望母親在那邊一切安好,切莫為她傷心。

再說另一邊,王夫人自褚安安這裏離開後,便去了魅姬那處。

魅姬今日是一襲水色衣裙,大約是因為天氣緣故,並未如同往常一般輕薄。這女子容貌美艷,即便是如此寡淡的一身衣裙,依舊難掩起風華。

王夫人同魅姬也相識多年了,如今看到魅姬後,還是不由得要驚艷一番,這世間竟然有如此女子。

“王夫人,請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繡墩,魅姬微笑道。

王夫人謝過,便坐了下來。

為她準備了熱茶,魅姬才好整以暇問道:“那丫頭如何?”這指的正是褚安安無疑了。這些日子她正忙著處理一些事物,難免的便沒時間去註意其他。

“倒是個不錯的。”王夫人想到褚安安那張同魅姬不遑多讓的容顏,微微一笑,道:“是個挺有慧根的姑娘,也不知道您是從哪兒尋了個這樣的妙人來!這日後出落去,定然要讓這無字樓的門檻都被踏破了呢!”

“哦?”魅姬眉頭微挑,好奇道:“我到不知這丫頭如何出眾了,竟然被夫人如此誇獎。”至於王夫人後半段話,她便當作全然未聽到罷了。這人可是主上的,看來還是個雛兒,若真的被自己給動了,怕是要命呢!

王夫人一曬,開始娓娓道來,直將褚安安給誇了個天上難找地上難尋。

“聽起來,我這到真是撞了大運呢!”魅姬語焉不詳,只承了王夫人對褚安安的誇獎,別的卻未多說。這王夫人坐了一陣,便起身告辭了。魅姬也為阻攔,送人出了門口,見人下了樓梯後,這才關好房門,又坐回了原來位置上。

“也不知道主上是打著什麽註意,將人送來這裏,卻還囑咐著不要對人太過苛刻了。”說完後,魅姬忍不住啐了口,一臉不滿道:“真當我是個什麽牛/鬼/蛇/神一般,還能就將一個小姑娘給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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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蕭逸竹這邊可不知道有人在編派自己,他看著外面似乎短時間不會停歇的雨勢,神情微冷。

“叩叩!”

門外有人不急不緩敲著門,蕭逸竹知曉能如此膽大的人也就只有左慕一人了,便揚聲道:“進來。”

左慕今日一襲湛藍衣袍,發髻依舊散亂,不倫不類的打扮也未改變一絲。她進來後,便反手關了門,踏著步子走向蕭逸竹。

人還未到,一股子剛出籠的饅頭香氣便已經傳了過來。蕭逸竹不禁有些好笑,自己這兩個護法定屬左慕執著了,這麽多年來她也吃不膩。

手上確實拎著個白白胖胖的大饅頭,在略顯濕冷的空氣裏,冒著白煙兒。抖了抖手上還帶著火漆的信封,左慕大刺刺在一旁坐下,“主上,佑群的消息。”

蕭逸竹睇了她一眼,未接,只道:“你認為本教主有打開來看的必要嗎?”

左慕嘿嘿一笑,隨手將這寫著‘機密’字樣的信封丟在一旁,神秘兮兮道:“還是主上料事如神啊!”這拍馬屁的功夫可是使得順暢,絲毫不見臉紅。“再過些日子,便能將這細作揪出來了吧!”總在這客棧裏窩著,她整個人都像要生銹一樣,真是無聊的很。

看著她的臉色,蕭逸竹便知她心中所想。這左慕功夫不錯,就是城府不深。不過慶幸的是,她只在熟人面前如此,不然被外面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知道後,可要隨意拿捏了。

“佑群這些日子也沒閑著,正好煉制了新藥出來,就等著抓了人,用來試藥。”蕭逸竹聲音微冷,說了這句後,便關了窗,在另一張凳子上坐下。

左慕吞咽完最後一口饅頭,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好奇道:“主上,你說這個細作怎麽這麽笨呢!這等機密要事怎麽可能用普通書信轉達,要是被人給截了去,豈不是什麽都洩露了。”

“簡單的很。”淡淡語調響起,蕭逸竹回答:“這細作定然不是教中主事之人,才不了解我教中秘辛。至於你為何想不透,想必……是因為你和那細作一樣的思路吧!”

“原來如此啊!”左慕傻乎乎的應著,等到她仔細思索過蕭逸竹此話,這才反應過來:“主上,你竟然說我笨!”

蕭逸竹不可置否一笑,既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

左慕伸著指頭,抖啊抖,最後無奈的長嘆一聲:“怪不得連佑群也都不過主上呢!原來主上遠遠不是我這麽這等凡人可以匹敵的!要不然怎麽別人沒當教主,反而是主上當了,這就是能力啊!主上可是天上難找地下難尋,也不知道將來找媳婦/方不方便,這麽優秀可有哪家的女子能配得上?!真是擔憂……”

“左慕!”男音夾雜著一股子冷氣襲來,讓左慕立即閉口。“出去!”

左慕小心的站起身子,嘟著嘴看了蕭逸竹一眼,緩慢的朝門口移動著。在快出門時,她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主上找不到女子的話,估計就得用男子來湊合了,真是可憐!”

“滾出去!”蕭逸竹怒吼,看來是被左慕氣得不清。雖然他不近女色,但也不代表他就一定喜歡男人啊!天天瞎想什麽,真以為自己很閑嗎?!

蕭逸竹自當不知,他在外界的傳言可是什麽心狠狡詐,人面獸心,絕世惡魔之類的。更有傳言說,他形容醜陋,卻極為喜愛美貌女子,常常命手下教眾出去擄人來供他淫/樂!被他褻玩過的女子不計其數,過了新鮮感便被丟在後山任野狼叼食。

這外人不知道,但這教中卻有人暗自信了。雖蕭逸竹人前總是帶著一副鐵面,看不見他樣貌如何,但見他身姿挺拔,常年練武的身體更是充滿著男性的陽剛之美。這樣的男人卻並沒有同傳說中一般親近女子,莫不是真的喜愛男子不成?

這明面上大家不敢說,但背地裏可是暗下賭註,算計著自家教主那一日真的揪了個男人入榻呢!而左慕更是無事時閑逛,偶爾聽到大家議論,這次記在心裏。至於蕭逸竹身邊跟著的那個所謂寵物,她可沒放在心上。不消說蕭逸竹同那褚安安並無親近之感,跟將人給直接丟進青樓裏去了,能是記掛著的。

若蕭逸竹真能知道大家的這些想法,可定要大呼冤枉了。他不近女色,不過為求個一生一世一雙人,哪裏有他們想的這般齷齪。

但現下的情景是,蕭逸竹在將左慕趕走後,便覺無事,徑自尋了本新買的話本子,翻得嘩啦嘩啦直響。而那封所謂機密的信函,則被丟在桌面上,無人問津。

在遠離這小城的地方,天氣卻是一片晴好。

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車水馬龍十分熱鬧。

臨街的一座客棧裏,一名面容平凡的灰衣男子書信卷成紙卷塞入了一只小小的竹筒中。他將竹筒擱在桌上,拎起了放在桌面上蓋著黑布的鳥籠,從裏面取出一只身形優美,羽毛豐滿的白色鴿子來。將竹筒綁在鴿爪上,打開窗子,人它遠飛。

在做完這一切後,男子嘆了口氣,面上卻隱隱有著一絲喜色。看著樓下熱鬧的情形,他關好了窗,告訴自己也應該去樂呵樂呵了。

落雪山莊中,佑群裹著一襲艷麗的金色輕紗衣裙,發上一柄飛鳳金釵,嘴角的笑容諷刺而陰冷。站在煉藥房門口,聽著屋子裏細細的喘息聲,她撩起衣裙,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除了藥材混雜著發出的味道,還有一些古怪的氣味兒。房間很大,靠墻的位置上放置著一面大大的櫃子,上面擺滿了各色瓷瓶,而這裏面裝著的東西,極有可能讓人瞬間斃命。藥房中間有一寬大的臺子,井然有序的擺著各種工具。光是這滿屋子的毒藥就足以讓人膽寒的,是以除卻蕭逸竹所居住的雪原,佑群這裏便也是一處重地,可是被禁止入內的。

藥房居中的墻面上有一扇小門,而這若有似無的喘息聲,便是沖這裏傳出的。

佑群的腳步很慢,甚至刻意的讓自己發出腳步聲。果然,聽到這一聲聲在安靜房間裏的腳步聲,門後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唇角帶著一絲惡意的笑,他故作輕慢的推開木門,緩步走下臺階去。

這木門後卻是另一番景象,有幾尊青銅的藥爐被打理的幹幹凈凈,還有幾只黑漆漆的水缸,蓋著蓋著,看不到裏面的情景。但在靠右側的墻壁上,卻是以手銬腳鐐綁著一名成年男子。

男子有著古銅膚色,看似是常年暴曬在陽光下,他的手臂結實有力,借著綁縛的姿態能看到高高隆起的肌肉。裸露在外的上半身更是充滿著男性魅力,健碩的很。男子只著外褲,身上無傷,但看見佑群走進來的這一刻,他卻渾身發抖,面上發白,連額頭上都凝結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佑群捂嘴輕笑,如同見到什麽有趣的事物一般。他的舉止都像是女子一般,惹人憐愛。但他的手段卻也如同那些蛇蠍婦人一般,讓人遍體生寒。

“怎麽?竟然在害怕嗎?一開始,你不是直嚷著天不怕地不怕嗎?這才一個晚上而已,便不記得了嗎?”

男子不答話,但顯然是怕到極致,渾身顫抖,可憐至極。

佑群上前去,擡起手指憐惜的摸了摸他的臉頰,道:“瞧瞧這可憐的,都說出來不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嗎?”

男子不語,忽然覺得手臂一痛,卻見女裝男子笑著。“既然不打算說,就再重溫一下昨晚的好夢吧!”男子不待回答,已經被突然來的搔癢弄得全身打顫。

與此同時,在城門口,一人一馬正緩緩通過。白衣男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滴,看著被雨水潤澤的街道,嘴角忽然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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