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打馬來到西郊，將要抵達李無敵所說的那間茅屋時，只見一個女子人影從那處鬼鬼祟祟而出，朝夜色中隱去。

那人身陳舊襤褸的灰色布藝，頭發亂蓬蓬的，左肩扛著一個比她人還要大上兩倍的大布袋，右手挎著一個破舊的大竹筐。

盡管是乞丐打扮，連背也是弓著的，但身姿玲瓏，倒也算打眼。

紀澤與蘇禦確認過眼神以後，腳踩馬背飛身上前，大手揪住女乞丐的後衣領用力一拽，強迫其轉過身來。

“我倒是想看看，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有多美……啊啊啊，鬼啊！”

女乞丐轉頭的那一瞬間，紀澤只見一張雙目凹陷，五官畸形，長滿了黑痦子的臉，在那夜色中，嚇得他急忙松手後退數步，同時用衣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莫娘擺脫了紀澤的禁錮，登時拔腿就跑，而她沒有想到，擺脫了一個，後邊竟還有一個。

只覺頭頂有一道人影閃過，莫娘驀地發現自己的前方已然站了一個青色人影。

昂藏七尺，溫潤如玉，明顯比後頭那個黑衣男子要好說話的多。

莫娘眼珠子咕嚕一轉，張口便大喊：“救命啊，非禮啦，有人強搶民女啦！”

紀澤嘴角一抽。

就你這姿色，瞎子都看不上的好吧！

我們非禮你？說出去也得有人相信？

但見蘇禦要朝自己走來，莫娘一慌，捂住自己的衣襟一副要被賊寇欺淩的模樣。

“你想幹嘛？我死也不會從了你的！”

蘇禦溫和一笑，極為有禮地作了一揖：“打攪了，在下蘇禦，聽朋友說前輩精通藥理，特來詢問一病。”

“我就是一個稍有些美色的乞丐婆，大字不識一個，更不懂什麽藥。你找錯人了。”

說完便欲走，但就在這個時候，手中的竹筐蓋子突然被不知什麽東西打開，成百上千寫滿了藥名的瓶瓶罐罐引入眼簾，讓莫娘無法反駁。

“前輩識得硫煞，想必對蠱蟲之毒也是了解的。”

莫娘身子一震，先前的警惕卻也因此話降低了不少。

“你是那丫頭的朋友？青周人？不是來抓我的？”

“正是。”

莫娘昵眼打量蘇禦，一臉狐疑：“你和丫頭是什麽關系？”

“她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

一提到李無敵，蘇禦的眸子裏總會流露出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溫柔，而這些微妙的變化卻被莫娘盡收眼底。

看來這兩人是友非敵，只是，他們來得太不是時候。

莫娘微微斜了一眼右方轉角處露出的一節袍尾，心中再次打起了鼓。

見莫娘沈默不語，蘇禦繼續道：“實不相瞞，中了蠱蟲之人正是在下的未婚之妻。六年以前，她曾為桑蠡國的蠱蟲所咬，有人斷言在下的未婚妻活不過六年，而今年正是第六年。在下看得出前輩乃是高人，想請前輩隨在下走一趟，為在下的未婚妻把脈診治。”

“走一趟就不必了，那丫頭的病，本仙女早就已經知道了。”莫娘放下行李，迎上蘇禦的目光坦言道，“白日裏，本仙女已經探過丫頭的脈。”

此話非虛。

莫娘看似沒個正形，總是趁李無敵不註意時襲胸吃豆腐，但實際上每一回都是為了確定她的身體是否有恙。

那個人心思深重，她不敢保證那人是否會對丫頭下手。

“如何？”蘇禦一直平靜的臉上終於多了些急色。

“沒得救了。她所中的那種毒，不會在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癥狀，但病根入骨，尋常大夫是看不出來了。放眼看去，也就只有本仙女能勉強從她的身上看出端倪來了。要是不出意外的話……”莫娘掐指算了算時間，“也就剩下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了吧！”

見蘇禦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紀澤急忙道：“師兄，不要相信這個臭乞丐的鬼話。謊話連天，沒一句真話。”

“小子，話已至此，信不信都是你的事。不過如果我是你，我就趁人還活著趕緊帶著丫頭回自己的家鄉。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有自己的根。翻手為雲覆為雨，紛紛輕薄何須數。這個社會就是這麽現實，你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一等黑白無常鎖了你的魂，各路妖魔鬼怪都會來占你的根。可不要為什麽什麽隨隨便便的人，便將自己的根丟咯……”

“什麽妖魔鬼怪黑白無常的，你這個妖婦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撕了你的腦袋，讓你先去閻王殿報道。”

眼見紀澤將要動手，蘇禦忽然擺手，制止了他的動作。

他抿唇盯著莫娘，許久才問出了一句讓紀澤更加不解的話：“那麽前輩呢？你的根又在何處？”

“哈哈哈，我一個乞丐婆子，哪來的根！”她掃了掃自己手邊的大包小包，“有的人命苦，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莫名其妙被拔了根，四處漂泊，只能藏頭縮尾，四海為家。”

“前輩與兮兒不過一面之緣，為何願意如此幫她？”

“本仙女同那小丫頭投緣，也或許，是我上輩子欠了她的。”

氣氛逐漸變得有些凝重。

莫娘知道蘇禦是在套她的話，而她也只能點到為止，能聽懂多少，就看蘇禦自己的本事了。

“小子，你那未婚妻就快要沒命了，你不爭分奪秒回去陪她，還待在這兒同我這乞丐婆廢什麽話。難不成是見本仙女貌美如花，移情別戀，不想要你那短命丫頭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長的什麽德行，我師兄能看得上你？”

護兄狂魔紀澤擼起袖子一副要和莫娘爭論一回的模樣，卻被蘇禦拉住。

他再次拱手為禮：“多謝前輩提點。告辭！”

隨後翻身上馬，催促道：“師兄，我們走！”

紀澤一會兒看看莫娘，一會兒看看蘇禦，只得嘆了一口氣。

隨即也上馬，與蘇禦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兩人一走，原地便僅僅剩下莫娘一人。

她深深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自己那沈重不堪的行李，再看看轉角處那依舊露著的半截衣角，呢喃道：“得，又跑不了了。”

緊接著仰天長嘆：“本仙女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呢！”

感嘆完命運的不公，雙手無力地耷拉在身側，然後又嘿咻嘿咻擡起自己的全部家當，重新回到了小破屋中。

此行之後，紀澤的心頭有一百個問號。

到底那渾身惡臭的醜八怪是不是毒聖？

毒聖是不是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人？

李無敵身上之毒是否有解？

廣陵王李尚是不是真的有篡位之心。

接下來師兄又準備怎麽做？

他想問，但看大師兄那像是被欠了幾萬兩黃金一樣的臭臉，實在是問不出口。

紀澤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師兄，明明四肢健全，卻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往日盈滿了三月春水的眼睛空洞得可怕。

他漸漸確定了一件事情，女帝恐怕真的沒救了。

當天夜裏，蘇禦從西城回了客棧，連一口水都沒喝便去了李無敵的屋內。

夜很靜，靜到只能聽到燭火將要燃盡時的嗶啵之聲。

因為助眠香的作用，李無敵睡得很沈，也不知夢到了什麽好吃的，偶爾吧唧吧唧嘴，發出喃喃的笑聲。

蘇禦看到她笑，也跟著她一起笑。

伸手撫過女子的鬢角的碎發，劃過她的面頰，細細地用自己的指腹描繪出她俏麗可愛的五官。

似乎感覺到了蘇禦的觸碰，女子朝床邊的方向翻了個神，十分自然地抱住蘇禦的大掌，貼著自己的臉繼續做著她的美夢。

“禦禦，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麽麽麽……”李無敵囈語著，樂呵呵地撅起嘴，嘴角的口水淌入蘇禦的手心。

蘇禦也不惱，越發寵溺地看著她，如此坐了一夜，看了一夜，卻好像怎麽都看不夠。

李無敵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一睜眼就對上了蘇禦溫和寵溺的目光。

她埋進蘇禦寬大的懷裏，笑著說：“真好，好似回到了初識的時候，每日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最後一個也是你。”

“你想回去嗎？”蘇禦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沈，卻好聽到了極致。

“江吝嗇在寒荒國安了家，叔父的事情也有了著落。我離開京城太久，確實是時候回去了。”

“我問的是你想不想，而非該不該。”

“若是說心裏話，確實不想。在宮外不用早起，不用批奏折，還不用處理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比起在宮裏的日子，簡直不要爽太多，只可惜我是皇……”

“你不想，那我們便不回去了。”

李無敵笑著戳了戳蘇禦的臉，看著他的眼睛問：“你今天怎麽啦？以往的你不是老是明裏暗裏地想要我當個好皇帝嘛，怎麽今日反倒攛掇我罷工了？”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的蘇禦只是喜歡兮兒，但現在的蘇禦對兮兒的愛已然深入骨髓，只要兮兒喜歡，蘇禦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李無敵輕輕捏了捏蘇禦的鼻尖，帶著質問的語氣說：“老實交待，你今天到底吃了什麽藥？嘴巴這麽甜，可一點都不符合你的人設呀！”

蘇禦並沒有直接回應她的問題，反問：“可睡飽了？”

“嗯。”

“那接下來可該餵餵為夫了。”

李無敵正疑惑蘇禦此話是何意思時，只覺自己的小手被一直大手牽引到了某處，那碩大的灼熱驚得她連忙縮回了手。

小姑娘本就生得嬌俏，此時臉上多了幾抹羞紅，更是美得讓人心猿意馬。

蘇禦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極盡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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