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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以為這是單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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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還沒來得和好,下山完成某個任務的師叔們便帶走了罔樨。

一直有些向往外界的罔樨,這回難得地沒有心情。

他不想下山,但也不想在青銅派待著,就像他既想知道王一的一舉一動,又想避開王一一樣。雖然十分矛盾,但他自己偏偏沒有意識到,只是一味地覺得到處都不舒爽,於是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以往那樣陽光明媚了,換成一副深沈又堅毅的冷峻面容,不知實情的師叔們紛紛誇他成熟穩重,要帶他去見見世面。

此時適逢七夕節前,各處都洋溢著有情人過盛的節日熱情,對罔樨來說,這氛圍只能讓他總是想起王一和情書的事,令人煩躁,於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哪怕師叔們笑他是獨守空房的害羞鬼,他也不願出去感受節日氛圍。

獨自呆著其實也不好受,其實越是沒事做越容易胡思亂想,為了逃開腦內那些明明無關緊要卻總是來煩他的想法,罔樨選擇蒙頭大睡。

可他沒想到,就連在夢裏,王一都不肯放過他。

罔樨身在夢中不知是夢,眼見著王一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面帶笑容地收了很多的情書,那些情書紛紛落下,一會像瓢潑大雨,一會像滔天巨浪,全都奔著明眸善睞的王一去了。雖然夢中的王一笑得非常好看,但罔樨還是覺得他那面目著實可憎,可偏偏罔樨和他之間隔著無數的情書,好似隔著一條斑斑駁駁的黑白大河,過不去的罔樨只能咬牙看著,看著王一被看不清臉的姑娘們簇擁著上了馬車。

不知怎的,馬車忽然出現在了罔樨面前,在薄若蟬翼的窗紗後,王一手攬兩個姑娘的肩膀,歪頭對著車窗外罔樨說:“我要去女兒國,去當所有姑娘的夫君了,你就在這裏幹瞪眼吧。”

王一要成婚,還要和整個女兒國成婚,豈有此理!

罔樨的憤怒達到了頂點,頓時狂風暴起,卷著四散飛落的灰色情書,罔樨猛然沖到了王一馬車前,一把扯下了窗紗,將王一從馬車裏輕輕松松就拉出來,緊接著他把王一按在地上,然後狠狠地——

啃了王一的嘴。

夢境戛然而止,罔樨迷茫地睜開眼,幾個師叔圍成了一個圈,都是一臉擔心地看著他:“醒醒,你怎麽了?”

罔樨還沒從夢中徹底回過神來,只是睖睜著眼睛看著師叔,過了好一會才冒出一句慢慢悠悠的“沒事啊”。

“還說沒事,”一個師叔將他的被子舉起來,“你做了什麽噩夢?被子都被你扯成兩半,莫不是中了什麽毒?”

罔樨低頭一看,被子確實裂成兩半了,不只被罩,被芯都被撕壞了,棉花淌了一床,看起來就像是夢中那些白花花的情書。但罔樨在意的點已經不是情書了。

他怎麽會夢見自己啃了王一?啃的還是嘴……怎麽能啃嘴呢?為什麽要啃嘴?

師叔叫醒他的時候,他還覺得有些不高興,清醒後想想……

不行,打住。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總覺得那個夢不能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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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們心裏都納悶,閉門不出的罔樨,怎麽又變得恨不得長在街上了?

罔樨還是糊糊塗塗的,但有件事他是想明白了——必須要轉移註意力才能讓自己不鉆牛角尖。於是他整日在街上游蕩,時而坐在茶樓聽人說書,時而去河邊看情侶吵嘴。

這幾日,河兩岸的人都傳話說,說有個玉樹臨風的少年郎常在河邊坐著,生得真是好看,只是面容。這話倒也沒說錯,他面容沈靜,氣質儒雅,看似深不可測,實則只是發呆。茶樓說書人的故事都從前朝皇室沒有後代自食惡果講到了如今皇帝生了幾個皇子,罔樨楞是一點也沒聽進去。

聽不進去,就換陣地,罔樨去了河邊,靜靜地坐著,看著一對又一對的情侶魚貫而過。忽而他的眼睛落到了兩個有些與眾不同的人身上。

那是兩個牽著手走過橋的成年男人,單從他二人的神情就能看得出來,毫無疑問地,這是一對璧人。

改朝換代也不過是七八年前的事,雖說換了皇帝之後,許多制度和法律都變了樣,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變化不大,新皇帝勵精圖治,日子好過了一些,還是很多事情還是一如從前,許多風俗也不會輕易改變。

前朝時多有同性之人結成婚姻,甚至連前朝皇帝的皇後都是男性,到了現在,同性之人可成婚的規矩也留存下來了,雖說近年來人數有所減少,不過人們對此的接受度依舊很高。

只是罔樨自小長在山上,除了自家爹娘之外,他就沒見過幾對夫妻。那些師叔們個個都是大齡男青年,成打的師叔中唯有一個小師妹早早結了婚,罔樨喊她為“師姨”,這個師姨已經隨丈夫去了別處生活。罔樨連一般的男女夫婦都見不著幾對,更別說數量更少的夫夫或婦婦,便是曾經偶爾遇上了哪一對,他也沒去在意過。

這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麽直到做這個夢之前,罔樨都沒有向這個方面想過。

從他出生後發出第一次哭聲,到此時此刻坐在河邊吹冷風,罔樨短短十五年的人生經歷中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惡作劇、點心、身份和期待、志怪話本、新的武功秘籍、後悔和歡喜。他江湖閱歷尚淺,但作為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他的經歷已經十分豐富,身邊也圍繞著各種各樣的人,不管是頭發花白的阿嬤,還是繈褓中的嬰孩,他都見過,卻偏偏就像是故意一般,略過了兒女情長,忽視了他和王一的另一種可能性。

罔樨不敢相信,罔樨不知所措。

他幼時頑皮,再大了些,性子算是定了一點,但也總是鬧得天翻地覆,雖然看上去是這樣子的,但罔樨骨子裏其實是個自律的人,只是那個自律的線放得比較低而已。他會捉弄王一,但絕不會故意讓王一以身涉險,他會瘋玩,但一定是在不耽誤正事的情況下,他可以無視教書先生的明一套暗一套,但要是老家夥過分了,那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管。他無法對一切都了若指掌,也不能事事都做到進退有度松弛得當,但他多數時候都有著自己的度量,絕大多數問題於他而言,都是簡單而明朗的。

那些或明顯或隱匿的示愛,對於罔樨來說也不是問題。他對那些人不感興趣,也沒有一定要長期相處的必要,更何況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去做,即便偶爾難堪,也能迅速將註意力轉移到別的事物上,有時候是武功,有時候是課業,有時候是王一。

可現在,被他數次一笑了之的懵懂情愫忽然反將了他一局。雖然人們都說“柔情俠骨”,可“柔情”這一部分,他一直不以為然,過於溫柔的人怎麽打仗?不只柔情,對於和情沾邊的東西,罔樨一直嗤之以鼻,畢竟就連長輩們說起這件事,都會面露窘色,不自在地避開,兒女情長似乎成了一種不被提倡的事物,是他不該去接觸之物,這又成了罔樨一道莫名其妙的底線。

可現在正有一份感情自他本身萌發出來,而且他毫無應對自如的信心,那道自律的底線又未曾除去,心裏兩方勢力初次碰面,立刻就翻江倒海似地角逐起來。

越是自律保守的少年,在第一次感情萌動時越是會恐慌,就像剛剛被雕琢出雛形的琉璃杯盞忽然被註入酒液,多餘的鋸末沸沸揚揚,堵了喉嚨糊了眼,無論是哪裏,都火辣辣的。

罔樨的腦海裏浮現出王一的模樣,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卻突然變得極具沖擊力,他突然佩服起過去的自己,過去的自己究竟是怎麽直視王一的啊?現在只是想想,都會覺得臉熱頭脹……

等等,他怎麽就默認這是喜歡了?

罔樨後知後覺地開始反駁“我喜歡王一”的想法。肯定是錯覺,也許只是腦袋發熱的並發癥而已,或者是天天看著王一想著王一造成的王一後遺癥,王一雖然長得不錯,但是…但武功略遜於他啊,還亂收姑娘的情書……說到底王一有沒有答應那個姑娘?

無論怎麽想,罔樨都無法冷靜,而且越想越亂,好似心裏關了一只皮猴,一刻不停歇地撓著他。

他自暴自棄地歪了身子,從河邊“噗通”一聲落入水中,聲音很大,路人都紛紛看過來,卻看見這個面容沈靜憂郁的少年靜靜躺在水中,不掙紮也不呼救,口鼻都在水面之上,就這麽安靜地順著初秋的河流漂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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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派的當家弟子們湊作一團,探討自己濕漉漉的徒弟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泡了冰涼的河水還是一臉紅光煥發的樣子,而且恍恍惚惚的……

難道是腦子進水了嗎?這可怎麽辦?

下邊的水好放,吃點西瓜去趟廁所就成,上面的水可沒辦法隨便放,不知多曬曬太陽管用不管用啊……

不然今晚悄悄在他枕頭上放些幹大米來吸潮?

作者有話要說:

師叔:防潮,我們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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