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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番外秋之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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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亂步第二次聽到源清溪這個名字, 純屬意外。

是在一個秋天的傍晚,從武裝偵探社邀請來的一位友人口中聽到的。

那位友人是曾經被迫成為死屋之鼠的成員, 後來又幫助了偵探社從而順利脫離那裏的偵探小栗蟲太郎。

他受邀來參加武裝偵探社的慶功宴——順利完成了抓捕天人五衰的計劃,並且全員生還。

與性格羞澀終極社恐的埃德加愛倫坡不同, 小栗蟲太郎隨和而開朗,十分健談。

“這個事算告一段落了,那些俄羅斯人真難搞。不過說起來, 死屋裏其實還有一位女性成員呢。”三杯酒下肚, 小栗蟲太郎面朝大海,在游輪上吹著海風,回憶起那位女性成員,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柔和。“……是一個挺不錯的女孩子。”

也或許是夕陽照在他臉上的原因。

旁邊的江戶川亂步大口大口地吃著蛋糕, 落日金紅色的餘暉讓他的食欲變得更加旺盛,但對小栗蟲太郎的話,並不是很感興趣。

甚至還覺得他有點聒噪了。

偵探的聊天話題無異於解謎和出謎,很少涉及與這兩個話題無關的內容,更何況江戶川亂步還沒開竅, 對女性一向也沒什麽興趣。

“是跟在費奧多爾身邊十年的女孩子。”小栗蟲太郎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在行動前, 設計把她留在了愛倫坡的一本書裏,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江戶川亂步從蛋糕裏擡起臉來,毫不客氣地吐槽道:“那她絕對是個笨蛋。”

小栗蟲太郎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 微怔了一下, 隨即低聲笑了起來:“的確。”

江戶川亂步歪著頭看了他片刻, 然後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你喜歡她。”

“嗯。”酒後微醺的小栗蟲太郎並不掩飾自己的情感,輕輕地垂下了睫毛,“喜歡歸喜歡,但恐怕也是沒機會的。”

“你也有怕的?”

“被魔人費奧多爾重視的就算了。”小栗蟲太郎放下了酒杯,指尖擦過杯口,“我可不想被他惦記著……可惜了。”

可惜什麽?

江戶川亂步咂咂嘴。

“別想太多,人家對你多半也沒意思吧。”

小栗蟲太郎惱羞地瞪了他一眼,從他的盤子裏奪走了一塊蛋糕。

“你幹什麽呀!還給我!”

江戶川亂步氣呼呼地去搶奪,對方啊嗚一口將蛋糕吞了下去。

“你真煩人!”

他有些後悔邀請小栗蟲太郎過來了,最起碼愛倫坡不會跟他搶蛋糕。

小栗蟲太郎凝視夕陽,聲音突然有點哀傷,也大概是嗓子裏口水太多了:“……源清溪,源醬,你和我註定是沒有緣分了誒。”

……絕對是喝醉了進入自我妄想了。江戶川亂步如是想。但他本人也在聽到那個名字時,怔住了。

源清溪。

他所認識的人裏,也有一個女孩子叫這個名字。

很久遠了。

他擡起杯子,喝了一口飲料,嘴裏充滿了甜甜的水果味。

“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江戶川亂步問道,“你的那位清溪小姐。”

小栗蟲太郎慢慢地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感興趣?”

江戶川亂步微笑:“按常理來說,能為死屋之鼠效命的人,一般都不是善類。但是你既然如此讚美她,那就要另說。”

“名偵探果然是名偵探。”

“費奧多爾精於算計,未必喜歡下屬太會算計,那樣不好拿捏。尤其是這位清溪小姐,能被他留在身邊十年,走的是長遠發展路線……我猜她是個異能很強但頭腦簡單的人。”

小栗蟲太郎挑了挑眉:“你為什麽不覺得是個頭腦很強忠心耿耿地幫助費奧多爾的人呢?”

江戶川亂步搖搖頭:“如果是那樣,你就不會對她念念不忘了。”

小栗蟲太郎一笑:“也是,天人五衰的計劃,除了那幾個瘋子,沒人吃得消。源醬是個很特殊的存在,但她的異能我不能告訴你。我起初只是因為她和費奧多爾的相處模式而對她感興趣。”

“後來呢?”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她了。”小栗蟲太郎撇了撇嘴,“他比較樂意安排讓她和普希金那個死肥宅合作。”

一想到這裏,小栗蟲太郎就萬分來氣,但也不得不覺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很狡詐,他總是把長得最醜又喜歡美國金發大波妞的普希金和源清溪放在一起,彼此當然產生不了好感。

“這很正常啊,你起碼比普希金先生能看。”江戶川亂步推測道,“費奧多爾估計早就架空了清溪小姐的人際關系鏈吧。”

偵探社和陀思打過交道,江戶川亂步對他的做事風格也有些許了解。撇去身份不談,陀思也只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將那女孩帶在身邊十年,往前推,大概他十四五歲時就與她相識了。

既然對方並不讚同他的理想,他必然用了其他手段留住她。初期大概是編織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後期恐怕就是威脅了。

十年都在死屋裏迷路的女孩子麽?

江戶川亂步突然想起小栗蟲太郎剛才的話,問道:“你剛才說費奧多爾把她鎖在了坡君的書裏,那是一本什麽書呢?推理小說嗎?”

小栗蟲太郎不想多說了,他酒勁上頭了,犯困了,於是悠悠地打了個哈欠,趴在了游輪的護欄上。

“我什麽時候說那是一本推理小說了。”

“哦?”江戶川亂步晃了晃杯中所剩不多的飲料,“那就更有意思了。”

身後的小栗蟲太郎已經沈沈睡去,他擡頭凝視著夕陽,絢爛的霞光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樣。

他在被金紅色逐漸吞沒的視線裏,想起了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也叫源清溪。

回首自己的童年,江戶川亂步評價是十分幸福。父母一直護著他,舅舅也非常疼愛他,是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如果說在他的童年裏留下過什麽陰影,那絕對是和源清溪有關的。

但她卻不是陰影。

而是在陰影差點困住他時,朝他短暫的照來的一束光。

……

江戶川亂步是在一座山上遇到源清溪的。

那年他不到十一歲,懶惰程度卻不輸現在。父親在警局工作,沒時間陪他過暑假,他鬧著要跟舅舅明智的探險隊上山去挖寶藏。先前保證了會自己爬山,到了半山腰又懶得動了,賴在地上非要有人背。

母親文代拒絕背他,氣得還要揍他,還是溫柔的舅舅背起了他,但舅舅也打趣說道:“亂步長大了怎麽辦呢?你以後是要背女孩子的。”

他一聽就不樂意:“我不背!”

舅舅又繼續調侃他:“那你不要娶老婆了嗎?像舅舅一樣打光棍嗎?”

他不是很能理解打光棍的含義,但知道這不是好詞,考慮了一下說:“娶啊,娶了背我爬山,我喜歡山上風景,但是我不喜歡爬山。”

“你這臭小子,敢說這種話!”母親聽得已經很生氣了,“男子漢不擋在女孩子面前,竟然還要女孩子背你!”

好脾氣的舅舅耐心地說:“亂步啊,女孩子的力氣小,應該是背不動你的。”

“我可以娶力氣大的。”他開動腦筋,胡說八道,“或者多娶幾個,擡我。”

“不要亂說了!重婚罪是犯法的!你叫江戶川亂步,不是江戶川亂說!”母親終於忍無可忍,給了他一個爆栗,疼得他半天抱著頭,到了山上也還在氣頭上。

他一生氣,就更愛吃了。滿滿一背包的零食,他一丁點都不想與周圍人分享。

……其實也是無人分享。

那時的他沒什麽朋友。因為性格太直,看到什麽就說什麽,不僅得罪了很多大人,連小朋友也不喜歡跟他玩。

不過沒關系,他不在意。他有零食吃,他有游戲玩,他有漫畫看,他還有父母和舅舅陪在身邊。

但如果能有一個朋友,他大概會更開心叭……也會願意把零食跟那人分享的。

那麽,要一個什麽樣的朋友呢?

他獨自坐在大石頭上幻想著他的朋友,聽舅舅的話,什麽倒忙都沒幫,也懶得挪窩,一直在吃著零食。

要女孩子吧,女孩子會做小點心,但女孩子力氣太小,可能背不動他。要男孩子吧,但是男孩子很少有會做點心的,多半會拖著他一起踢足球,他可不要運動。

正想著,他看到有一撮黑色的呆毛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裏。

……在動。

那撮呆毛在動誒。

他挪了挪屁股,湊近了,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突然從山崖下伸出了一顆腦袋。

毛茸茸的。

看上去很軟。

“我終於爬上來了!下一次就是珠穆朗瑪峰!”

毛茸茸的腦袋擡起臉,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是個漂亮的女孩。

“今天的山特別高,有點難爬,但對我來說還是小菜一碟。”女孩輕巧地爬了上來,她的身後,是筆直的懸崖。

江戶川亂步不知道她是怎麽爬上來的,但看她衣服弄得臟兮兮的,手臂也破了幾處皮,不由得皺起了眉。

他不喜歡穿著不整潔的人。

“有人在啊。”女孩朝他嘿嘿一笑,就自來熟地自我介紹了起來,“你好啊。”

他眉頭皺得更深:“我不好。”

女孩一楞,大概從來是沒見過像他這樣不友好的怪胎,倒也沒生氣,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聊聊,你就好了。”

他站了起來,毫不客氣地朝她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是誰啊?不要在這裏自說自話。”

“我叫源清溪,今天九歲了。”她朝他比了比身高,“我比你高。”

男孩子有種天生的好勝心,在任何地方都不願意輸給別人。他也不例外。

但他似乎就是比她矮一小截。

其實也不是矮很多啦。他本來不用在意的。他就是看不慣她那副得意的樣子。

他立刻站在了旁邊的石頭上:“這樣我就比你高了。”

她扁了扁嘴,也跳上了石頭:“你作弊,我也會啊。”

比了比,她還是比他高。

好煩,這根本沒有什麽可比性。

他煩悶地坐下開始吃零食,也不理她了。

“你叫什麽名字?”源清溪問他。

他嘴裏塞得鼓鼓囊囊的,壓根不想理她。

“不告訴你。”

他以為她會識趣地離開,沒想到她居然伸手撓他的咯吱窩。他天生怕癢,在瘋狂掙紮時被薯片嗆到了,拼命地咳嗽了起來。

“對不起!”她見狀趕緊道歉,拍了拍他的後背,替他順氣。

他順完氣後很不高興地說:“你走開啊!”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好半天才慢慢垂下來。但是也沒有走開。

垂著眼眸,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十一歲的江戶川亂步第一次心中警鈴大作,不妙了,要是被他媽媽看到這副場景,肯定要狠狠地批評他。

“臭小子,你這是怎麽跟女孩子說話呢?”

——果然。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因為沒能生出女兒從而對女孩子特別偏心的母親,從他的背包裏奪去了一包丸子面,遞給了源清溪。

他更討厭源清溪了!

奪食之恨,不共戴天。

他母親卻格外地喜歡源清溪,不僅因為她長得可愛,更因為她看人的時候,總是面帶笑容的,還甜甜地叫了她一聲“漂亮阿姨好”。

就知道會好說話!江戶川亂步對源清溪的第一印象幾乎是差到了極點。

偏偏他母親希望源清溪和他交朋友。

誰她要和交朋友啊!他才不要這種朋友!她肯定也是沒朋友的!

“願意願意。”——果然是沒有朋友才往他這邊靠的。

哼哼。

就不和她玩,急死她。

“今天幸村去東京比賽了,沒人跟我玩,我好無聊啊。”

他的小臉垮下去了。

“幸村,誰啊?”他終於開口問道。

“是日本最帥最可愛最聰明的男生。”她驕傲得像只打了勝仗的蘆花雞,“他以後會和我結婚的。”

結婚就是他舅舅之前跟他說過的,是一件很嚴肅的事。

“他真有那麽好的話,為什麽要跟你結婚?”嘴毒的時候,他是絲毫不給人留情面的。

源清溪也不惱,繼續撓他,她力氣大的嚇人,他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被她輕易地按倒了。

然後又是一頓撓咯吱窩,撓得他終於松口:“好好好,你和他結婚!”才怪!

他氣呼呼地想,她一輩子都沒法和幸村結婚才好呢。

“我一定會和幸村結婚的!”她笑瞇瞇地從袋子裏拿出了半塊生日蛋糕,“要不要吃?”

他皺著眉看了看。

蛋糕已經坨在一起了,奶油也爛糊糊的,但是聞上去味道十分香甜。

是連風吹到都會變甜的草莓味。

他有點饞了,又怕她反悔,想著吃完了她反悔了,他只留給她一個空盒子,這樣才能把她氣得哇哇大叫,妙啊妙。

於是他狼吞虎咽,差點又被噎著,又勞煩她替自己拍了一次背。

“你真饞,以後我的生日蛋糕都給你吃好了。”她開始胡亂感慨和保證。

他卻在心裏算了一筆賬,假設她活到一百歲,那麽她還會給他吃大概九十次蛋糕。

九十次耶!

這波不虧!

“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啊!”

旁邊一直看戲的舅舅的同事揶揄他們:“喲喲,二位這是私定終身了?”

“別亂說。”

他氣惱極了,卻見小姑娘一臉茫然。

……這傻子換種說法就聽不懂了麽?

“小姐,你不是要嫁給日本最帥最可愛最聰明的男生嗎?”那男人來了興致,繼續逗弄她,他們都對這個從山下爬上來,還活力四射的女孩極有好感。

最起碼不像某位嬌氣的亂步“大少爺”,還要人背上來。

“嗯吶。”源清溪絲毫不懂害羞,她認定了自己將來會和青梅竹馬幸村精市結婚,就連幸村都會勸她:“結婚的事最起碼二十年後再商議,我們現在應該好好學習和打網球”。但她絲毫不為所動。

“那要不要給這家夥一個機會,他是潛力股。”男人指了指江戶川亂步,“別看他這樣,他很聰明的。”

“才不要!”源清溪和江戶川亂步異口同聲說道,隨即又對對方的表現非常惱火。兩人對視一眼,眼神裏流露的分明是“你憑什麽不要”的質問。

源清溪先發制人:“他太矮了,都沒我高,我不要!”

江戶川亂步瞅了瞅她,想從她身上發掘缺點,竟覺得她的兇悍和自己的母親有的一拼。

“我也不要她!和我媽一樣兇巴巴的。”

然後他就挨揍了。

捂著被捶的腦袋,他盤踞在他的大石頭上生悶氣,本來是他一個人的石頭,這次又擠了一個人。

他實在是討厭源清溪!

但源清溪卻跟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了糖果給他:“幸村出國玩給我帶的糖,能吃出很多種味道。你試試。”

對吃,他是來者不拒。

但這並不妨礙他討厭源清溪。

“哦。”他接過她手上的糖,把其他的糖都塞進了口袋裏,只留了一塊,剝了糖紙,將橙色的糖果放進了嘴裏。

甜甜的味道立刻席卷了他所有的味蕾。

一顆小小的糖果,在他嘴裏,依次演變出了草莓味、芒果味、橙子味、百香果味……

他的心微微顫抖,好神奇,像是吃到了一整個水果樂園。

“好吃吧。”源清溪笑瞇瞇地看著他,“以後我再給你要。”

“哼。”他勉強表示同意了。

“你家裏人在跟我們開玩笑呢,我喜歡聰明帥氣正直的人,咱倆不可能。”

江戶川亂步很想拍她,他雖然不會和她在一起,但她居然那麽說他!

聰明——他不聰明嗎?他可是全校第一!

帥氣——他不帥氣嗎?他覺得自己簡直不能再帥!

正直——他哪裏不正直?他爸爸可是警察!

明明她的理想對象就是自己,居然還敢在自己面前胡言亂語,江戶川亂步不服!

但源清溪搬出了最致命的一擊。

——“你都沒我高。”

身高,是硬傷。

他像個洩了氣的皮球,除了哼哼,發不出任何聲音。

源清溪卻開始給他支招:“你要運動。打網球個子會長的很高的,幸村就比我還高了半個頭。”

“我討厭運動。”

源清溪很驚訝:“你才多大,正是爬樹下河的好年紀啊,你怎麽像個老頭子一樣?喏,還戴著老頭子的帽子。”

她摘下了他的帽子,遠遠地跑了出去。

江戶川亂步尤其喜歡那頂帽子,再不願意運動,也得去追了。

“你這個強盜,還給我!”

文代和明智看著兩人追逐而去,卻也只是相視一笑——懶家夥總算從石頭上下來了。

源清溪酷愛運動,也經常陪幸村和真田跑步,因此速度並不是很少運動的江戶川亂步能跟的上的。

“強盜,你站住!還我帽子!我讓我爸爸抓你!我爸爸是警察!”

“來啊來啊,我好怕怕啊,牢飯好不好吃啊?我還真想去吃吃看呢。”

她戴著他的帽子,一路跑下山,回過頭看看他有沒有追上來時,卻發現身後早就沒人影了。

源清溪有點慌了,趕緊返回去找。

月螢山她熟,但是今天的月螢山,路程有點長了。

“小個子——”

“小個子——”

“瞇瞇眼的小個子——”

“別喊了,我不是瞇瞇眼,我還會長高的。”有人在草叢裏向她發來抗議。

她跑過去,果然看到了坐在地上撅著嘴的江戶川亂步。

他的鞋子跑掉了一只,白襪子在地上擦破了,腳也有點破皮了。

“痛死了,都是你害的!”

源清溪摸了摸他的小腳,嘖嘖道:“小可憐。”

江戶川亂步揮著小拳頭示威:“你叫誰小可憐呢?”

源清溪在他的身側蹲下了:“上來吧。”

“這——”江戶川亂步有點猶豫了。

他雖然一身懶筋,但也從未讓比他年紀還小的女孩子背過。

有點不像話。

“小個子,快點。”

他剛升起的一點良心立刻在這一聲小個子裏瞬間灰飛煙滅。

還喊他小個子。

丫的,壓死她!!!

源清溪背起他,勾著他的腿說:“抱緊我,掉下去我可不管。”

他繼續威脅:“掉下去就讓我爸爸抓你去坐牢。”

“我好怕怕啊,你爸爸真是警察啊?”

“是啊,超厲害呢。我以後大概也會是警察。”

“警察雖然厲害,但我更喜歡英雄呢。”她摳了摳江戶川亂步的腿,“我最近有點迷戀歐爾麥特,我在猶豫了,他雖然沒有幸村好看,但是他真的超級厲害啊,一拳就打退了敵人,你有沒有看電視,有沒有看!!”

她突然激動地跳了起來,把他也嚇了一跳,差點從她背上掉下去,他立刻手腳並用纏了上去。

“你別突然蹦起來,好好走路。真難坐。”

“不好意思啦。我就是覺得歐爾麥特那句‘已經沒事了,要問理由?因為我來了!’超級燃啊。真的超級燃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有生之年,我也想說一次啊!”

江戶川亂步隨即就給她潑了一盆冷水:“死心吧,不可能的,沒人會要你救。”

“別這麽說嘛,現在我不是在救你嗎?”

“愚蠢,你這是贖罪!”

源清溪聽了不怒反笑,騰出一只手伸到後面,摸了摸江戶川亂步的臉頰。

“你幹嘛!”

“覺得你有點可愛。”

江戶川亂步糾正道:“我不是有點可愛,我是很可愛。”但隨即他意識到自己被一個異性誇了,心裏感覺怪怪的。

源清溪又說:“你有一點是比幸村好的。”

“什麽?”江戶川亂步心說自己什麽都比他好,但也就是好奇,想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幸村不會讓我捏他的臉。”

“我也不要啊!你自己偷襲的!”

兩人一路吵吵鬧鬧回了山頂,源清溪在還剩一點路程的時候把他放了下來,然後把手遞給了他:“攙著我。”

“你又幹嘛?”

“聽我的。”她根本不管他,撈過了他的手,“讓你媽媽看看,她就不會罵你了。”

江戶川亂步又哼了一聲:“弄虛作假。”但還是乖乖把手遞了過去。

他也不想再被母親捶腦袋了。

文代看到兩人過了很久才回來,再一看江戶川亂步鞋沒了,臉色一沈,但看到他牽著源清溪時,臉色又緩和了很多。

源清溪笑著說:“阿姨,我剛才摔了,他扶我上來的,但是鞋子丟了一只。”

文代也笑著說:“你們人沒事就行。”

“謝謝阿姨,我今天很開心,我要回家了。小個子,你還是不告訴我名字嗎?”

江戶川亂步都不看她一眼:“就不告訴你。”

“這不公平。”源清溪聳了聳肩膀,臉上並無遺憾。

“就不公平,兇巴巴的源清溪!”江戶川亂步從包裏翻出一瓶波子汽水,一看是自己喜歡的橘子味,咬了咬牙,還是大方地遞給了她,“剛才好像聽說是你的生日,那就祝你生日快樂吧,兇巴巴的源清溪!”

源清溪接過汽水,摸了摸鼻子:“我哪裏兇巴巴了?”

“還是不肯告訴她,你的名字嗎?”文代問他。

他搖搖頭:“得等我長得比她高才行,到時候讓她為她的話後悔。”

他看著源清溪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

直到明智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小姑娘迷住了?”

“你別亂說。”江戶川亂步皺了皺眉,跑去看考察隊挖出來的盒子。

所有的成年人都沒有註意到盒子的異樣,他卻敏銳地註意到了。

盒子是金色的,上面有一行小字。

【Pandora‘s box】

金色的盒子突然像是吸住了他的手似的,讓他掙脫不得,他剛要大聲呼救,盒子已經彈開了。

“舅舅!媽媽!”

他重重地坐在了地上,抱著盒子不知所措。

盒子裏飛出了數道金光,浮在空中,耀眼奪目。

跑過來的考察隊員正在感慨,明智突然喊道:“亂步快住手!撤退!”

“隊長——”

根本就來不及撤退。

年幼的江戶川亂步,眼睜睜地看著數十個考察隊員,在他的面前被金色的光芒啃掉了身體的一部分。

“異能在尋找它的宿主,我們都會死的!”

慘叫聲、哀嚎聲,連成一片。

面前到處都是血。

江戶川亂步失魂落魄地看著明智朝他撲來,然後用盡全力關上了他手中的盒子。

可金色的光芒卻是收不回來了。

“亂步,活下去。”

說完這句話,明智就倒在了地上。

一道金光已經從他的後背穿過,紮進了他的心臟裏。

“亂步!”

江戶川亂步聽到有人喊他,是他媽媽的聲音,他朝聲音的來源看了過去,看到文代正試圖往這邊跑過來。

金色的光集中在了他這邊。

“媽媽,別過來!”

——不要過來啊!

——我們都會死的!

江戶川亂步閉上了眼睛,但是隨即他就聽到了一個響亮的聲音。

“小個子!”

是她!

他睜開了眼睛,看到她飛一般似的朝他撲了過來,死死地撲在了他身上。

數道金光落下,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他們一路滾,滾到了懸崖邊。

她艱難地咬了咬嘴唇,朝他抖出一句話:“已經……沒事了,要問理……由,來了!”

歐爾麥特的臺詞,她說出來了,她有一點亢奮。她最後摸了一下他的臉頰,朝他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掉下了懸崖。

她從懸崖來,終往懸崖去。

但江戶川亂步知道她不會死,她也絕對不能死。

因為他還沒有長得比她高,也還沒有告訴她,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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