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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死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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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君蘭無力地拉著離善樸的手,“善兒,伯母把棣兒交給你,你要好好照顧她……”

“伯母放心,晚輩會的!”離善樸嘶啞著嗓音艱難地回道。

劇痛逼得楊君蘭忍不住呻.吟幾聲,淚水顆顆滑落,臉上卻一直帶著笑意。

“棣兒,娘給你備的嫁妝,還有……娘親手為你和善兒繡的喜服都已經繡好了,送到錢莊去了。”

唐棣攥著楊君蘭的手,哭著連連點頭。

楊君蘭淡青色的袍裙前襟已經全部被鮮血浸透,無力地喘息了片刻,牽起唐棣的手送到離善樸手中。

“棣兒,你已經聘給了離家,為爹娘守喪百日就夠了。從棲山莊毀了,你無家可歸,還是按原定的日子,九月初六與善兒成親吧,你有個好歸宿,爹娘就放心了。善兒,有失禮的地方,還望離刺史能諒解。”

離善樸緊握著唐棣的手點頭應著。

楊君蘭安心地轉頭,撲在唐玉山的胸前,含笑摸著他血跡斑斑的臉,口中不住地念著“玉山”,直到緩緩閉上眼睛。

唐棣抱著爹娘嚎啕大哭,離善樸雙手將她攬在懷裏,緊緊地抱著她,眼淚滾滾落下。

他拼盡全力護住了萼州百姓,卻唯獨沒有保護好她,還害了她全家。

他壓抑,愧疚又痛苦,心被撕扯的快要滴出血來。

城門口的泓澄靠坐在墻邊,掩面痛哭,周圍的兵士們齊整地跪下。

一瞬間,仿佛空氣中的血腥味都被洗刷幹凈,四處彌散著淚水苦澀的味道。

唐棣撲在離善樸懷裏哭的撕心裂肺,卻陡然間挺直了身子,慌亂無措地四處張望。

“唐武!唐武呢?”

她聲音顫抖的厲害,雙手緊緊地攥著離善樸的袍袖。

“棣兒,唐武在呢,他沒事,棣兒……”離善樸輕輕晃動著她。

唐武哭的趴在地上,背後的木棍不住地抖動,聽見唐棣在叫他,激動地跪著蹭到她跟前,看著她哭的傷心欲絕的樣子,雙臂不自覺地微微張開。

唐棣緊張地從上到下打量著唐武,攥緊的雙手漸漸放松,癱軟著靠在離善樸懷裏。

唐武的手臂緩緩放下,垂著頭,苦澀地咬著唇角。

陸逢時率領三萬萼州軍停駐在北門外三十裏,他本想趁著離善樸和馬本初兩敗俱傷之際趕來收拾殘局,占了萼州城。

卻萬萬沒想到離川海會趕回來,一時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

崔勇奉命帶兵出城捉拿陸逢時,他怒瞪著雙目騎馬立於陣前,高舉著手中長刀吶喊,大罵陸逢時違抗軍令,挾制萼州援軍,害得萼州險些落入敵手,害死了無數萼州將士,害的唐玉山和從棲山、豹頭嶺的弟兄們無一生還。

三萬萼州軍早已對陸逢時不滿,苦於校尉之上全部被害,沒有領頭人,不得不聽命於陸逢時。

此時見到崔勇親自趕來,又聽說幾日來萼州城的慘況,頓時群起嘩變,跟著崔武一起高聲吶喊,斬殺了陸逢時手下的一眾部將。

崔勇恨不得當場宰了陸逢時洩憤,可惜未得離善樸的命令不敢擅自動手,率領三萬兵士,同時押解陸逢時返回萼州。

離善樸命人把唐玉山和楊君蘭的遺體擡回離府,安放在前廳中,擁著唐棣,與她一起用帕子輕輕擦拭掉唐玉山夫婦臉上和身上的血跡。

唐武跪在一旁幫著洗帕子,細長的眼睛腫的只剩下一條縫隙,悄悄瞥著唐棣靠在離善樸懷裏哭的滿臉淚水,默默地嘆息著,頭無力地垂在胸口。

泓澄疾步帶著崔勇的部下趕來稟報,三萬萼州軍全部脫離了陸逢時的掌控,陸逢時已經在被押解回來的路上了。

離善樸一刻也等不下去,扔下帕子憤然起身,讓泓澄去牽馬過來。

唐棣抹去淚水,滿眼恨意地跟在他身後,執意要與他一同去。

離善樸看著她孱弱的樣子遲疑了片刻終於點頭,扶著她坐上馬背。

唐武把木棍塞回背後,與泓澄一起惱怒地跟在身後。

北城門外十裏處,崔勇率領三萬萼州軍浩浩蕩蕩地趕來。

他遠遠地見到離善樸忙跳下馬背,帶著眾將士一起行禮,兩個部將從運輸車裏拽出被五花大綁的陸逢時,把他推搡到離善樸面前。

南門外的戰事還未結束,雖然勝負已經沒有懸念,但為確保萬無一失,離善樸命崔勇立即帶兵去支援。

崔勇領命,忿恨地瞪著陸逢時,猛地一腳踹得他趔趄著險些倒地,留下十幾個兵士護著離善樸,罵罵咧咧地帶著三萬萼州軍趕去南門外支援去了。

陸逢時頭發蒙亂,臉上滿是被崔勇和他的部下打的血粼粼的傷口。

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嶄新的鎧甲穿在身上顯得臃腫異常,站穩後對著離善樸九十度躬身一禮。

“離公子,您的手下對下官濫用私刑,該當何罪?”

“罪?你也有資格治別人的罪?”

離善樸心痛的像是被狠狠地揪住,“你違逆梁王旨意,不肯帶兵趕來支援,致使萼州險些失守,你害死那麽多人,本該被千刀萬剮!”

唐棣剛剛止住的淚水再次湧出,身子虛晃著靠在離善樸身上。

唐武怒瞪著腫成核桃一般的雙眼,抽出背上的木棍,恨不得一棍子爆了陸逢時的頭。

泓澄眼圈泛紅,手中的長劍攥得吱吱作響。

陸逢時第一次見離善樸這樣激動的樣子,神情寡淡地看著他,又看向眾人,眼中透著一股令人周身發冷的寒意。

“離公子,您還是太年輕了,您如何得知下官違逆了梁王的旨意?下官身上有兩份梁王的詔令,您不妨拿出來看看。”

離善樸雙拳緊緊地攥著,他早就懷疑梁王有意拖延,才故意把所有的罪責全部推給陸逢時,想逼他說出真相。

向兩個部將略一點頭,二人替陸逢時松了綁,才從他緊實的鎧甲中翻出兩份詔令來。

離善樸上前一把奪過,擁著唐棣,與她一起極快地掃視一遍。

兩封詔令落款日期均是他上書請求增援的三日之後,按路程來算,並不算拖延。

“離公子,您可知道,這兩封詔令落款的日子相差整整七天,卻是梁王同一天派人送到江州來的。”

離善樸瞬間了然,梁王起初並不相信馬本初調兵準備大舉進攻萼州,回信說即刻調兵只不過是敷衍他,私下裏派人調查過後才給陸逢時下了詔令,又擔心他們父子不滿,便讓陸逢時來背這個黑鍋。

陸逢時將計就計,為了握緊兵權故意拖延著不肯出兵才釀成了如今的慘劇。

離善樸忿恨失望至極。

無論是他自己還是萼州將士,保護一方百姓拼命抗敵死不足惜,可他們竟成了狹隘算計、爭權奪利的犧牲品。

這筆賬他絕不會就這麽算了,必定要押著陸逢時進京,與梁王當面說個清楚,為唐棣、唐玉山夫婦,為死去的萼州將士和從棲山的弟兄們討個公道。

“帶回去,關進刺史府大牢!”

離善樸強壓著心中的怒火沈聲吩咐,唐棣雖然恨不得立即殺了陸逢時,但她明白離善樸心中另有打算,擦幹了眼淚,挽著他轉身走向馬旁。

泓澄忙快歩走在二人身前去牽馬,唐武拎著棍子,斜眼惡狠狠地瞥著陸逢時。

兩個部將撿起地上的繩子,正要重新綁起陸逢時,卻突然被他用力推開。

二人沒有防備,趔趄著向後倒去。

身後的兵士們察覺到不對勁,忙一起湧上,卻已經來不及。

陸逢時的神色陰寒刺骨,擡手在臃腫的鎧甲上搬動一番,瞬間從左右兩肋射出幾支一紮多長的箭來。

唐武登時驚的臉都扭曲起來,腦海裏一片空白,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唐棣和離善樸猛地撲去,寬闊的肩背將相擁在一起的兩人擋的嚴嚴實實。

身後一聲痛苦的悶哼,“噌”的一聲擦過離善樸手臂處的鎧甲射向前方的短箭,木棍掉落的聲音,像是一塊巨石碾壓著唐棣本已經脆弱不堪的心。

她腳下一滯,不敢回頭,拽住離善樸的手臂癱軟著蹲下,捂著嘴,淚如泉湧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唐武!”她聽見離善樸和泓澄的呼喊聲,聽見寶劍破風飛出,擊倒人的聲音。

感受到身後有一只顫抖的手在輕輕地觸碰她,她擡頭深吸了口氣,終於鼓起勇氣,全身戰栗著轉過頭,淒愴地喚了聲“表哥”。

唐武靠在泓澄肩上,胸前刺出四五根半寸長的箭頭來,疼的滿頭大汗,口中不停地嘔著鮮血。

看著離善樸緊緊擁著唐棣,低著頭自嘲似的咧著嘴傻笑,胸前的血浸透了袍子,劈裏啪啦滴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不行了,擡起頭,緊張又期待地看著唐棣。

“唐棣,我……我想抱抱你。”

唐棣撲上去一把抱住唐武,冰冷的手摟著他的脖頸,臉頰緊緊地貼在他滿是絡腮胡的臉上。

她的衣襟一點點被他的鮮血浸透,濕乎乎地沾在身上。

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驚惶無措,連嘴唇都是抖的。

“表哥,你抱……抱我……你別嚇我,爹娘都走了,你別……”

她使足了力氣才磕磕絆絆地吐出了半句,唐武在她懷裏越來越重,他的手臂還沒來得及抱到她就墜在地上,含笑閉上眼睛。

“唐武!”泓澄從唐棣懷裏接過唐武,抱著他痛哭不止。

唐棣呆楞地坐在地上,雙手還保持著抱著唐武時的姿勢,沒有一聲哭喊,甚至連淚水也沒有了。

離善樸慌著抱住她輕輕搖晃,“棣兒,你看看我,你還有我,棣兒!”

唐棣沒有一點反應,突然嘔出一大口血來,顫顫巍巍地倒在離善樸懷中。

不遠處,陸逢時被兩個部將剝去了鎧甲,松松垮垮地穿著一件裏衣,五花大綁著跪在地上,胸口處被泓澄的劍柄擊打的血肉模糊,一眾兵士提戟把他圍在中間。

他知道自己被押回萼州必定性命不保,原想觸動鎧甲裏的機關射殺了離善樸和泓澄,再趁亂騎馬逃走。

即便無法逃走,死也要拖上眾人與他一起,卻沒想到死去的僅僅是唐武一個人。

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陰冷的神色裏隱隱透著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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