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關燈
小
中
大
金光對素天心的話半信半疑，不過天地間太多神秘無法解釋的事存在，自從踏上修真之路，他越發察覺自身的渺小和天地的宏大，一向的高傲自負也收斂了不少。遇事也很少再有玄心正宗天下第一的底氣。不過，縱然是這樣，謙卑二字離他也差著距離呢，而且，他依然容忍不了有人對玄心正宗不敬。
心底的各種疑問都可以容後再說，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離開這裏。
素天心已經說過她不知道怎麽帶他們離開，能不能離開要看無淚之城願不願意讓他們離開。
別的人不得其解，金光本來覺得自己的猜測太過匪夷所思，但是通過靈魂重生論之後，覺得一座城成魔也不是什麽稀奇古怪的大事了。
天地萬物都有靈性，飛禽走獸可成妖入魔，花草樹木可成妖入魔，連石頭裏都可以蹦出齊天大聖，憑什麽無淚之城不可以成魔呢？
更何況，當年幹將殺了整座城的人，無辜枉死之人的怨氣充斥雲霄，上千年不得化解，成魔也不奇怪。
既然叫他遇上了，哪怕不敵，也應該想辦法除去幹將和這座城。否則，哪怕他們離開了，難保不會有別的人遇害。
講完了無淚之城和七世怨侶的來歷，幾人心中都有所觸動。既然離開暫時無望，大家便各自找地方休息，養精蓄銳之後再想辦法。
燕紅葉對七夜有敵意，無為對金光不善，金光和七夜都對素天心心懷警惕，無為和燕紅葉關系尷尬，所以變成七夜金光帶著小雪，無為跟著素天心，流雲和燕紅葉一起，三部分人分別找了不同的地方休息。因為幹將的緣故，為了安全，也沒離得太遠，房間隔著薄薄的墻壁，一旦有情況，高聲大呼，別的人就能聽見。
終於有時間處理別的事了，不用七夜開口，金光便將聶小倩放出，任兩個女子又哭又笑，直接拉著七夜在角落裏設了結界。“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你？”
你去哪兒了？為什麽躲著不見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知不知道我到處找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急瘋了？
從七夜出現那一刻，金光就有無數的話想對七夜說，可是一直沒有機會。話憋久了矜持和冷靜都退避三舍，終於等到兩人單獨相處，金光恨不得一瞬間把心裏的話全說出來，絲毫也顧不得羞臊了。
他的心急如焚七夜似乎沒感覺道，恍惚的回了一句：“沒什麽……”
金光立時覺出不對，急忙把靜心石掏出來塞給七夜：“還逞強說自己不會中招，你瞧你神思不屬的樣子。不行，你好好坐下，立刻凝神入定，從現在開始帶著靜心石……”
金光滔滔不絕的話語止於七夜落在他額頭的親吻。
七夜親過之後壓著他後腦勺將他的按在自己的胸膛，下顎輕輕的抵在他頭頂，左手把玩著他的一縷發絲。
金光看不見他眼中的憂慮，突如其來的親密令他無暇思考其它，悶悶道：“必須帶好靜心石沒得商量。”
頭頂傳來呵呵的輕笑。
“好，我帶。”七夜同意了金光的要求。
這個地方邪門得很，他已經時時警惕處處堤防，仍然不知不覺的中招。究竟是誰設下的法術？幹將嗎？七夜沒有告訴金光，他對這個地方有莫名的熟悉，好像什麽時候來過似的。那座喜堂，他看見後心中又悲又喜，恍恍惚惚中仿佛有一個新嫁娘打扮的妙齡女子悲傷的註視著他，剪水雙瞳盈滿了深情和渴望。
這個女子令他感到憐惜，可是翻遍記憶也找尋不出這麽一張面孔。
七夜懷疑他在無淚之城的這些奇怪感覺究竟是真的發自內心還是中了邪門法術！
握著靜心石的右手漸漸縮緊，陰郁沈在七夜眼底。
“這個害人的鬼地方，若是不除不知會害死多少人命，豈非辱沒了我金光的聲名。你放心，我們不但會平安離開這裏，連一點兒隱患也不會留下。”金光信誓旦旦的說。
七夜又發出一陣悶笑。“是啊，合你我之力，有什麽地方走不了。”
金光仰起臉，正色道：“你別笑。當初陰世幽泉一劫何其艱險，最後不也平安化解了麽。七世怨侶之事波折不斷，現在他們二人不也順利成婚了麽。這大半年來我們遇到過稀奇古怪的事還少嗎？可難倒我們了？”
“我當然不擔心，無論如何我必然不會讓你有事。”七夜笑道。
金光聽了這話不但不開心反而繃緊了臉。
七夜不解。“怎麽了？”
“七夜，如果你有什麽事，難道我能安穩度日嗎？”金光喃喃道：“以後不要這麽說，你我之心相同，應當同進退，共死生，豈能獨安！”
陰郁早從眼底消失無蹤，七夜的眼睛閃亮一如星子。
“……是我說錯了。”
金光隨手設下的結界能隔絕聲音外洩卻不能阻斷視線。聶小倩和小雪本來激動的說話，看到金光將七夜拉到角落裏就開始擔心——擔心這兩人打起來七夜會吃虧，誰知道明明看見兩人嘴唇翕動卻聽不見聲音二女更擔心了，接著還看見一幕讓她們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的畫面。
兩雙動人妙目此刻眼珠凝滯凸出，顯得滑稽可笑。
可是金光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一轉頭就看見這兩張目瞪口呆的面孔除了讓他尷尬之外毫無其他。
金光哪裏還記得盤問七夜這幾天的蹤跡，臉上跟刷了一層漿糊似的僵硬，他怎麽會忘記這裏不是他和七夜兩個人呢？怎麽會這麽大意呢？
“咳咳。”七夜撤去金光所設結界，面對兩雙“求解釋”的眼睛，幹咳兩聲，卻一語不發，不過比金光自然多了。
“小倩小雪，你們沒受傷吧？”
兩女機械的搖搖頭。
七夜看了一眼金光，這瞬間心思百轉千回，種種利弊在腦海裏翻來覆去。
一時間默默無語。
良久，聶小倩打破僵局。“七夜哥哥，你好久沒去看我了，是不是忘了小倩？”
七夜笑道：“七夜哥哥怎麽會忘記小倩呢，只不過最近比較忙。”
聶小倩性格純真，也就嫁人後才學了些人情世故，遠遠不到圓滑的地步，雖然撒嬌避過先前一幕不談，眼光卻總是忍不住往金光身上飛去，偏她自己不覺著。
金光不喜歡聶小倩，更不喜歡她自以為隱秘的打量和揣測，若不是七夜在此，他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眼下只好當聶小倩不存在罷了。
七夜何等敏銳，幾句話之後便發現金光和聶小倩互相把對方當空氣的情況，一邊和聶小倩說話一邊用眼神安撫金光。
金光看見七夜和聶小倩相談甚歡的場景心中不由郁郁，對七夜道：“你們說話，我出去走走。”
七夜不讚成：“這裏不安全，一個人出去怎麽行。”
金光看著聶小倩和小雪一眼，道：“我不會走遠，難道你不相信我的實力嗎？”
七夜心中有些心虛，不再阻止金光出去，但還是不忘了叮囑：“有什麽就立刻叫我，不要逞強。”
金光沒應他。
“七夜哥哥真細心……”聶小倩忍不住道。金光不在，她說話也隨意了許多。“七夜哥哥，你和金光——我聽小雪說你失蹤了一段時間，難道是和金光在一起？你和他……”聶小倩怎麽也無法說出口。
七夜沈默一瞬，開口卻問的別的，對聶小倩的問題避而不答。
“對了，小倩你是怎麽跑到無淚之城來的？寧采臣呢？”
聶小倩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七夜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麽進來的。我和小雪在外面走著走著，突然起了霧，霧散開之後就在這裏了。”
她委屈道：“七夜哥哥你失蹤了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擔心死了，幸好小雪常常來看我。你也知道我和采臣身邊一直都有玄心正宗的人，不敢洩露你的消息。所以我和小雪見面都是偷偷的，連采臣我也不敢多說。”
七夜看看聶小倩，又看看小雪，心中一暖，柔聲道：“是七夜哥哥不好，讓你和小雪擔心了。”
小雪受寵若驚，忙道：“聖君平安無事就好了。”
“幹將——”驚呼隔著墻壁傳來。
七夜面色一凝，飛身躍出。強烈的靈力碰撞擊飛了墻壁門窗，木塊碎石四濺。坍塌的墻壁失去了阻隔視線的作用，黑袍的幹將手持魔劍，面容隱藏在黑色的煙霧中，輕薄的煙霧似乎又厚重了些，原本還能隱隱窺見輪廓，眼下卻什麽也看不見。素天心和幹將打得激烈，流雲和燕紅葉將無為護著，緊張的盯著他們。
金光呢？
七夜將附近用神識掃了一遍，任何藏身之處都不放過。但是在他神識範圍之內並沒有金光的蹤跡。只有兩個原因，要麽金光在神識範圍之外，要麽金光在須彌之境內。
金光出了房門便閃身進了須彌之境，來到安置玄武的客房中。須彌之境和他心意相連，就算他不在裏面也能知道裏面的任何動靜。金光走進去，果然玄武已經醒了。他怔怔的站在房間之中，面色蒼白，眼中閃爍著……淚光！
二十年前紅河村一役，玄心正宗消滅了六道魔君，傷了陰月魔後，紅河村留下了無數妖魔的殘骸。玄心正宗也為此付出了慘烈的代價——玄心四將殞命，宗主換人，諸葛青天叛教，與他們同一輩的精英弟子非死即傷。
新的玄心四將是金光一手提拔的親信，他信任他們，給予他們權力和地位，而他們也獻上自己的忠誠，二十年間，五人共同努力，耗費了無數心血，經過了許多艱難險阻才保住了實力大損的玄心正宗並樹立起玄心正宗的赫赫威名。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彼時雖然年少，卻也經歷過紅河村一役，在後來的二十年磨礪中與玄心正宗一起成長為今天威名遠播的玄心四將。
這麽多年來，金光從沒有見過他們任何一個人。即使身為女兒身的朱雀，也比大部分男人堅韌，女兒嬌態下是不輸任何男人的強悍。
玄武離開玄心正宗是為了那個叫“錦兒”的妖女，可是金光在玄陰魔門附近遇見他時，他卻孤身一人遭到魔宮門人的圍攻。各種因由，金光早已有了一番揣測。
此刻，見到玄武這般頹唐的模樣，還是不由得嘆息一聲。
玄武聽見嘆息聲回過神，顧不得拭去淚水，又驚又喜，快步上前，幾乎要撲到金光身上，急忙道：“宗主，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大傷初愈，步履蹣跚，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繽紛的各種念頭擠在腦海裏，每一個都急著讓金光知道，每一句話都急著擠出，偏偏每件事都有其難以啟齒之處，紛繁覆雜，哆嗦著嘴，發出的近似於“赫赫諤諤”的無意義的聲音。
“別急，有什麽話慢慢說。”金光安撫道。
玄武閉上了嘴，冷靜了半響終於在心底分清了主次，先說了最重要也是最難開口的：“宗主，錦兒是七夜魔君派在我身邊的奸細。他對你一直都是虛情假意，他在騙你！”
用五雷轟頂也不足以形容金光此刻的感受。
玄武如何知道他和七夜的關系？為何說七夜對自己是虛情假意？為何七夜要安排人在玄武身邊？為何七夜要騙他？玄武說的是真是假？這中間有什麽誤會？還是……
金光摒棄紛紛擾擾亂成麻線的各種念頭，定了定神，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玄武苦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金光算得上同病相憐了，對金光此刻的心境也有幾分了解。初察覺錦兒暗地裏和魔宮接觸時他並不以為意，只當錦兒畢竟出身陰月皇朝，和魔宮有千絲萬縷斬不斷的關系，就如他也一直和玄心正宗保持這聯系。正因為如此，他要和錦兒在一起就絕不能再占據玄心正宗的高位。他體諒錦兒，但是雖然離開玄心正宗，他內心仍然把自己當做玄心正宗的一份子，所以對錦兒遮遮掩掩的行為假作不知，實際上他一清二楚。
他以為錦兒不把這些來往擺在明面上是因為愛重他，做夢也想不到他們之間的感情竟然建立在一場陰謀中。
“靜心石之事是真，凰妖之事也是真。錦兒……受傷是真，逃跑是真，愛慕屬下卻是假的，甘願背叛陰月皇朝和屬下在一起也是假的。這一場戲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一切都是我的錯，被美色所迷。妖怪哪裏有好的，竟然相信她真的可憐天真，給了陰月皇朝可趁之機。”
“我親耳聽見他們詆毀宗主，說宗主勾引七夜魔君……七夜魔君將計就計……還有許多不堪入耳的話……”
“和錦兒接觸的人一個是鏡無緣，一個是魔宮四賢中的惡龍。我本想繼續裝作不知反過來探聽他們的舉動，可是聽見他們如此折辱宗主，詆毀玄心正宗，實在忍受不了，跳出去和他們撕破了臉。”
“我被他們一路追殺，怕路途中遇伏不敢回玄心正宗，於是我到處打聽宗主的消息，終於找到了宗主……”
“宗主，現在該怎麽辦？”
須彌之境外，七夜利劍出鞘，加上素天心居然也只和幹將戰成平手。
幹將一時奈何不了他們，虛晃一招，殺向功力低微又無人護持的小雪和小倩。二女勉強擋了兩劍，若不是七夜，恐怕就要香消玉殞了。
時間一長，素天心和七夜有些吃不消了。幹將是魔，他們是人，哪怕身為修真者，精力都是有限的。加上其餘幾人武功差著一大截兒，拖了後腿，幹將不傻，暫時奈何不了他或素天心，幹脆盯著幾個功力低微的打，反倒讓七夜更吃力。
無為半點武功法術也不會，燕紅葉因病實力大損，聶小倩和小雪法力低微只比無為好一點兒，流雲如今勤奮修習，在玄心正宗也算二流高手，在幹將七夜素天心等人眼中和普通人沒什麽分別。
險象環生。
“燕紅葉，用玄心奧妙訣！”七夜沖燕紅葉喊道。玄心正宗的功法專克魔物，也許有奇效。
燕紅葉臉色白中帶青，聽見七夜的喊話，咬牙凝聚全身功力。
“紅葉——”流雲著急，燕紅葉的身體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用玄心奧妙訣，等於是透支本就瀕臨枯竭的生命。
作者有話要說：把七夜當成無辜的受害者……會受傷的哦
☆、49
外面的動靜漸漸歸於平息,可是金光的腦海卻仍在爆炸般回憶種種過往，他試圖從記憶中翻出反駁玄武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圖謀策劃不是荒唐可笑的滑稽戲。
“宗主,這是什麽地方？我們在這兒安全嗎？”玄武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他認為金光已經能夠接受這個事實了才開口問道。
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和魔宮門人拼命的樹林裏，鮮紅的血浸濕了褐色的泥土，兩種不同的腥氣混雜成新的熟悉的怪異味道留在他的記憶裏。再睜開眼卻在一間舒適臥房中，身下是柔軟的被褥,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似乎有安神寧心的功用。這些還罷了，問題在於他試過很多次,根本無法打開房間的門,更不要說走出去了。未知帶來不安，無論是誰待在陌生且無法掌控的環境都不會心安。
金光根本沒聽見玄武在說什麽，他聽見七夜不斷的傳音給他，語氣一次比一次急。
真的是假裝的嗎？
依賴，深情，同生共死……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嗎？怎麽可能……那些濃情愛語，依偎相伴怎麽會是假裝的？怎麽能假裝得出來？如此真實，如此刻骨銘心，真的是假裝的嗎？
金光不斷的問自己。
七夜的傳音越來越急。“你怎麽不回答？不在須彌之境嗎？金光——金光——”
這份焦灼急切也是假裝的？！
一刻鐘之前，他哪裏舍得讓七夜著急擔心呢！他不明白七夜如何能偽裝出這麽一副為他神魂顛倒的模樣。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忘情森林羞澀告白？客棧裏激情交歡？毫無防備的中計又是真還是假呢？
金光的腦袋嗡嗡作響，幾乎要炸裂了。
七夜焦慮的傳音給金光，卻半點回音也沒有。
方才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莫邪劍幫助他們趕走幹將。七夜擔心單獨一人的金光會遇到襲擊可是他的傳音卻如泥牛入海。
“你們剛才也發現了吧，剛才幹將在通過打鬥吸收你們的功力。”素天心望著幹將消失的方向。
七夜暫時按捺住對金光擔心：“之前我和幹將交過手，他明明被我和金光聯手擊敗負傷而逃，可是剛才他不但沒有受傷的跡象，功力反而比上一次交手有所增長。”
流雲急道：“我和他交手的時候，的確感覺到自己的功力消耗比平時大。”
素天心凝重道：“沒錯。每一次和幹將交手，都會j□j將吸走一部分功力，所以幹將打越強，而我們短時間內卻不斷的消耗功力。幹將下一次出現，將會比剛才更厲害！”
這番話讓所有都心情沈重。
小雪忍不住靠近七夜，這樣會讓她有安心的感覺。
“天心姐姐，難道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諸葛無為憂心忡忡道。
燕紅葉瞟了一眼流雲，心道，若是與他一起葬身此處倒比死於走火入魔的結局好得多。
素天心看了看燕紅葉，又看了看諸葛無為，意味深長的道：“辦法有也等於沒有。”
“我不明白。”無為不解。
“如果七世姻緣相愛發揮出玄心奧妙訣最大的威力連七世怨侶也能殺死，何況幹將呢！”
燕紅葉面無表情。
無為尷尬的看了看燕紅葉，對素天心道：“天心姐姐，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這次素天心沈默片刻才道：“也許七夜魔君能帶我們離開這裏。”
七夜聽見自己的名字回過神來看向素天心。
“天意真是難測，我萬萬想不到你竟然會是修真者。”素天心表情覆雜道。
流雲忍不住問道：“修真者是什麽？”
“逆天之行，超脫生死輪回，證道修仙之人！”素天心的聲音依然柔柔弱弱的，但每個聽見這句話的人心臟都被什麽震動了般，無法平靜。
燕紅葉道：“你的話自相矛盾，且不說虛無縹緲的仙人只說是否真實。既然要成仙，必然是順應天命，又怎麽是逆天之行呢？”
素天心的目光落在突然出現的男子身上。“有逆天的，自然也有順天的。逆天的需要有強大的力量對抗天命因此最為霸道強悍，順天的任由天命安排，隨波逐流，柔弱卻安全。我之所以現在才問，是因為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可是怎麽也想不通，只好來問你們了——”
“金光——你去哪兒了？為什麽不回話！”素天心沒來得及問出口，七夜大步朝某個方向奔去，擒住某人的肩膀，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金光在心裏對自己說要忍耐，倒底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臉上木木的說：“我沒事，剛才入定練功所以沒及時回你。”
七夜上上下下的打量金光確實沒發現他有什麽閃失這才松了一口氣。“剛才幹將又出現了，我真擔心你會遇上他。”
金光笑笑：“遇上也不打緊，打不過躲進須彌之境好了。”
七夜點頭，無視諸人異樣的神色，徑直對素天心道：“剛才大家都耗力不淺，眼下要緊的是趕緊恢覆功力，修真者能不能殺死幹將也要等大家恢覆功力再說。”
素天心楞楞的打量金光和七夜，七夜毫無掩飾的舉止無疑昭告了他們關系匪淺的事實。
玄心正宗的宗主和陰月皇朝的魔君……關系可以這麽好麽？
和她同樣被驚到的還有諸葛兄弟、燕紅葉。
他們沒有看見更親密的情景，只是驚訝於玄心正宗宗主和陰月皇朝魔君出人意料的友好。唯有看見了七夜親吻金光那一幕的小雪和聶小倩再一次受到強烈的沖擊。
或許見多識廣的素天心發現了些痕跡，所以她連剛才的話題都拋開了：“只要無淚之城裏沒人流淚幹將就不會出現。大家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無淚之城集聚了太多怨氣，進入這裏的人不知不覺間便會情緒低落甚至陷在一生中最難過的記憶裏。”
“咦？既然這樣，剛才我們誰都沒哭，為什麽幹將還是出現了呢？”無為奇道。
素天心搖搖頭：“幹將出現必定是被眼淚引出來的，至於是誰的眼淚我也不清楚。”
燕紅葉軟倒在流雲身上。她的傷一直沒好，剛才又拼命用玄心奧妙訣，耗盡了僅有的氣力，支持了這麽長一段時間再也撐不住了。
流雲連忙輸了一段真氣給她，可是收效甚微。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金光。在場諸人，只有他和金光與燕紅葉的真氣出於同源，而金光的功力遠遠高於他，剛才大戰又沒參與，渡一部分真氣給燕紅葉綽綽有餘。
金光雖然和燕紅葉關系不好，但也不會看著她死。什麽都沒說，渡了一股真氣給燕紅葉，然後給了流雲兩粒補氣的靈丹讓他餵給燕紅葉。
素天心的目光在諸人身上依次流連。尤其是七夜。
七夜不遲鈍，當然感覺到素天心對他格外留意，想到自己的舉動，也不奇怪。見燕紅葉暫時沒大礙，他便上前拉住金光走到一邊低聲道：“我暫時想不到消滅幹將的辦法，不如你帶著小雪小倩先進入須彌之境。”
金光抽出手，撫平衣角，垂眸道：“幹將法力高強，須彌之境也未必躲得過他的眼睛。依我看還是大家在一塊兒商量，也許能找出辦法。”
七夜下意識的搖頭：“我覺得素天心不對勁。”
金光問：“你發現了什麽。”
七夜猶豫了一下：“倒沒發現什麽。只是你剛才不在所以沒看見，她對玄心正宗好像很熟悉，諸葛無為自幼離開玄心正宗，對玄心正宗所知甚少，她是從哪裏知道玄心正宗的事呢？”
金光擡起頭扯扯嘴角：“你對玄心正宗的事知道得也不少啊，連諸葛無為很小就離開玄心正宗也知道。”
七夜覺得金光的語氣有點奇怪：“陰月皇朝有地龍探子，知道這些有什麽好奇怪的。”
忍耐！
金光，你要忍耐！他做得到的你也能做到！
指甲刺進掌心。
“是啊……”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聯合所有人都打不過幹將，須彌之境恐怕也逃不過幹將的眼睛。我們就這樣在一起，要走一起走，萬一……也要在一起。”
死在這裏，你的皇朝呢？
金光在心裏冷笑。
誰的心臟被凍結？誰的感情在冷笑？陰謀詭計誰更勝一籌？是會是這一出鬧劇的勝利者？虛情假意還是真心真意，誰能分辨得出？
“你不會死在這兒！”金光斬釘截鐵的說。
七夜詫異的註視著他，眼底漸漸升起理解和感動。“嗯，我不會死在這兒，你也不會。我們還沒走遍整個中原，連塞上海外都沒去過，怎麽能死在這兒呢！”他語氣堅定的說：“我們都會平安的。”
金光發出低低的笑聲，似乎不好意思的別開臉。
當然！你只能死在我手上。連同你的陰月皇朝一並埋葬！
七夜環視四周：“既然幹將的出現有征兆，那我們暫時可以放心休息。你幫我註意小雪和小倩，我先入定片刻。”
“嗯。”金光幹脆的答應。
小雪怔怔的註視著不遠處私語的兩人。“小倩……你說我們之前看見的是真的嗎？”
聶小倩雖然牽掛著寧采臣，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讓她無法不在意七夜的感情歸宿，尤其七夜選擇的對象在聶小倩看來猶如來自另一個世界。
但是再怎麽關心，她的理智還在，知道金光的確是同一個世界的生物。“小雪，我想七夜哥哥一定有他的道理。”聶小倩否決了七夜中邪術的可能，在她眼中七夜幾乎是無所不能的，他所作的決定都有他的道理。
小雪不一樣，從蘭若寺第一次見到七夜開始，她心底就產生了隱秘的情愫。對心上人的關註是遠遠超過任何人的，有時候她會比七夜更先註意到他的心意。眼下她便看見了七夜毫無遮掩的舉動代表的意義。
“原來聖君離開的這段日子是和他在一起。”小雪喃喃自語。
有金光的靈丹，七夜恢覆得很快。也許是靜心石的作用，也許是入定的關系，七夜再沒有看見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睜開眼，對上了一雙冰冷的眼眸。但是他仔細看，冰冷似乎是他的錯覺，金光的眼眸裏明明什麽都沒有，平靜無波。
他忍不住晃了晃頭。
“怎麽了？”
七夜定定神，金光關心的看著他。“沒什麽，我剛才看錯了。”
金光勾起一抹淺笑：“你看見什麽了？”
“沒什麽。他們呢？”七夜發現少了兩個人。
“素天心和諸葛無為去查看無淚之城是否還有別的人。他們說幹將先前出現時並沒有人流淚，很可能這裏還有別的人在。”金光說。
七夜讚同：“的確。”
說話間，素天心和諸葛無為回來了。“我們四處查看過了，沒有發現任何人。”
這就奇怪了。
七夜道：“素前輩是否幹將的情況有了變化而你又不知道呢？”
素天心脫口而出：“不可能。”
七夜道：“前輩何以如此肯定？難道你常常見到幹將？”
素天心頓了一下，緩緩道：“你不用管為什麽，我說不可能就不可能。”
她的目光釘在七夜身上：“比起這個，我覺得另一件事更奇怪——究竟是誰領你走上修真之路的？竟然讓七世怨侶修真，難道他嫌天魔沖七煞之劫太簡單了麽！”
無淚之城的寂靜很可怕。即使在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萬籟俱寂，閉眼凝聽，也能夠聽見淺淺的露水凝結的聲音，花苞緩緩綻開的聲音，為生活辛勞的人們睜眼的聲音。
在無淚之城裏，如果他們不說話也不動的話，這種可怕的寂靜會逼瘋他們。
只有此刻例外！
因為他們已經先被震驚包圍了。
作者有話要說：被猜中發展趨勢的作者好無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心底的各種疑問都可以容後再說，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離開這裏。
素天心已經說過她不知道怎麽帶他們離開，能不能離開要看無淚之城願不願意讓他們離開。
別的人不得其解，金光本來覺得自己的猜測太過匪夷所思，但是通過靈魂重生論之後，覺得一座城成魔也不是什麽稀奇古怪的大事了。
天地萬物都有靈性，飛禽走獸可成妖入魔，花草樹木可成妖入魔，連石頭裏都可以蹦出齊天大聖，憑什麽無淚之城不可以成魔呢？
更何況，當年幹將殺了整座城的人，無辜枉死之人的怨氣充斥雲霄，上千年不得化解，成魔也不奇怪。
既然叫他遇上了，哪怕不敵，也應該想辦法除去幹將和這座城。否則，哪怕他們離開了，難保不會有別的人遇害。
講完了無淚之城和七世怨侶的來歷，幾人心中都有所觸動。既然離開暫時無望，大家便各自找地方休息，養精蓄銳之後再想辦法。
燕紅葉對七夜有敵意，無為對金光不善，金光和七夜都對素天心心懷警惕，無為和燕紅葉關系尷尬，所以變成七夜金光帶著小雪，無為跟著素天心，流雲和燕紅葉一起，三部分人分別找了不同的地方休息。因為幹將的緣故，為了安全，也沒離得太遠，房間隔著薄薄的墻壁，一旦有情況，高聲大呼，別的人就能聽見。
終於有時間處理別的事了，不用七夜開口，金光便將聶小倩放出，任兩個女子又哭又笑，直接拉著七夜在角落裏設了結界。“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你？”
你去哪兒了？為什麽躲著不見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知不知道我到處找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急瘋了？
從七夜出現那一刻，金光就有無數的話想對七夜說，可是一直沒有機會。話憋久了矜持和冷靜都退避三舍，終於等到兩人單獨相處，金光恨不得一瞬間把心裏的話全說出來，絲毫也顧不得羞臊了。
他的心急如焚七夜似乎沒感覺道，恍惚的回了一句：“沒什麽……”
金光立時覺出不對，急忙把靜心石掏出來塞給七夜：“還逞強說自己不會中招，你瞧你神思不屬的樣子。不行，你好好坐下，立刻凝神入定，從現在開始帶著靜心石……”
金光滔滔不絕的話語止於七夜落在他額頭的親吻。
七夜親過之後壓著他後腦勺將他的按在自己的胸膛，下顎輕輕的抵在他頭頂，左手把玩著他的一縷發絲。
金光看不見他眼中的憂慮，突如其來的親密令他無暇思考其它，悶悶道：“必須帶好靜心石沒得商量。”
頭頂傳來呵呵的輕笑。
“好，我帶。”七夜同意了金光的要求。
這個地方邪門得很，他已經時時警惕處處堤防，仍然不知不覺的中招。究竟是誰設下的法術？幹將嗎？七夜沒有告訴金光，他對這個地方有莫名的熟悉，好像什麽時候來過似的。那座喜堂，他看見後心中又悲又喜，恍恍惚惚中仿佛有一個新嫁娘打扮的妙齡女子悲傷的註視著他，剪水雙瞳盈滿了深情和渴望。
這個女子令他感到憐惜，可是翻遍記憶也找尋不出這麽一張面孔。
七夜懷疑他在無淚之城的這些奇怪感覺究竟是真的發自內心還是中了邪門法術！
握著靜心石的右手漸漸縮緊，陰郁沈在七夜眼底。
“這個害人的鬼地方，若是不除不知會害死多少人命，豈非辱沒了我金光的聲名。你放心，我們不但會平安離開這裏，連一點兒隱患也不會留下。”金光信誓旦旦的說。
七夜又發出一陣悶笑。“是啊，合你我之力，有什麽地方走不了。”
金光仰起臉，正色道：“你別笑。當初陰世幽泉一劫何其艱險，最後不也平安化解了麽。七世怨侶之事波折不斷，現在他們二人不也順利成婚了麽。這大半年來我們遇到過稀奇古怪的事還少嗎？可難倒我們了？”
“我當然不擔心，無論如何我必然不會讓你有事。”七夜笑道。
金光聽了這話不但不開心反而繃緊了臉。
七夜不解。“怎麽了？”
“七夜，如果你有什麽事，難道我能安穩度日嗎？”金光喃喃道：“以後不要這麽說，你我之心相同，應當同進退，共死生，豈能獨安！”
陰郁早從眼底消失無蹤，七夜的眼睛閃亮一如星子。
“……是我說錯了。”
金光隨手設下的結界能隔絕聲音外洩卻不能阻斷視線。聶小倩和小雪本來激動的說話，看到金光將七夜拉到角落裏就開始擔心——擔心這兩人打起來七夜會吃虧，誰知道明明看見兩人嘴唇翕動卻聽不見聲音二女更擔心了，接著還看見一幕讓她們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的畫面。
兩雙動人妙目此刻眼珠凝滯凸出，顯得滑稽可笑。
可是金光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一轉頭就看見這兩張目瞪口呆的面孔除了讓他尷尬之外毫無其他。
金光哪裏還記得盤問七夜這幾天的蹤跡，臉上跟刷了一層漿糊似的僵硬，他怎麽會忘記這裏不是他和七夜兩個人呢？怎麽會這麽大意呢？
“咳咳。”七夜撤去金光所設結界，面對兩雙“求解釋”的眼睛，幹咳兩聲，卻一語不發，不過比金光自然多了。
“小倩小雪，你們沒受傷吧？”
兩女機械的搖搖頭。
七夜看了一眼金光，這瞬間心思百轉千回，種種利弊在腦海裏翻來覆去。
一時間默默無語。
良久，聶小倩打破僵局。“七夜哥哥，你好久沒去看我了，是不是忘了小倩？”
七夜笑道：“七夜哥哥怎麽會忘記小倩呢，只不過最近比較忙。”
聶小倩性格純真，也就嫁人後才學了些人情世故，遠遠不到圓滑的地步，雖然撒嬌避過先前一幕不談，眼光卻總是忍不住往金光身上飛去，偏她自己不覺著。
金光不喜歡聶小倩，更不喜歡她自以為隱秘的打量和揣測，若不是七夜在此，他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眼下只好當聶小倩不存在罷了。
七夜何等敏銳，幾句話之後便發現金光和聶小倩互相把對方當空氣的情況，一邊和聶小倩說話一邊用眼神安撫金光。
金光看見七夜和聶小倩相談甚歡的場景心中不由郁郁，對七夜道：“你們說話，我出去走走。”
七夜不讚成：“這裏不安全，一個人出去怎麽行。”
金光看著聶小倩和小雪一眼，道：“我不會走遠，難道你不相信我的實力嗎？”
七夜心中有些心虛，不再阻止金光出去，但還是不忘了叮囑：“有什麽就立刻叫我，不要逞強。”
金光沒應他。
“七夜哥哥真細心……”聶小倩忍不住道。金光不在，她說話也隨意了許多。“七夜哥哥，你和金光——我聽小雪說你失蹤了一段時間，難道是和金光在一起？你和他……”聶小倩怎麽也無法說出口。
七夜沈默一瞬，開口卻問的別的，對聶小倩的問題避而不答。
“對了，小倩你是怎麽跑到無淚之城來的？寧采臣呢？”
聶小倩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七夜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麽進來的。我和小雪在外面走著走著，突然起了霧，霧散開之後就在這裏了。”
她委屈道：“七夜哥哥你失蹤了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擔心死了，幸好小雪常常來看我。你也知道我和采臣身邊一直都有玄心正宗的人，不敢洩露你的消息。所以我和小雪見面都是偷偷的，連采臣我也不敢多說。”
七夜看看聶小倩，又看看小雪，心中一暖，柔聲道：“是七夜哥哥不好，讓你和小雪擔心了。”
小雪受寵若驚，忙道：“聖君平安無事就好了。”
“幹將——”驚呼隔著墻壁傳來。
七夜面色一凝，飛身躍出。強烈的靈力碰撞擊飛了墻壁門窗，木塊碎石四濺。坍塌的墻壁失去了阻隔視線的作用，黑袍的幹將手持魔劍，面容隱藏在黑色的煙霧中，輕薄的煙霧似乎又厚重了些，原本還能隱隱窺見輪廓，眼下卻什麽也看不見。素天心和幹將打得激烈，流雲和燕紅葉將無為護著，緊張的盯著他們。
金光呢？
七夜將附近用神識掃了一遍，任何藏身之處都不放過。但是在他神識範圍之內並沒有金光的蹤跡。只有兩個原因，要麽金光在神識範圍之外，要麽金光在須彌之境內。
金光出了房門便閃身進了須彌之境，來到安置玄武的客房中。須彌之境和他心意相連，就算他不在裏面也能知道裏面的任何動靜。金光走進去，果然玄武已經醒了。他怔怔的站在房間之中，面色蒼白，眼中閃爍著……淚光！
二十年前紅河村一役，玄心正宗消滅了六道魔君，傷了陰月魔後，紅河村留下了無數妖魔的殘骸。玄心正宗也為此付出了慘烈的代價——玄心四將殞命，宗主換人，諸葛青天叛教，與他們同一輩的精英弟子非死即傷。
新的玄心四將是金光一手提拔的親信，他信任他們，給予他們權力和地位，而他們也獻上自己的忠誠，二十年間，五人共同努力，耗費了無數心血，經過了許多艱難險阻才保住了實力大損的玄心正宗並樹立起玄心正宗的赫赫威名。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彼時雖然年少，卻也經歷過紅河村一役，在後來的二十年磨礪中與玄心正宗一起成長為今天威名遠播的玄心四將。
這麽多年來，金光從沒有見過他們任何一個人。即使身為女兒身的朱雀，也比大部分男人堅韌，女兒嬌態下是不輸任何男人的強悍。
玄武離開玄心正宗是為了那個叫“錦兒”的妖女，可是金光在玄陰魔門附近遇見他時，他卻孤身一人遭到魔宮門人的圍攻。各種因由，金光早已有了一番揣測。
此刻，見到玄武這般頹唐的模樣，還是不由得嘆息一聲。
玄武聽見嘆息聲回過神，顧不得拭去淚水，又驚又喜，快步上前，幾乎要撲到金光身上，急忙道：“宗主，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大傷初愈，步履蹣跚，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繽紛的各種念頭擠在腦海裏，每一個都急著讓金光知道，每一句話都急著擠出，偏偏每件事都有其難以啟齒之處，紛繁覆雜，哆嗦著嘴，發出的近似於“赫赫諤諤”的無意義的聲音。
“別急，有什麽話慢慢說。”金光安撫道。
玄武閉上了嘴，冷靜了半響終於在心底分清了主次，先說了最重要也是最難開口的：“宗主，錦兒是七夜魔君派在我身邊的奸細。他對你一直都是虛情假意，他在騙你！”
用五雷轟頂也不足以形容金光此刻的感受。
玄武如何知道他和七夜的關系？為何說七夜對自己是虛情假意？為何七夜要安排人在玄武身邊？為何七夜要騙他？玄武說的是真是假？這中間有什麽誤會？還是……
金光摒棄紛紛擾擾亂成麻線的各種念頭，定了定神，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玄武苦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金光算得上同病相憐了，對金光此刻的心境也有幾分了解。初察覺錦兒暗地裏和魔宮接觸時他並不以為意，只當錦兒畢竟出身陰月皇朝，和魔宮有千絲萬縷斬不斷的關系，就如他也一直和玄心正宗保持這聯系。正因為如此，他要和錦兒在一起就絕不能再占據玄心正宗的高位。他體諒錦兒，但是雖然離開玄心正宗，他內心仍然把自己當做玄心正宗的一份子，所以對錦兒遮遮掩掩的行為假作不知，實際上他一清二楚。
他以為錦兒不把這些來往擺在明面上是因為愛重他，做夢也想不到他們之間的感情竟然建立在一場陰謀中。
“靜心石之事是真，凰妖之事也是真。錦兒……受傷是真，逃跑是真，愛慕屬下卻是假的，甘願背叛陰月皇朝和屬下在一起也是假的。這一場戲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一切都是我的錯，被美色所迷。妖怪哪裏有好的，竟然相信她真的可憐天真，給了陰月皇朝可趁之機。”
“我親耳聽見他們詆毀宗主，說宗主勾引七夜魔君……七夜魔君將計就計……還有許多不堪入耳的話……”
“和錦兒接觸的人一個是鏡無緣，一個是魔宮四賢中的惡龍。我本想繼續裝作不知反過來探聽他們的舉動，可是聽見他們如此折辱宗主，詆毀玄心正宗，實在忍受不了，跳出去和他們撕破了臉。”
“我被他們一路追殺，怕路途中遇伏不敢回玄心正宗，於是我到處打聽宗主的消息，終於找到了宗主……”
“宗主，現在該怎麽辦？”
須彌之境外，七夜利劍出鞘，加上素天心居然也只和幹將戰成平手。
幹將一時奈何不了他們，虛晃一招，殺向功力低微又無人護持的小雪和小倩。二女勉強擋了兩劍，若不是七夜，恐怕就要香消玉殞了。
時間一長，素天心和七夜有些吃不消了。幹將是魔，他們是人，哪怕身為修真者，精力都是有限的。加上其餘幾人武功差著一大截兒，拖了後腿，幹將不傻，暫時奈何不了他或素天心，幹脆盯著幾個功力低微的打，反倒讓七夜更吃力。
無為半點武功法術也不會，燕紅葉因病實力大損，聶小倩和小雪法力低微只比無為好一點兒，流雲如今勤奮修習，在玄心正宗也算二流高手，在幹將七夜素天心等人眼中和普通人沒什麽分別。
險象環生。
“燕紅葉，用玄心奧妙訣！”七夜沖燕紅葉喊道。玄心正宗的功法專克魔物，也許有奇效。
燕紅葉臉色白中帶青，聽見七夜的喊話，咬牙凝聚全身功力。
“紅葉——”流雲著急，燕紅葉的身體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用玄心奧妙訣，等於是透支本就瀕臨枯竭的生命。
作者有話要說：把七夜當成無辜的受害者……會受傷的哦
☆、49
外面的動靜漸漸歸於平息,可是金光的腦海卻仍在爆炸般回憶種種過往，他試圖從記憶中翻出反駁玄武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圖謀策劃不是荒唐可笑的滑稽戲。
“宗主,這是什麽地方？我們在這兒安全嗎？”玄武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他認為金光已經能夠接受這個事實了才開口問道。
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和魔宮門人拼命的樹林裏，鮮紅的血浸濕了褐色的泥土，兩種不同的腥氣混雜成新的熟悉的怪異味道留在他的記憶裏。再睜開眼卻在一間舒適臥房中，身下是柔軟的被褥,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似乎有安神寧心的功用。這些還罷了，問題在於他試過很多次,根本無法打開房間的門,更不要說走出去了。未知帶來不安，無論是誰待在陌生且無法掌控的環境都不會心安。
金光根本沒聽見玄武在說什麽，他聽見七夜不斷的傳音給他，語氣一次比一次急。
真的是假裝的嗎？
依賴，深情，同生共死……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嗎？怎麽可能……那些濃情愛語，依偎相伴怎麽會是假裝的？怎麽能假裝得出來？如此真實，如此刻骨銘心，真的是假裝的嗎？
金光不斷的問自己。
七夜的傳音越來越急。“你怎麽不回答？不在須彌之境嗎？金光——金光——”
這份焦灼急切也是假裝的？！
一刻鐘之前，他哪裏舍得讓七夜著急擔心呢！他不明白七夜如何能偽裝出這麽一副為他神魂顛倒的模樣。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忘情森林羞澀告白？客棧裏激情交歡？毫無防備的中計又是真還是假呢？
金光的腦袋嗡嗡作響，幾乎要炸裂了。
七夜焦慮的傳音給金光，卻半點回音也沒有。
方才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莫邪劍幫助他們趕走幹將。七夜擔心單獨一人的金光會遇到襲擊可是他的傳音卻如泥牛入海。
“你們剛才也發現了吧，剛才幹將在通過打鬥吸收你們的功力。”素天心望著幹將消失的方向。
七夜暫時按捺住對金光擔心：“之前我和幹將交過手，他明明被我和金光聯手擊敗負傷而逃，可是剛才他不但沒有受傷的跡象，功力反而比上一次交手有所增長。”
流雲急道：“我和他交手的時候，的確感覺到自己的功力消耗比平時大。”
素天心凝重道：“沒錯。每一次和幹將交手，都會j□j將吸走一部分功力，所以幹將打越強，而我們短時間內卻不斷的消耗功力。幹將下一次出現，將會比剛才更厲害！”
這番話讓所有都心情沈重。
小雪忍不住靠近七夜，這樣會讓她有安心的感覺。
“天心姐姐，難道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諸葛無為憂心忡忡道。
燕紅葉瞟了一眼流雲，心道，若是與他一起葬身此處倒比死於走火入魔的結局好得多。
素天心看了看燕紅葉，又看了看諸葛無為，意味深長的道：“辦法有也等於沒有。”
“我不明白。”無為不解。
“如果七世姻緣相愛發揮出玄心奧妙訣最大的威力連七世怨侶也能殺死，何況幹將呢！”
燕紅葉面無表情。
無為尷尬的看了看燕紅葉，對素天心道：“天心姐姐，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這次素天心沈默片刻才道：“也許七夜魔君能帶我們離開這裏。”
七夜聽見自己的名字回過神來看向素天心。
“天意真是難測，我萬萬想不到你竟然會是修真者。”素天心表情覆雜道。
流雲忍不住問道：“修真者是什麽？”
“逆天之行，超脫生死輪回，證道修仙之人！”素天心的聲音依然柔柔弱弱的，但每個聽見這句話的人心臟都被什麽震動了般，無法平靜。
燕紅葉道：“你的話自相矛盾，且不說虛無縹緲的仙人只說是否真實。既然要成仙，必然是順應天命，又怎麽是逆天之行呢？”
素天心的目光落在突然出現的男子身上。“有逆天的，自然也有順天的。逆天的需要有強大的力量對抗天命因此最為霸道強悍，順天的任由天命安排，隨波逐流，柔弱卻安全。我之所以現在才問，是因為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可是怎麽也想不通，只好來問你們了——”
“金光——你去哪兒了？為什麽不回話！”素天心沒來得及問出口，七夜大步朝某個方向奔去，擒住某人的肩膀，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金光在心裏對自己說要忍耐，倒底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臉上木木的說：“我沒事，剛才入定練功所以沒及時回你。”
七夜上上下下的打量金光確實沒發現他有什麽閃失這才松了一口氣。“剛才幹將又出現了，我真擔心你會遇上他。”
金光笑笑：“遇上也不打緊，打不過躲進須彌之境好了。”
七夜點頭，無視諸人異樣的神色，徑直對素天心道：“剛才大家都耗力不淺，眼下要緊的是趕緊恢覆功力，修真者能不能殺死幹將也要等大家恢覆功力再說。”
素天心楞楞的打量金光和七夜，七夜毫無掩飾的舉止無疑昭告了他們關系匪淺的事實。
玄心正宗的宗主和陰月皇朝的魔君……關系可以這麽好麽？
和她同樣被驚到的還有諸葛兄弟、燕紅葉。
他們沒有看見更親密的情景，只是驚訝於玄心正宗宗主和陰月皇朝魔君出人意料的友好。唯有看見了七夜親吻金光那一幕的小雪和聶小倩再一次受到強烈的沖擊。
或許見多識廣的素天心發現了些痕跡，所以她連剛才的話題都拋開了：“只要無淚之城裏沒人流淚幹將就不會出現。大家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無淚之城集聚了太多怨氣，進入這裏的人不知不覺間便會情緒低落甚至陷在一生中最難過的記憶裏。”
“咦？既然這樣，剛才我們誰都沒哭，為什麽幹將還是出現了呢？”無為奇道。
素天心搖搖頭：“幹將出現必定是被眼淚引出來的，至於是誰的眼淚我也不清楚。”
燕紅葉軟倒在流雲身上。她的傷一直沒好，剛才又拼命用玄心奧妙訣，耗盡了僅有的氣力，支持了這麽長一段時間再也撐不住了。
流雲連忙輸了一段真氣給她，可是收效甚微。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金光。在場諸人，只有他和金光與燕紅葉的真氣出於同源，而金光的功力遠遠高於他，剛才大戰又沒參與，渡一部分真氣給燕紅葉綽綽有餘。
金光雖然和燕紅葉關系不好，但也不會看著她死。什麽都沒說，渡了一股真氣給燕紅葉，然後給了流雲兩粒補氣的靈丹讓他餵給燕紅葉。
素天心的目光在諸人身上依次流連。尤其是七夜。
七夜不遲鈍，當然感覺到素天心對他格外留意，想到自己的舉動，也不奇怪。見燕紅葉暫時沒大礙，他便上前拉住金光走到一邊低聲道：“我暫時想不到消滅幹將的辦法，不如你帶著小雪小倩先進入須彌之境。”
金光抽出手，撫平衣角，垂眸道：“幹將法力高強，須彌之境也未必躲得過他的眼睛。依我看還是大家在一塊兒商量，也許能找出辦法。”
七夜下意識的搖頭：“我覺得素天心不對勁。”
金光問：“你發現了什麽。”
七夜猶豫了一下：“倒沒發現什麽。只是你剛才不在所以沒看見，她對玄心正宗好像很熟悉，諸葛無為自幼離開玄心正宗，對玄心正宗所知甚少，她是從哪裏知道玄心正宗的事呢？”
金光擡起頭扯扯嘴角：“你對玄心正宗的事知道得也不少啊，連諸葛無為很小就離開玄心正宗也知道。”
七夜覺得金光的語氣有點奇怪：“陰月皇朝有地龍探子，知道這些有什麽好奇怪的。”
忍耐！
金光，你要忍耐！他做得到的你也能做到！
指甲刺進掌心。
“是啊……”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聯合所有人都打不過幹將，須彌之境恐怕也逃不過幹將的眼睛。我們就這樣在一起，要走一起走，萬一……也要在一起。”
死在這裏，你的皇朝呢？
金光在心裏冷笑。
誰的心臟被凍結？誰的感情在冷笑？陰謀詭計誰更勝一籌？是會是這一出鬧劇的勝利者？虛情假意還是真心真意，誰能分辨得出？
“你不會死在這兒！”金光斬釘截鐵的說。
七夜詫異的註視著他，眼底漸漸升起理解和感動。“嗯，我不會死在這兒，你也不會。我們還沒走遍整個中原，連塞上海外都沒去過，怎麽能死在這兒呢！”他語氣堅定的說：“我們都會平安的。”
金光發出低低的笑聲，似乎不好意思的別開臉。
當然！你只能死在我手上。連同你的陰月皇朝一並埋葬！
七夜環視四周：“既然幹將的出現有征兆，那我們暫時可以放心休息。你幫我註意小雪和小倩，我先入定片刻。”
“嗯。”金光幹脆的答應。
小雪怔怔的註視著不遠處私語的兩人。“小倩……你說我們之前看見的是真的嗎？”
聶小倩雖然牽掛著寧采臣，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讓她無法不在意七夜的感情歸宿，尤其七夜選擇的對象在聶小倩看來猶如來自另一個世界。
但是再怎麽關心，她的理智還在，知道金光的確是同一個世界的生物。“小雪，我想七夜哥哥一定有他的道理。”聶小倩否決了七夜中邪術的可能，在她眼中七夜幾乎是無所不能的，他所作的決定都有他的道理。
小雪不一樣，從蘭若寺第一次見到七夜開始，她心底就產生了隱秘的情愫。對心上人的關註是遠遠超過任何人的，有時候她會比七夜更先註意到他的心意。眼下她便看見了七夜毫無遮掩的舉動代表的意義。
“原來聖君離開的這段日子是和他在一起。”小雪喃喃自語。
有金光的靈丹，七夜恢覆得很快。也許是靜心石的作用，也許是入定的關系，七夜再沒有看見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睜開眼，對上了一雙冰冷的眼眸。但是他仔細看，冰冷似乎是他的錯覺，金光的眼眸裏明明什麽都沒有，平靜無波。
他忍不住晃了晃頭。
“怎麽了？”
七夜定定神，金光關心的看著他。“沒什麽，我剛才看錯了。”
金光勾起一抹淺笑：“你看見什麽了？”
“沒什麽。他們呢？”七夜發現少了兩個人。
“素天心和諸葛無為去查看無淚之城是否還有別的人。他們說幹將先前出現時並沒有人流淚，很可能這裏還有別的人在。”金光說。
七夜讚同：“的確。”
說話間，素天心和諸葛無為回來了。“我們四處查看過了，沒有發現任何人。”
這就奇怪了。
七夜道：“素前輩是否幹將的情況有了變化而你又不知道呢？”
素天心脫口而出：“不可能。”
七夜道：“前輩何以如此肯定？難道你常常見到幹將？”
素天心頓了一下，緩緩道：“你不用管為什麽，我說不可能就不可能。”
她的目光釘在七夜身上：“比起這個，我覺得另一件事更奇怪——究竟是誰領你走上修真之路的？竟然讓七世怨侶修真，難道他嫌天魔沖七煞之劫太簡單了麽！”
無淚之城的寂靜很可怕。即使在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萬籟俱寂，閉眼凝聽，也能夠聽見淺淺的露水凝結的聲音，花苞緩緩綻開的聲音，為生活辛勞的人們睜眼的聲音。
在無淚之城裏，如果他們不說話也不動的話，這種可怕的寂靜會逼瘋他們。
只有此刻例外！
因為他們已經先被震驚包圍了。
作者有話要說：被猜中發展趨勢的作者好無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