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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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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的夏夜, 周遭是那麽寧靜, 此時的林家村籠罩在一片黑幕當中, 月光灑在房頂,瓦片折射|出點點亮光, 卻又給這靜謐的村莊增添幾分神秘色彩。

小河邊的草叢中,偶而會傳來幾聲歡娛的蛙鳴,間或幾聲蟲兒的竊竊私語,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小夜曲,令人頓感心曠神怡。

陳伊容蒙著黑布小心翼翼地走在河邊。她沒有打燈,盡量讓自己融在夜色當中。

沒一會兒,她就到了牛棚邊,之前是一個半敞開的草棚, 現在居然被他們搭成了一個小房子,雖然搖搖欲墜,似乎很不結實的樣子, 可到底也算是一處房子。

她探頭通過門縫往裏看, 裏面黑漆漆的, 什麽也看不到。

陳伊容輕輕扣了一下門。

很快,裏面有了響動, “是誰啊?”

陳伊容把空間裏的東西放到門口, 直接走了。

等蕭安幫輕輕打開門之後,探頭探腦見四周沒有人, 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可,當他低頭看到門口擺放的籃子時, 才明白剛才那不是幻覺。

他趕緊把竹籃提進屋,快速把門關上。

他拿到窗戶邊,就著斜照進來的月光一看,竹籃最上面擺放著幾根蠟燭和兩盒火柴。

蕭安幫放下竹籃,蹲下來,摸黑擦了根火柴,點了蠟燭。

這天氣熱得人實在是受不了,尤其是牛棚旁邊就是牛,最招蚊蠅喜愛,他們這間草棚自然也跟著遭殃。

屋裏這麽多蚊子嗡嗡地叫。根本睡不踏實。

他們不是不想找草藥熏蚊子的,可當他們白天到河裏摘了一捧水蠟燭,天黑就被人舉報了。

他們身上為數不多的東西也被村民們搜刮一空,連那幾根水蠟燭也被搶走了。

因此,他們只能硬生生讓蚊子咬,拿它們毫無辦法。

蕭定國也聽到動靜,只是白天幹活太累了,不想動彈,有蚊子咬他,他也懶得去拍。

只是,這會子看到有蠟燭,心神一陣,忙從草堆上爬起來,低聲問,“哥,這是誰給的?”

蕭安幫沒說話,他一手捏著蠟燭,往竹籃裏照,正看到裏面放著的一張字條,他看著上面只有一句話:我來還你們蕭放的命。

看到這句話,蕭安幫心中一痛,四十多歲的糙漢子,忍不住紅了眼眶。

蕭長征聽到大兒子壓仰的抽泣聲,心裏也隱隱約約有了一絲猜測,也從草堆上坐起來了,輕聲問道,“安幫,是誰送來的?”

屋裏其他人也都豎起耳朵聽。

蕭安幫重重的鼻音下吐出三個字:“是放兒!”

黑暗中,蕭長征重重嘆了一口氣。

蕭定國有點虎,他有些著頭腦,撓了撓頭,低咒一句,唬道,“大哥,你說什麽夢話呢!放兒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

話音剛落,屋裏的呼吸似乎全都消失,寂靜的嚇人,除了周圍蚊子嗡嗡的聲音,再無一絲人氣。

蕭定國這才後知後覺屋內發現有些不對勁,他想到之前在村子裏看到了陳伊容,似乎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但,現在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他揉了揉自己已經餓得扁扁的肚子,有些嘴饞,“大哥,我怎麽聞到雞蛋味了呢?”

蕭安幫擦了擦眼角的淚,把手裏那張字條放在燭火上點燃,沒一會兒就化為灰燼。

其他人聽到有雞蛋,也都不裝睡了,慢慢湊過來一起看。

之前,王文慧送來的東西,他們也都是一起分享的。

蕭安幫每拿一樣,就在蠟燭下面照一會兒。

一塊肥皂,六條毛巾,六支牙刷,兩支牙膏,一盒蚊香,一刀手紙。這些全是生活用品。

吃的東西也有,六個煮熟的雞蛋,包裹在毛巾裏面,還有點溫度。

還有最下面一個長方形的鋁制飯盒,有點沈,蕭安幫一只手還拿著蠟燭根本沒法打開,就遞到蕭定國手裏,“你打開看看,是啥東西?”

蕭定國接過來,飛快打開蓋子,低低地驚呼一聲,“是白米飯。”

這話音剛落,他就聽到自己肚子咕咕叫起來,而後就是大哥的,再就是其他人的,此起彼伏的響個不停。隱隱還有大家不停咽口水的聲音。

蕭長征聽到兒子接二連三報東西的聲音,重重嘆了一口氣,“那孩子有心了。”

蕭安幫把視線從白米飯上移開,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家老爺子,“爸,這米飯咱們吃嗎?”

這句不僅僅是吃不吃米飯的意思,吃了就代表原諒陳家父女了。這個決定只能由老爺子來定。

蕭長征在兩個兒子幹癟消瘦的臉上溜了一圈,一顆蒼老的心揪得緊緊的,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才半年而已,他們瞬間就老了十歲,他不敢想像,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們還能不能活到平|反那一天。

是,放兒是他的孫子,如果是以前,他當然可以拍著胸膛驕傲地說,任憑他們洋相出勁,他都不會原諒他們。可,現在,人不能不低頭。他不能為了那一點骨氣,就讓兩個兒子受罪。他怎麽舍得他們受苦。過了片刻,他從喉嚨裏吐出一句話,“吃,怎麽不吃,也是那孩子有心了。”

蕭定國立刻應了。蕭安|邦心情很沈重。

蕭長征又補充一句,“每人都有份!”

蕭定國點頭答應,開始分東西。

相比蕭家人的不自在,其他人全都喜滋滋的,白米飯呀,他們有多久沒吃過白米飯了?

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了?

久到他們都已經記不得白米飯的味道了。

這盒飯估計有一斤多的量,六個人分,每人能分二兩左右,但已經很不錯了。

再加上每人還有一個雞蛋。

蕭定國才三十來歲,幹的活是最多的,所以也最容易餓,見自家老爺子端著飯發呆,忙催促著,“爸,趕緊吃了吧。這是夏天,飯很容易餿的。”

蕭長征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咽下一口飯,差點哽咽了,“這是放兒給我們的。”

蕭定國臉上的笑容一僵,不由解釋起來,“爸,小放的事情,他們也不是故意的。”

蕭長征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可是…………我就是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蕭安幫在旁邊插了一句,“飯已經吃了,不過去也得過去。”他的聲音很淡,卻帶著一種無法更改的意味。放兒是他的兒子,他最有資格說這句話。

蕭長征神色一僵,久久沒說話。是啊,飯都已經吃了,還能怎麽樣。

他們下放僅僅半年,從高高在上的當權人變成階下囚。

原本相親相愛的枕頭邊人變成啃噬他們的惡魔,大兒媳婦帶著孫女舉報他們一家人是封建社會的殘餘力量。

他年輕時積攢下來的金銀珠寶,除了上交一部分給國家,剩下一部分分給兩房媳婦,卻沒想到,會成為攻擊他們的佐證。

那兩個狼心狗肺的畜生,他到底哪點對不起她們,連丈夫/親爸都不認了。

一想到這兩人,陳家父女所犯的錯就微不足道了。

“安幫,都是爸的錯!”要不是他當年非逼著兒子娶大兒媳婦,他們一家就不會落到如今這地步。

蕭安幫吃飯的手一頓,隨後又恢覆了正常,“爸,沒事,我一點也不介意。再說,咱們蕭家還有正初呢。也不算斷根了。”

提到正初,蕭長征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蕭定國卻有些擔憂,“也不知道巧慧有沒有帶孩子回娘家。”

蕭長征知道他的心思,安慰道,“你不是給她留了離婚書了嗎?說不定她已經回娘家了。你別亂想了!”

“是啊,弟妹就是為了正初,也會回去的。”

蕭定國卻有些不看好,自己的媳婦他了解,根本不是那麽容易妥協的人,而且,他那岳母一家也不是啥好人,究竟會不會收留他們母子還是未知數,只是他也不能說出來,讓爸爸和大哥擔憂。

其他人聽到他們的對話,都有幾分好奇,但誰也沒有不識趣的去問,漆黑的草棚裏只有人大口大口吃飯的聲音。

李大勇是在陳援朝走了之後,才成為蕭長征身邊的副手,所以根本不知道蕭放的事情。

聽著剛才的對話有些雲裏霧裏的。

他自覺在老爺子身邊也有幾分臉面。尤其是他現在所受的苦,完全是受了老爺子的拖累。

雖然他不後悔,可他不喜歡被他們排外,他側頭試探著問,“首長,小放是誰呀?”

蕭長征沒有說話。

蕭安幫從燭光中看了一眼父親,回了一句,“我兒子,他已經死了。”

李大通有些不明白了,“既然人已經死了,你們咋說這是他送來的呀?”他說話的時候,身體還僵了一下。

蕭長征看了一眼他,“以後你就知道了。咱們快吃吧。”

李大通楞了一下,只能點頭繼續扒飯。

吃完飯後,蕭安幫把飯盒按照紙上所說的,放到河邊那棵柳對下。河邊植柳很多,稍微用點草掩蓋就能遮住飯盒。倒也不擔心被人看見。

等他回來時,蕭定國從那盒蚊香中抽|出一盤,點燃之後,放在墻角處。

接下來的日子,牛棚裏的生活得到了極大改善。

每隔三天,陳伊容就會給他們送一頓飯,卻從來不肯露面。

也許是她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他們吧。

說是原諒,其實哪有那麽容易呢。

如果有誰敢傷害她父親,無論是間接,還是直接,她都不可能放過那人。將心比心,她也能夠理解蕭家人對她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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