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魚的肚子絕對算不上是什麽好去處，尤其是這裏還有一群兇神惡煞的不知名怪物正在愉快地開派對。

即使是西澤，此刻也感受到了無法抗拒的強烈不安，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仿佛千百萬年前便已經刻入遺傳之中，即使第一次見到，也讓他回憶起了蘊藏其中的濃烈惡意。

這些黑影是活的，它們正在無聲無息地啃食結界，動作緩慢卻不容置疑，貪婪地一點點攀附而上，為著即將獻上的貢品而歡呼雀躍，如此的饑餓與殘暴，如此的讓人毛骨悚然。

“怪物肚子裏的怪物，共生系統。”艾伯納湊過來一些：“看來之前估計的時間需要減半。”

“在我看來更像是寄生，這就可以解釋界魚的瘦弱。”艾伯納的動作驅散了些西澤的焦躁，他看了銀發的精靈一眼，然後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當然，我們接下來可以花個兩三天仔細研究這種詭異生物，然後你再寫篇相關論文什麽的，等我們這趟有趣的旅行結束後，你就可以上交，然後我會給你一個公正的A級。”艾伯納悠悠地回答。

“······多謝你的幽默感，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會賞臉笑一笑的。”西澤咬牙切齒地說道。

艾伯納息事寧人地露出一個笑容：“你不需要這麽緊張，既然我帶你過來，就不會讓你死掉。”

西澤狐疑地盯著他看。

艾伯納做出一個投降的手勢，補充道：“好吧，我承認也許會少點胳膊、腿什麽的。”

西澤：“···我很高興自己從來沒指望過你。”

“其實你可以指望一下。”艾伯納忽然毫無征兆地朝著西澤伸出手，一點黑色液態物質滲進了結界，原本就要滴落在西澤的肩膀上，此時卻落到了他的手心裏，那東西像是惡心的螞蝗，牢牢地貼在皮肉上，並立刻開始奮力朝裏面鉆。

艾伯納將那東西扯出來，然後封入了戒指之中。盡管動作還算及時，他的手心還是被咬出了很大一個口子，血涔涔地湧出來，看上去十分嚴重。

西澤呆呆地看著他的動作，甚至忘記了閃避那些烏黑的東西。

他從來不去依靠任何人，軟弱與輕信的代價是慘重的。不管是誰，在平時只要有心都可以偽裝成一個好人，因為這對自己沒有什麽損害，但在這種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保護自己，舍棄別人，因為歸根到底，善心只是一種奢侈品。饑荒時候，誰會去購買看似名貴實則無關緊要的珠寶古董呢？

毫無疑問，之前艾伯納完全可以不管他，就算拿他作為擋箭牌西澤也不會覺得有半點奇怪。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

艾伯納撕下寬大的衣袖，作為繃帶綁在手上，並且因為自己粗暴而不專業的動作痛得輕輕吸了口氣。

西澤回過神來，張了張嘴，卻還是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

他掩飾似的快速環視了一圈，確定沒有別的危險東西跑進來，然後才重新開口說，語速卻快了不少：“我們必須要盡快想出辦法出去，這裏撐不了多久。這裏有兩個問題要解決，怎樣破開界魚的肚子，以及，怎樣從冥界出去。”

“我倒覺得這兩件事可以一起解決。”艾伯納直起身體，一邊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一邊說道：“除了界魚，沒有什麽東西能把我們從冥界弄出去。”

“界魚可不是我們養的小寵物。”

“但我們仍舊有辦法控制它。還記得我的劍嗎？”

每一樣東西、包括力量都有自身的屬性，分為光明和黑暗兩種，而下面又細分為風木水火土五種，可以相互克制，相互影響。

“你想用劍身上的光明氣息刺激界魚？”西澤回憶起那柄銳利純粹的銀劍，立刻反對道：“你怎麽能肯定它會游向人界，而不是冥界深處？”

“我可以確定···”艾伯納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說了下去：“學院裏有點東西，它會召喚一切黑暗生物，而最近更是被人為加強了。界魚無法拒絕這股氣息，事實上，就算沒有來自於我們的刺激，它也在想方設法地進入學院內。被它攻擊過的地方短時間內會比較脆弱，所以才會有幽靈一類的東西透過結界跑進來。”

學院裏的東西？

疑惑一閃而過，但西澤不打算糾結於此，因為顯然艾伯納不願多說。

“但界魚沒能沖破結界，它的體積太大。”西澤問道。

“所以我們必須抓住時機，在它突破空間的時候從它嘴裏離開。作為精靈，我有很不錯的感知能力，應該可以做到這一點。”

“既然你決定了”，西澤回答：“那最好快點，又有黑影漏進來了。”

結界比之前薄了不少，有氣無力地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絲絲縷縷的黑影爭先恐後地鉆進來，迫不及待地朝著兩只倒黴的獵物身上撲。

艾伯納微瞇了一下眼睛，然後把西澤一把攬進懷裏。西澤楞了一下，立刻打算掙紮，但艾伯納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腦袋按了回去：“別動，這東西喜歡血肉，人類一下就會被啃食幹凈，而精靈好歹能撐上一會。我想你的柔韌性應該還沒好到能在這麽小的空間裏，把所有的攻擊都躲過去。”

“拔出我的劍。”他命令道，然後揮手把一個靠近的黑影掃了回去，手臂上立刻多了一道悚人的口子，鮮血的味道讓那些生物更加興奮。

西澤聞到了那股血腥味，表情緊繃卻什麽也沒有說，他伸長手夠到劍柄，然後將它拔了出來，但劍身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散發出耀眼的銀光，它被壓制住了。

半點也沒有遲疑，西澤一把拉住艾伯納的袖子，將他剛剛流出來的血全滴到了劍上面，並且看樣子大有再來一劍好讓血流得更順暢些的打算。

“嘿。”艾伯納抗議。

“精靈是受光明眷顧的種族，你的血會有用的。”西澤堅持道。

“···好吧。”艾伯納郁悶地伸出另一只手：“這裏還有一個傷口，血沒來得及凝住，別浪費了。”

那些血順著劍鋒流淌，觸目的紅色與耀眼的銀色形成鮮明的對比。很快西澤發現，光明氣息強盛了許多，甚至連那些黑影也被逼退了不少。

西澤默默松了一口氣，但他們腳下的空間此刻開始震動，界魚察覺到了肚子裏的異變，它奮力地撲騰掙紮，企圖擺脫這難受的感覺。

艾伯納從西澤手裏拿過劍，狠狠地插到界魚的胃壁上，可憐的大家夥發出一聲尖嘯，瘋了一樣地翻滾，但艾伯納一手拉著西澤，借助那個著力點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靠近學院會讓它感覺好些，它開始動了。”艾伯納的神情難得地嚴肅，這會兒看上去居然十分可靠：“在我劃開它的喉嚨之後立刻向外跳。”

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那些黑影又開始騷動著試圖反撲，一旦他們失敗，很可能來不及將計劃實施第二遍。

西澤全神貫註地等待著逃脫的一刻到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此刻如此地信任艾伯納，完全沒有想到精靈可能會弄錯時機，或者沒能準確劃開咽喉。

界魚一路向前沖去，就像一輛失控的馬車，但車上的兩人卻堅信它能準確地到達目的地。

一個急轉彎之後，艾伯納忽然拔出了劍。西澤能夠感受到劍氣掃過的森森寒意。面前出現了一道亮光，那不是幻覺，那些黑影又撲了上來，但西澤甚至都沒有去看它們，他不顧一切地向著光亮沖去。

片刻之後，他坐在了灑滿陽光的枯黃草地之上，心臟碰碰直跳，渾身上下都疼。在他的身邊，艾伯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界魚不見了身影，大概就算是那種太古魔獸，被劃破喉嚨也沒力氣再來找他們的麻煩。

“看上去我們離一開始的地點不遠。”西澤說道：“你的劍呢？”

“不小心留在界魚肚子裏了。”艾伯納渾身是傷，衣服上到處沾滿了血跡，笑容卻仍然優雅得像在參加一場酒會，並以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輕飄飄地說道：“這次可算是損失慘重，不過我既然把劍偷出來了，老家夥們就應該知道拿不回去了。對此他們一向很有覺悟。”

···什麽覺悟？縱容你敗家的覺悟嗎？逃過一劫後覺得這家夥順眼了不少，果然多半只是奇妙的錯覺。

西澤決定忽略這個問題，反正也不關他的事。他也站起來，然後意外地發現自己傷得不怎麽重。

“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西澤問道。

“再找找其他的線索。”艾伯納回答：“可以肯定，事情正在發生什麽變化。那東西比我想象得危險的多。”

西澤的視線投向艾伯納的戒指，上面的藍寶石還沒來得及碎裂。

“有件事我想應該告訴你。”他沈默了一會，還是開口說道：“卡菲爾之前也擁有過一枚差不多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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