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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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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逸之把她放在門口就走了,一刻也沒多停留。汽車直接倒出小巷,消失前從車窗伸出一只手沖她擺了擺。

她也擺手再見,又定了好一會兒,才低頭看著腳邊堆著的大包和水果,無奈地拍門。

“媽,我回來啦。”嗓子的刺痛越來越明顯,但她還是揚起聲調,努力壓下心裏的悵然。

但總覺得自己哪裏做得不對。

不知道他要去哪住,這麽多年不回來,人生地不熟的,還是過年,自己一個人在酒店的話……

她悔意翻湧。

趕緊著急地給他打電話,又朝他離開的方向追。嘟嘟聲在耳邊連續,機械的女生說著請稍後再撥,她還是喘著粗氣跑出巷口。

清晨的馬路空蕩蕩,連車的影子都看不到。

沈甜失落地掛斷電話,點進微信。

【仙女甜】:顧逸之,要不你來我家吧。

當然,沒有回覆。

他開車時候不看手機。哎,不是,他不開車時也很少看手機。

全民變成低頭族這件事貌似跟他沒扯上一點關系。

沈甜慢悠悠往家走,眼睛還一直盯著屏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糾結什麽。剛走到轉角,就聽到熟悉的大嗓門。

“沈甜,幹嘛呢?”

劉方華半個身子探出大門,門口地上堆著一堆東西,人怎麽還不見了。

剛轉頭,就看到她在馬路中間閑逛。

沈甜驚了一下,馬上把手機揣進兜裏,揚起笑臉,“媽媽,過年好呀!”她小跑著過來,剛想抱住劉方華,就被她反手拍了一巴掌。

“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水果多貴啊,你還買。”

劉方華眉心疊成川字,嫌棄地看著地上的水果,香蕉前幾天才四塊,昨天她走過路過問一嘴,竟然漲到七塊,這幫黑心肝的,簡直坐地起價。

當然,這些商人在這個時期是沒辦法賺到她錢的。

所以她心裏的算盤嘩啦啦,一斤差三塊,這麽大一手,不得五六斤啊,三六一十八,小溜二十塊錢,買點豬肉吃多香,幹嘛當冤大頭。

沈甜知道她在想什麽,無力地解釋:“這不過年了嘛。”

“過年那麽多好吃的,非得吃香蕉啊。”

“ 楠楠愛吃啊。”雖然很久沒見,但沈甜記得上次回來時小侄女別的水果都不吃,只吃香蕉。

劉方華翻了個白眼,彎腰拎起她拿回來的包,“她會吃個什麽,想一出是一出的。”

沈甜沒說話,希望話題就在這停止。

她拎著包和水果,跟在劉方華後面慢慢走,“爸和哥嫂都在嗎?”

“在,還能去哪。”

沈甜哦了一聲,她只是隨口問問,也是,不在家還能去哪,大過年的。

穿過一堆廢鐵,又哈腰從一輛待修的挖掘機下面穿過,剛直起身子,眼前就是鐵皮包裹的房門。

門下鋪著新修的水泥臺,只有兩節臺階,很幹凈,臺階下依舊是雜物。

這裏早就該修了,以前就是兩塊破木板疊起來的簡易臺階,踩上去還不穩,光是小侄女就跌了不止一跤,現在嫂子懷孕,一出一進的更不安全了。

而且爸媽年齡越來越大,冬天化雪成冰的,也很危險。

她笑著說:“這個臺階修得好。”

“是啊,你嫂子懷孕,出來進去的怪讓人擔心。”

沈甜點頭,“早就該修了,這樣你和我爸進出也方便了。”

劉方華掀起門簾,聽她這麽說又低頭看了眼臺階,不在意地說:“她方便就行,我們方不方便的無所謂。”

呼~沈甜深呼吸。

就算小心說話也不行,還是做不到雙方都開心。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和最親近的人交流變成了互相給對方找堵。

室內晦暗無光,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但因為窗戶很小,她家的一樓沒借著一點光。

劉方華伸手把燈打開,度數不高的燈泡電壓不穩的微閃,燈光偏黃,更顯得室內雜亂無章。

快兩年沒回來,這裏依然沒有一點變化。

靠近樓梯是一排老式貨架,用來放配件,修理工具,和一些汽車用品和裝飾。貨架外面的東西就沒有那麽規矩了。

雖然不規矩,但沈甜知道,這已經是收拾過的了。

斜杠壞了的山地車和兒童自行車纏在一起,靠在窗下呈待修狀。旁邊還有缺了輪子的摩托車,被拆得看不出原來模樣的電動車站成一排。

甚至廚房門口的角落裏還放著個拖拉機的車頭,上面覆滿了黑色的油汙。

沈甜一直聞不了機油味,她雖然放慢呼吸,但還是胃裏翻滾。

她拎包往樓梯那走,小聲問:“楠楠醒了嗎?”

“醒了吧,你上去看看,小點聲兒。”

“好。”

樓梯是鐵的,上面斑斑銹痕,沈甜拎著買的水果,躡手躡腳地往上走。劉方華則系了個圍裙,紮進廚房裏做早飯去了。

二樓比一樓明亮很多,一是因為窗戶大,二是因為重新裝修了。以前是暗色的老質簡易裝修,現在變成淺色的清新風。

和樓下對比強烈,沈甜眼前豁然開朗。

地磚光亮潔凈,她輕輕把鞋脫掉光著腳走在上面。手指摸著墻上貼的碎花,又稀奇地看了眼洗手間裏。

馬桶旁邊安裝了鋼制的手扶把手,應該是為嫂子孕晚期身體不便做準備。

她又踮著腳往裏走,三個臥室呈品字形,連門也換成了淺白色。左側是哥嫂的房間,右側的是爸媽房間,中間的以前是她房間,現在的話,大概率是楠楠的房間。

沈甜握緊門把手,提著一口氣打開中間的門。

室內安靜,天藍色的小床上空蕩蕩,她心臟忽然刺痛,僵硬地打量屋裏的裝修。淺綠色的壁紙,宇航員的窗簾,小床旁邊擺著個還沒開封的嬰兒車,旁邊堆著一些錘鼓,小汽車之類的玩具。

沒有住過的痕跡,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她沒享受到的,沈懷楠也沒享受到,但是,還沒出生的胎兒就已經擁有了。

她輕輕關上門,走到右側的臥室門口。門沒關嚴,露了個縫,她順著縫隙朝裏看。果然,比她記憶裏大了一圈的女孩正背對著躺在老式硬板床上睡覺。

沈甜捂著嘴,生怕自己忍不住咳嗽把她驚醒,趕緊轉身離開。

她看了眼時間,六點五十,還早。剛要去洗手間洗把臉,手機在褲兜裏震動。

【顧逸之】:我到酒店了,剛看手機。

【顧逸之】:圖片.jpg

【顧逸之】:至於你突然邀請我去你家,現在還算數嗎?

沈甜點開圖片,標準的酒店房間,柔軟的大床,精致的落地燈,床邊的桌上放著一個托盤,上面擺著三明治和牛奶。

窗外是火紅的朝霞,似乎是高層,窗明幾凈沒有遮擋,視野很寬闊。

她看著他最後一句,又擡眼看了看自己眼前。

……

【仙女甜】:不算數了,睡吧。

【仙女甜】:睡醒再聊哦。

【顧逸之】:好。

沈甜松了口氣,撇去繁雜的思緒,她下到一樓,也紮了個圍裙鉆進廚房。

“媽,做什麽吃的呢?”

劉方華正拿著鐵鏟,半瞇著眼睛在炒菜,她倒出一只手指了指地上的黑色袋子。“給我剝兩根蔥。”

“好。”

沈甜挑了兩根連在一起的大蔥剝好,又拿到水池子裏洗幹凈,放到旁邊備用。

劉方華拿著鹽罐子倒鹽,斜眼看向這邊。

“讓兩根就兩根,大過年的,竟幹那些小氣活兒。”

沈甜:?

行吧,這話也算是從小聽到大,她在江城呆了幾年,竟然忘了從小就養成的身體記憶。

一般劉方華說剝兩根時,這個‘兩’不是確定的數字,不是她現在需要兩根的意思,但如果她聽話只剝了兩根,那她就會聽到這種氣話。

但是,如果她剝得多,也不行,會被說‘我切個蔥花而已,你洗這麽多幹啥。’

所以,她彎腰撿了一根,剝完洗幹凈,三根蔥齊刷刷地擺在案板上。

劉方華掃了一眼,沒說話。

沈甜拿著菜刀,問:“是要切蔥花嗎?”

“對,切,全切了。”

忙碌了一早上,沈甜有些恍惚,她學著顧逸之用手背試額頭,果然,溫度不尋常。

得吃藥了。

她晃晃悠悠從廚房走出來,擺桌子的劉方華看了她一眼,說:“做飯給你累到了啊?”

“沒有。”

沈甜強打精神去找藥袋。

化妝包裏原先就有隔層,剛一打開就看到藥已經分門別類擺放好,每個格子都貼了便簽紙。

她一個一個地看。

最邊上的寫著一天三次,一次一片。中間寫著一天兩次,一次兩片,旁邊則是一瓶液體,橙黃色,外面的貼紙上還畫著個卡通寶寶。

旁邊貼著‘如果發燒,瓶蓋刻度5的位置是你一次的量。’

沈甜忍不住笑,他這個人,真的很像金牌管家。在國外到底怎麽過的,年紀輕輕就能想起這麽細碎嘈雜的小事。

小時候可不是這樣,大概可以用五谷不識,六畜不分形容他。

真是長大了。

她喝完藥,見飯桌已經擺好了,卻沒有人下來吃,只有劉方華自己,在那低頭擺弄她的老式手機。

“怎麽不吃飯?”沈甜看了眼樓梯,又問:“太早了嗎?”

劉方華沒擡頭,冷哼一聲,“人家得睡到自然醒,等著吧。”

沈甜一下子知道她意有所指的話是在說誰。她能理解,懷孕的話身體不舒服,情緒也敏感,盡量要保持愉悅。

她挨著劉方華坐下。

一樓沒有暖氣,幹冷的空氣裏,機油味,油煙味,還有少量的菜香混在一起,沈甜幾個呼吸就有些受不了。

再加上發燒中,她坐在凳子上都感覺自己在搖晃,頭也暈,胃也難受。

“媽,我上樓呆一會兒。”

“樓上哪有地方。”

劉方華臉色不好看,怨念地看著一桌子的菜,忿忿地和她嘮叨,“我辛辛苦苦起來做飯,還得和老媽子似的在這等人家睡醒,生兒子有什麽用,你說。”

沈甜一臉迷茫,小聲說:“你可以不那麽早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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