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雅言扔過來一份資料。

“這份是這次案件的具體資料，這個嫌疑人只是一個線人，我們需要從他嘴裏知道幕後黑手現在的具體位置，如果你能辦到的話，條件我們好商量。”孫雅言急切說完，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朝陽小區是雲城市出了名的老小區，環境及其惡劣，人員十分混亂，管理難度極大，大多都是外來民工租住，甚至不少房子連業主都無從查詢。

兩周前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被發現死在了朝陽小區的公共花園裏，說是花園，早就已經淪為半個垃圾場。被害人是一個妓女，平時就在自己家裏接客，小區的人基本都認識她，警察取證之後將目標鎖定在同小區一個民工身上，但這民工當晚並不在小區裏，卻硬要說是他做的。

“周濤明顯是知道誰做的，但為了保護對方就是不肯松口，我也實在沒辦法了。”帶著蘇少陽一邊審訊室走，孫雅言一邊說道。

蘇少陽點點頭，發現一路過來，警局的人無不驚奇地打量著自己和孫雅言，並且不斷有人和孫雅言打招呼，但都是一副又敬又怕的模樣，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滑稽。

“他們很怕你嗎？”蘇少陽指了指特意起身和孫雅言打招呼的警察們。

全心撲在案件上的孫雅言沒料到這麽一問，楞了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可能平時對他們有點嚴厲吧，前面就是審訊室，先進去吧。”

兩人剛一關上門，外面一眾男警察們紛紛八卦了起來。

“看見沒有！孫隊居然和一個不是嫌疑人的男人走在一起！”

“還是個小白臉！”

“鐵樹開花了！我賭夜宵，絕對是男朋友！”

剛準備出來給蘇少陽倒杯水的孫雅言沈著臉站在審訊室門口，又羞又惱，咬牙喝道：“都幹什麽呢！皮癢了是不是？”

“孫隊！你臉紅了！”有人壯著膽子起哄。

孫雅言眼刀掃過去：“你！下班後訓練室給我等著！”

起哄的家夥當即苦了臉，被孫隊拉去訓練室，不就等於挨揍了嘛。

這全刑偵隊，雖然就一個女的，但還真就沒人打得過她。

審訊室裏一片昏暗，只有一盞低瓦臺燈照出一片人影。

蘇少陽看著這個貧窮的男人，心裏已經有了底。

周濤，四十二歲，一個普通的民工，臉色僵硬，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坐在蘇少陽對面，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上二十歲。

“你們不用問了，人就是我殺的，趕緊判刑吧。”周濤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

“這個你放心，你作偽證，還替人頂罪，肯定是要關你幾天的。不過我不是警察具體關多久我也不知道。”蘇少陽擺擺手說道。

周濤表情變了變，重覆道：“我殺了人。”

蘇少陽翻了個白眼，擡腿換了個姿勢，手肘撐桌，食指點向周濤，道：“你不是殺人，你是生病了。你一遍遍給自己主動洗腦，讓自己強行接受你殺了人，導致你腦子出現了抗性，通俗來說，就是你腦子裏面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般人也就罷了，但你是一根筋，這種精神折磨對你身體損害很大，你再這麽繼續下去，不死也得瘋。”

“另外——”蘇少陽眼神一凜，聲音變得低緩而沙啞，“你還隱藏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信息，你知道這個信息很重要，但你不想記得，你在可以遺忘。”

“我……”周濤張開嘴，正想反駁，卻發現喉嚨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來，緊接著，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溶解……

蘇少陽一眨不眨地盯著周濤，在這樣的註視下，周濤身體漸漸放松下來，僵硬的眼神也變得平和。

片刻後。

“——我沒殺人。”周濤輕聲說道，“殺人的是我大表哥，也是我包工頭，叫周大錢。那女人是被他先奸後殺的，他讓我頂罪，說只要我被判刑，他就給我家裏三十萬，還幫我兒子討個媳婦兒，他給彩禮。”

周濤兒子小時候患了小兒麻痹癥，現在大了智力也有問題，還整天流口水，臟兮兮的，再加上家裏窮，根本沒有姑娘家願意嫁。

周大錢開出這樣豐厚的條件，周濤願意拿命去換。

孫雅言一進來，就聽見一直不松口的周濤居然在老實交代，這不過倒杯水不超過三分鐘的時間，蘇少陽就這硬點子給拿下來了？

“……談妥之後，周大錢教我留在東西在那女人家裏，我就照做了，再就被你們抓了。”周濤垂頭說道。

蘇少陽微微一笑，“術”之一道，在於靈魂。

周濤本就是個老實人，即使有心隱瞞，但靈魂是不會說謊的。

聽完這些，孫雅言暫且壓下了對蘇少陽這般手段的好奇，對周濤皺眉道：“周濤，就算周大錢遵守諾言了，沒有你在你家人拿著錢能安心過日子嗎？你兒子娶了媳婦萬一這媳婦兒性子不好 ，欺負你兒子和你老婆呢？你怎麽能這麽自私只從你自己考慮，完全不考慮你家人的感受？”

被孫雅言這麽一說，本還在奇怪怎麽莫名其妙就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的周濤，也想不了那麽多，只是愧疚地低著頭，悶聲不吭。

孫雅言一擺手，拍板道：“行了，這案子拖得也夠久。你現在立刻告訴我周大錢在哪。你的事兒我可以幫你申請貧困補助，你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別再動這種心思了。”

蘇少陽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這初見時候嬌羞的小女警辦起案子來倒真的是有模有樣，頗有點雷厲風行，果敢勇猛的意思。

從周濤嘴裏得到了周大錢的信息，孫雅言立刻帶著蘇少陽一起趕去了周大錢所在的工地。

一道去的，還有刑偵隊一個小隊。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一群人都換上了便服，開的也是常用車。

周大錢這時候都會在工地監工，身為包工頭，他不用親自下去砌磚，但太陽還是要曬一曬的，工地沒電，周大錢弄了個插電池的小電風扇躲在半成品房子裏抽煙。

“奶奶滴，這狗日的天氣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周大錢看著外面的毒日頭，嘀咕著。

這時候，工地不遠處走進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男的看起來眉清目秀的，女的更是一頭短發，英氣逼人，走路都挺直著背，兩人跟工地一群灰頭土臉的家夥們看著格格不入。

工地的一個個工人們都不免多看了兩眼，尤其是這女人，平常他們可是很難看到這麽漂亮的女人，還有股子說不出的高級，總之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你們，幹什麽的？”周大錢冒出頭來喊了一聲。

“您是這兒的工頭周大錢嗎？”孫雅言不動聲色問道，心裏止不住的激動。

這命案，可算是能結了！

“你們找周大錢？”周大錢皺了眉。

兩人之間還隔著有那麽十來米，孫雅言正要再套套話，再一招制敵把人帶走，然而下一秒，周大錢竟是轉身就跑！

後頭就是工地，周大錢慌不擇路，順著樓梯噔噔就直接往上跑了。

“快追！”孫雅言急得大喊一聲，後面隨時準備著的一個小隊立刻沖了出來。

孫雅言帶頭，跟在後頭緊追不舍。

這樓已經蓋得不低了，得有二十來層。孫雅言倒不是擔心追不上，她追捕過不少犯人，深知在這最後落網的最後關頭，他們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尤其是周大錢這種犯了死罪的。

眼看兩人距離越來越短，孫雅言一鼓作氣準備最後沖刺，卻見前面的周大錢突然停了下來。

十二樓，這裏有一個年輕工人攀著樓邊緣的手腳架上接應材料。

孫雅言心一沈，趕緊停住了腳步，小心翼翼看著周大錢。

果不其然，周大錢面目猙獰地沖向那年輕人，將還沒反應過來的年輕人脖子勒住，自己則是正對孫雅言等人，腦袋盡量縮在那年輕人的腦後。

挾持人質！

孫雅言最擔心的一幕終究是出現了。

犯人追不上倒不是最壞的情況，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落網的時候。但犯下死罪的犯人在被追捕的時候挾持了人質，大多都喪心病狂地抱著拉個墊背的想法，讓無辜人質一起殞命。

“孫隊！這怎麽辦！”緊跟而來的刑偵隊的人頓時慌了。

孫雅言深呼吸一口，她上任時間不久，也是第一次親自處理這種情況，努力鎮靜下來，她吩咐道：“現在立刻去聯絡談判專家，在下面準備好氣墊，還有救護車。把下面工人全部遣散，聯系周大錢所有能聯系上的認識的人，跟他相熟的，全部請來！”

那是一條命，一條無辜的命。

刑偵隊見死人是最多的，但同樣，也是最看重人命的。

這種時候一點點失誤，刺激到了周大錢，就會造成那無辜年輕人的犧牲。並且刑偵隊也會因此而被推上風口浪尖，她這個隊長，到時候也難辭其咎。

更別說這次動作不小，肯定是會被媒體之類的大肆報道出去，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

“臭娘們，穿這麽一身就以為勞資不認識你了嗎？上次去抓濤子就是你親自帶隊的，勞資看見你了的！”周大錢猙獰道。他背後就是高樓，只要往後輕輕挪一挪，就立刻會掉下去，在救護車和氣墊沒有來之前，幾乎是必死無疑。

孫雅言眉頭緊皺，咬牙盯著一副誓要魚死網破，並且明顯對自己抱有仇怨的包工頭，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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