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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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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靜立在立海大附中簡約古樸的校門外,凝望著院墻內的建築,似是失神。用漢語輕聲念了一遍學校的名字,女孩緩緩轉身,沿著街道逐步走遠。

來到這個世界有小半月的時間了,夏無爭算是徹底適應了這裏,前世的懷念藏留心間,今生的負荷卻可以毫不猶豫地拋卻——想通了一些問題後,她不再為自己的穿越苦惱,反而慶幸逃離了那個陰暗壓抑的家族。這一世縱然孑孓獨行,終究可以行走在陽光下,即使早失了肆無忌憚地哭笑的心情,卻可以安然寧靜地享有著平和恬淡的生活。

少女微揚起頭,入目的是清澈藍天與蔥蘢綠樹,微風徐緩,撫過臉頰與劉海,讓夏日炎熱帶來的焦躁頓時消失。

隔著條街道,是一排商戶,夏無爭瞇了瞇眼,推斷出那裏有甜品店、精品屋、小飯館,還有一家書店,心裏微微歡喜,立刻橫穿馬路,邁步走過去。

在快速熟悉了一遍日本國中課程後,確定沒有太大難題,她便根據近藤先生提供的幾所學校資料,挨個走訪了一遍,而今日在立海大附中略略走了一番後,隱約有了個想法。

解決了一樁心事,女孩走進一家拉面館,慢條斯理地品嘗了一份口味正宗的海苔涼面,帶著久違的輕快的心情,轉戰街角的書屋。

看到一排中文書籍後,夏無爭難得驚喜,手指尖輕緩地一一滑過書脊,最後落在“醒世恒言”幾個漢字上,怔忡了片刻,便小心地抽出書本,慢慢地翻閱起來。

真是意外呢,她想,這裏竟然有賣中國古典著作,可惜“三言兩拍”在這獨有這一本,卻也是個令人喜悅的收獲了。轉生後的那個世界,她曾經熟悉的經典根本不存在,如今再次捧起這些典籍,難免有一種失而覆得的心情。

盡管早就讀過書中故事,女孩仍毫無猶豫地買下了這本書,沒有著急地裝進包裏,她踏出書店,垂首漫步在樹蔭道旁,手指舒緩地撫-摸著書封,神色溫柔,如同在凝望她的愛人一般。

前方傳來一陣年輕活潑的笑語,驚回了沈思少女的神智。夏無爭下意識地擡頭看過去,陡然直觸陽光,有些刺目。

一群朝氣磅礴的少年,土黃色的運動服不算好看,卻恍如閃動著璀璨的光芒,耀眼得比夏天的日光更加奪目。

遙遠零星的記憶,在這一刻陡然鮮明了。夏無爭腳步微頓,不經意地朝路的裏側走去,避開了與少年們的正面相迎,視線也在下一瞬間挪移。

少女小心地抱著書,與那群少年擦肩而過。隱約地,仿佛能聞到汗水與塵土的氣息,在斑駁搖晃的光影間,她好像看到一群執著夢想的少年於網球場上追逐奔跑。

相悖的方向,她與少年們漸行漸遠。

十字路口,夏無爭停足,望著變紅的交通指示燈,忽地勾起嘴角,仰頭望向碧藍天空。“那麽,就去立海大吧!”她想道。因為這一種邂逅的緣分,和前世秉承的隨遇而安的心態,對要去的學校做了最終決定。

來到這個世界,路遇的過客,常有網球手,但真正讓她有些感想,產生一些懷念的情緒,便是剛剛那一群熟悉而陌生的少年,於是原本猶疑的決定在這時堅定了起來。

被稱為“王子”的那些少年啊……沒必要刻意接近,卻也無需避如蛇蠍。隔著幾個時空,還能驟然相逢,本是一種機緣,她想,或許可以在一個合適的疏遠的距離,靜默地旁觀著這群為夢想奮鬥、擁有熱血青春的少年們,然後收藏好曾經年少歲月的感懷和對前世的留戀與思念。

晚飯後,夏無爭對著近藤一家宣布了自己的決定,果然迎來了小男孩的喝彩與小女孩的抱怨。她看向近藤夫婦,不出預料,二人沒有立刻表態。

選擇立海大,除了一些心情的原因,最重要的還是她原本想要獨立的打算。神奈川離東京不算遠,她獨自去那裏,不至於讓真心關愛自己的近藤一家擔心;但從上學的角度,也不是很方便,所以單獨住出去的理由足夠充分。這樣想,或許有些辜負近藤一家的心意,但女孩還是打定了主意,她與世界的隔閡越過了前世今生,突如其來的關心愛護,讓人留戀向往,卻又難以適應。

“立海大當然很好,但是距離遠了些……”半晌,近藤瑛子遲疑地開口,“早晚奔波,不僅累人,你一個女孩子也不安全。”

夏無爭按下感動的心情,微笑勸說:“瑛子阿姨不用擔心,我之前不也是一個人去了許多地方嗎?而且……”話語頓了頓,“我想住在學校附近,租一間小公寓就很方便。”父母留下的錢財,支撐到她讀大學毫無問題,何況,她已經著手準備開拓生源,就算學校明面上禁止半工半讀,她可以私下寫畫一些東西,賺一些生活費。

近藤夫婦有些意外。男主人皺起眉:“你一個人住……”

女孩對著他們笑得堅定:“何況相洋堅持要上立海大,明年他考過去後,我們也就能作伴了。”說罷,那頭小男孩立刻大力點頭,附和讚同。

近藤瑛子嘆息一聲,看著眼前沈穩得不似孩子的少女,無奈妥協:“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說著,看向仍舊一臉不讚同的近藤先生,“無爭醬總是很有主意,既然決定去神奈川讀書,也不用租房子。那裏爸媽不是還留著一套公寓嗎?”

半個月的相處,近藤夫婦對女孩的想法有些了解,態度便妥協了,只是堅持不讓女孩租房,要求她搬進自家的公寓。公寓剛好離學校不遠,二十來分鐘步行的路程,是近藤瑛子父母留下的,原本租給別人了,去年整修後剛好空出來。

近藤一家的好意,夏無爭心知不好再繼續推脫,暗想著等自己有了生活來源,讓他們安心後,再將租金折返給他們。

國中的暑假快結束前,神奈川的公寓終於收拾妥當了,兩室一廳,不足一百平的空間,十分自在舒適。夏無爭帶著輕飄飄的行囊搬了進去,買了些衣物、填充了書櫃、備齊了廚房用具,心滿意足。

最讓她歡喜的是寬敞的陽臺,連帶著一整面墻的玻璃落地窗。在住進來的一周裏,她陸陸續續用花草占足了一半的空間,大大小小的花盆,都是常見的普通的植物:仙人掌、仙人球、蘆薈、蘭花草、月季、文竹……還有兩個臉盆大的壇子裏,種了幾株辣椒和小蔥蒜苗。

淡藍色的窗簾左右拉開,一張躺椅貼著玻璃墻安放。雖然夏天炎熱,但落照滿屋的陽光依然讓人心情愉悅。

臥室空餘一間,等待明年相洋的入住,需要時或暫可充作客房;另一間則被打點得整潔幹凈,一面墻殘留一點修整的痕跡,便幹脆貼上世界地圖掩飾起來,對面則相對稱地掛上中國地圖,地板上鋪上一層拼圖地墊,讓略顯空寂的房間多了些許活潑——與前世的房間十分想象,讓她有些懷念,又覺得滿足幸福。

公寓樓不遠處,是一個公園;穿過公園,有一家規模不小的超市,居家方便自在。

夏無爭站在陽臺上,眺望著公園裏三三兩兩散步的人們,有一家老少出行的,有一些孩童玩耍嬉鬧的,還有一些老人鍛煉身體的,不由得微微一笑,片刻後轉身,觀察了一會兒緩緩綻放的紫茉莉,便回了臥室,從衣櫥裏翻出黃紅兩色的運動短打。

——這套運動服,是她添置四季衣服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當時就想起前世被人戲謔為“西紅柿炒蛋”的中國體育隊服裝,一時感慨,懷著微妙的心情買了下來。

晚餐基本消化了,是該出去運動一番。

少女站在全身鏡前,打量了自己這一身行頭,“西紅柿炒蛋”的效果意外地好,大概是這世一直被教育喜怒不形於色,她的表情時常貧乏寡淡,這一身活潑的裝扮倒是讓她多了少年人的朝氣。

微敞開的領口,一個暗紅色的印記隱約可見。

夏無爭不自覺地擡手撫上去,面容恍惚了一下:因為前世今生長相沒有差別,一開始思緒混亂,還以為這次穿越是占用了這個世界的“夏無爭”的身體,待突然見到肩頭的薔薇烙印,才驀然發覺她的身體就是今生自己的身體。那麽,穿越當天那身前世才有的衣物與背包,還有那些證件,就顯得十分詭異了。

糾結煩惱對自己的處境毫無選擇,束手無策的她只能放棄庸人自擾。

斂下紛繁的思緒,少女沖著鏡中人展顏淺笑,輕聲對她說了一句:“夏無爭,加油啊!”鏡中笑顏,讓她心懷放開,隨即拿好鑰匙錢包,離開了公寓。

夏季黃昏,風景十分獨特,尤其這個世界,環境本就優美極了,此時的公園,在女孩的眼中,簡直美好得如同畫卷。夏無爭跑著步,一邊欣賞著日本傍晚的景色,一邊一點點加快腳下的速度,神智跟著飄忽得漫無邊際,時而掛念著在東京的近藤一家人,時而想一下後天的入學考核……

今生她剛過十四歲生日,在近藤夫婦問詢了一番課程問題後,決定入學初等部二年級。雖然以她的水準,直接讀高等部沒問題,但一方面,她也想給自己一個適應的緩沖期,另一方面,直接讀高等部,國文和日本史短期內恐怕會是短板。斟酌了一番後,做事向來喜愛安排周詳妥當的女孩,還是決定選了二年級……

話說,那一群“王子”是幾年級來著?這個突然想起的問題,在女孩仔細回憶無果後,又幹脆地拋在腦後了。

雖有懷念,但她早已沒了少女時的夢幻情懷了。這個世界,她真實地存在著,不是一個可以嬉耍玩鬧的無所謂的虛擬漫畫。少年們有少年的夢想,夏無爭也得有著自己的追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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