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雷鶴落在一處蓮島上，喜滋滋地收翅，將身體貼於蓮葉上，不舍得動彈一下。

莫不樂卻覺得胸悶，這裏的靈氣實在是太濃郁了，濃郁到他連呼吸都覺得不暢，到底還是修為太低的緣故，他的身體對靈氣的接收有個限度，超過了，反而會引起不適。

程白眉一揮袖，打出一道劍罡籠住他，助他隔絕這裏過於濃郁的靈氣，而後上前一步，對著蓮心位置的一間草屋躬身行禮。

“弟子程白眉，求見師父。”

莫不樂見狀，連忙也畢恭畢敬地下跪行禮，道：“徒孫莫不樂，給師祖磕頭了。”

草屋內悄然無聲，過了片刻，射出一把小劍，落在莫不樂的面前。

“這是師祖給你的見面禮，還不趕緊收下。”程白眉喝道。

莫不樂心知這是常華真人承認了他首徒的地位，一時心中糊塗，本來還以為這位師祖會對他很不滿意呢，但面上卻不敢顯露，趕緊撿起小劍，道：“謝師祖賞賜。”

又磕了個頭，這才起身。

“弟子不打擾師父潛修，告退了。”

等候片刻，見草屋內還是沒有動靜，程白眉便知道常華真人沒有出來的意思，當下便要帶莫不樂離去，卻才剛舉步，便見東邊一座蓮島上驀然金光大盛，有如驕陽懸空，令人無法逼視。

“啊……”

莫不樂驚呼起來，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站不穩了，周身無處不在的濃郁靈氣，仿佛突然沸騰了起來，又像大海掀起巨浪，他被裹在浪頭中，怎麽也控制不住身體，情不自禁地被帶著向後跌去。而後肩頭一緊，卻是被程白眉死死抓住了。

“師父，這是怎麽回事？”

程白眉神情嚴肅，顯然也在對抗這股沸騰沖擊之力，片刻後才漸漸舒緩眉頭，道：“無事，是有位前輩出關了，一時收斂不住威壓，引起了靈氣潮湧。”

只是出關，就能引起這麽大的動靜，哪位仙宗前輩啊，這麽牛？莫不樂聽得直咂舌，心中卻是一片向往憧憬。長生路上，他可有走到這一步的可能？

“是小祖出關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程白眉一轉身，連忙躬身施禮，道：“師父。”

徒弟帶著弟孫來拜見師祖，沒有讓常華真人出關，而這突如其來的異變，卻是讓他出來了，不止是常華真人，附近數十座蓮島上，都有人從屋中走出來，飛身半空，眺目遠望。

小祖？

莫不樂悄悄打量著自己這位師祖，白須白眉，一身儒裝，懷中還揣了一卷書冊，露出小半部分，看上去就像世俗間一個普通的老學究，一點兒大乘真人的氣勢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大乘又稱返真，返璞歸真，就自己這點境界，看不出來是正常，看出來了才叫見鬼。

連師祖都要稱一聲小祖的那位前輩，該是九華仙宗的輩份最老的老前輩了吧。

莫不樂忍不住踮起腳尖，對著金光大盛的方向眺望再眺望，活的老祖宗耶，這輩子都沒見過，怎麽也要開開眼界。

程白眉一個毛栗彈在他的腦門上，叱道：“看什麽，不可對小祖不敬，站好。”

莫不樂捂著後腦勺，臉都皺成了一團。師父，您的“我老大，劍老二，天老三”的氣勢呢？一位活祖宗就把您給鎮壓了啊。

常華真人哈哈一笑，表情慈祥道：“無妨，碰上小祖出關，是徒孫的機緣，在這裏看不清，要看，就上天看。”

語畢，便有一團靈氣被常華真人攝過來，一壓一凝，靈氣化成一團五彩雲氣，落在師祖孫三人的腳下，托著三人升上半空。

莫不樂終於看清了金光內的情形，不對，不是看清，而是看到了金光折射出的一道人影，只是一道背影，因為金光太耀眼的緣故，甚至還有點模糊。

但模糊的只是瞳孔內倒映出來的身影，而在莫不樂的眉心識海中，卻深深烙下了這道背影，清晰得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

一個普普通通的道髻，一根普普通通的青色束帶，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色道袍，雙手負於身後，身形挺拔，頭微微下垂，似乎正在看什麽，又似乎在沈思。

莫不樂著重註意了一下他梳的道髻，沒有一點白色，黑亮整齊，對比身前的常華真人，這位活祖宗似乎顯得太年輕了。不過話說回來，修士不以外貌論年紀，返老還童全憑個人愛好，只要修為到了，就是反自己變成童子相貌，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又看了程白眉一眼，開始糾結師父的頭發，究竟為什麽白？難道師父也是個人愛好，就像常華真人一樣，就喜歡白須白發的樣子？

金光大盛的狀態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差不多只有半柱香的時候，就漸漸散去了，隨著金光的散去，靈氣潮湧也漸漸平息，然而卻有一股異香彌漫在蓮海中，清新撲鼻，仔細嗅來，卻是陣陣蓮香。

“多謝小祖厚賜。”

諸多蓮島上，陸續有聲音傳出，隨即那些九華仙宗的前輩們便各展手段，收取蓮香。

常華真人也沒落於人後，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塊天外晶，隨手一捏，天外晶化成一只玲瓏球，蓮紋作飾，中心懸球，一些蓮香便被攝入了晶球中，無色無形，卻時有蓮香散逸。

“蓮香，素稱祥瑞，有凝神、清心、開竅、避邪之效，於我等修士而言，乃是驅除心魔之最佳神寶，徒孫你身中火毒，受熬不過時，難免會心浮氣躁，這只蓮香玲瓏球你隨身戴著，自然可以寧心靜氣，百邪不侵。”

“師祖您是大好人。”

莫不樂喜滋滋地收下了，雖然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心浮氣躁過，恰恰相反，自從中了火毒後，他反而不大會有情緒起伏，全部心神都用來對抗火毒燒灼帶來的痛苦，哪裏有精力胡思亂想怨天尤人，唯一的一次失控，還是丹閣長老給他水火濟丹訣的時候。不過好東西誰會嫌多啊，看這麽前輩都在忙著收取蓮香，可見這真是好寶貝，他用不上，回頭可以給師弟嘛。

常華真人失笑，道：“這是小祖厚賜，也是你機緣所至。”

莫不樂趕緊向遠處拱拱手，下拜道：“弟子莫不樂，多謝小祖厚賜。”

也不知那位活祖宗是不是聽到了，就在莫不樂拜完起身時，驀然感覺身上一沈，似乎被人盯著看了一眼，然而當他完全直起身時，蓮海中已是一片平靜，金光沒了，蓮香也消散了，諸位前輩們紛紛回了島上，只有幾道神識有意無意地過來掃了一下，似乎跟常華真人還交流了片刻，然後又若無其事地退了回去。

再然後，程白眉和莫不樂就被常華真人趕回了落霞宮，彼時，夕陽已沒入海中，繁星漫天。

“師祖真小氣，咱們落霞宮上上下下幾千人，他就給這麽一個小球……”

沒了外人在，莫不樂在程白眉面前，就又沒大沒小起來，開始抱怨常華真人小氣。

“休要胡扯。”程白眉好氣又好笑，這個徒弟是根本就不知道蓮香有多珍貴，能有這麽一小球，已經是常華真人舍出了自己那一份。

“是是是，師父教誨得是。”莫不樂沒什麽誠意地應和了一句，好奇心又起，“師父，那位小祖……為什麽是小祖？”

活祖宗啊，該稱做老祖吧，常華真人為什麽稱他做小祖？

“瞎打聽。”

程白眉瞪了他一眼，然後一腳把莫不樂踹出了正殿。

“滾回去休息。”

莫不樂慘叫一聲，餘音足可繞梁三日。不說就不說，何必用踹的，他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左右看看，還好，沒人看見這一幕，他這大師兄的面子，總算稍稍保住一點。

走了幾步，一想不對，他上哪兒休息去？再回頭，卻看見落霞宮正殿已然大門緊閉。

“師父，要不要這麽殘忍啊，好歹也先安排一下……”莫不樂哀嚎起來，一臉的淒淒慘慘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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