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滾進來！”

程白眉的聲音，自正殿中冷冷地傳出，知徒莫若師，他若再不開聲，莫不樂就真敢在外面煽動劍修們造反。收了這麽個滾刀肉一般的弟子，有時候程白眉自己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師父……”縮了縮脖子，莫不樂一溜小跑進了正殿，垂頭喪氣道，“牛不喝水強按頭，師父你不講理。”

程白眉盤膝坐在雲床上，不似上次那樣閑適，一身金色劍袍，頭戴紫金冠，腳蹬青雲靴，有種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嚴莊重。

“本座什麽時候講過道理。”瞪視著自己的弟子，程白眉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莫不樂張口結舌，對哦，師父什麽時候講過道理，奉行的一向是我老大，劍老二，天老三，自己這個“莫講理”，不過才是跟師父學了點皮毛而已。

好半天，他才委屈道：“師父，立弟子為首徒，會給您丟臉的。”

程白眉冷笑，道：“本座的面子，本座自己掙，什麽時候需要你來為本座掙面子。”

莫不樂再次啞然。

“同樣的，你的面子本座也不會給，想要面子，自己憑本事掙去。”

這才是師父會說的話呀，莫不樂幾乎淚奔，果然，把他扔進苦心崖思過，從一開始師父就沒打算給他留面子。

“師父，您英明！”

垂頭喪氣地把首徒腰牌掛在腰間，莫不樂認命了，師父師父，亦師亦父，他可以不肖，但不能不孝，師父既然鐵了心，那他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拿來。”程白眉伸出手。

“啥？”莫不樂一呆。

“你給為師準備的禮物。”

“師父，還有什麽事是你不知道的？”莫不樂深深地郁悶了，從儲物袋中掏出那支不死藤嵌玉髓的發簪，連帶那幾顆天香漿朱果一起遞上前去。

程白眉指尖一勾，除了發簪、靈果被他收去，還從莫不樂的儲物袋中勾出了一枚玉簡。

“師父，這是丹閣長老給我的水火濟丹訣，您拿這個做什麽？”莫不樂意外道。

神識隨意一掃，玉簡中的丹法便已印入程白眉的腦海，唇角微微一勾，道：“你在苦心崖翻來覆去地研究的就是這個？”

“師父，偷窺弟子修煉而不指點是很不道德的行為。”莫不樂忍不住抱怨，面上卻笑開了花，“請師父多多指點。”

程白眉一臉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道：“在冰風谷百多年，把腦子凍壞了吧，本座是劍修，你讓本座指點你丹法？”

水火濟丹訣，是典型的道修功法。

“師父，咱們久別重逢，您即使不與弟子抱頭痛哭，能不能別動不動就損弟子啊……”莫不樂幾乎要哭了。

“本座有嗎？”

程白眉面無表情，一指把玉簡彈回莫不樂的手中。

“今日帶你去拜見常華師祖，走吧，時辰不早了。”

“啊？”

沒等莫不樂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程白眉帶出了正殿，無視殿外那麽多的肅手恭立的劍修們，徑直升空而起。

“啾……”

一只奔雷鶴自空中俯沖而下，穩穩地接住二人，旋即在殿頂一個優美的回旋，轉身直往那片蓮海方向飛去。

明凈仰著頭遠遠眺望著，直到奔雷鶴飛得不見蹤影，他方才揮揮手，道：“大家都散了吧。”

語聲中，有著他自己都沒有註意到的情緒低落。方才他離殿門最近，裏面的聲音隱隱約約都聽到了，師父雖然面冷，但對大師兄的寵溺，是那麽明顯。他一直都是那麽敬仰愛戴師父，可是師父對他，從來都是冷淡的，嚴格的，不可親近的。他送給師父的東西，師父從來沒有收過，更不要說，主動索取。

原來，只有大師兄是不同的。

“師父，師祖不住在方丈山嗎？”

此時，莫不樂正滿心好奇，那片海中蓮無邊無際，根本就望不到盡頭，可是奔雷鶴一直都在往這邊飛，顯然，蓮海之後，別有洞天。

“這不是海，這是混沌，分神之下，一旦失足落下，有死無生。”

程白眉根本就沒理他這岔兒，指著腳下那邊海，說著他想說的話。

莫不樂大吃一驚，頓時什麽好奇都沒有了。這片看上去廣闊無際蔚藍美麗的海域，竟然根本就不是海？怪不得他在苦心崖修煉十天，沒感覺到水靈氣有多濃郁，本來還奇怪呢，這麽大一片海，水靈氣怎麽還不如來時的那片養殖靈魚的海域充沛。

混沌，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東西，所謂混沌，就是什麽都沒有，然而，天地萬物，莫不自混沌中而生，有與無，在混沌而言，就是一片混沌，這是世間至高的天道法則，誰也無法去掌握。九華仙宗的洞天，竟然擁有一片混沌海，真是不可思議。

“混沌生金蓮……這處洞天，便由這些金蓮自混沌中釋出的靈氣而開辟……故這裏又名為混沌金蓮天……你若閑得無聊時，可以數一數，這些金蓮總計有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一朵雕，一朵生，數目永不會改變……”

莫不樂低頭看去，奔雷鶴很通人性，似乎知道他修為低，目力有所不及，馬上就降下了高度，讓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海面上那一朵朵金蓮。

有大有小，小的金蓮只有碗口那麽大，而大的，卻如磨盤，而且隨著奔雷鶴的飛行，越往裏，金蓮就生得越大，金蓮生得越大，蓮葉便也越發顯得壯觀，如鋪綠毯，甚為可人。

蓮葉碧色可愛，但蓮瓣卻色澤各異，有白，有粉，有紅，甚至連青、綠、黑、黃都有，有些半開，有些全綻，有些已呈雕敗之勢，有些卻還是花骨朵兒，但無論是什麽顏色，是開是敗，在蓮瓣上，都有道道金線穿插其中，陽光照射下，金光如星沙閃爍，使整朵蓮花都籠罩在一層金色星霧中，故而這些蓮花雖然顏色各異，卻名為金蓮。

漸漸的，莫不樂驚異地睜大眼睛，因為他看到了一朵幾乎和一座島嶼差不多大小的金蓮，連花帶葉，占據一大片海域，瑰麗壯觀，令人嘆為觀止，然而更令他驚奇的是，他竟然在蓮心的位置，看到了一座竹屋。

金蓮中，居然住著人。

然後，他看到了更多的像島嶼一樣大小的蓮花，每朵蓮花中，都蓋有房屋。

不但住著人，而且住著很多人。

“這裏是蓮島仙境……金蓮生於混沌，釋放靈氣，故而蓮心中的靈氣，是整個洞天中最純凈也最濃郁的，仙宗中的前輩，放下俗務後，大部分都會選擇到蓮島仙境來潛修……到了，這裏就是常華真人潛修的蓮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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