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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半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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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諶說話有些前後顛倒, 懷玉微微低頭,就能聞到他身上沾到的酒氣。

“之前這個村子,還算富奢, 現在都見不到什麽人了。”他單說了一句, 便微調了下躺姿,只留下茅草細碎的聲響。

懷玉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縮短, 但總是隔著一層難以捅破的薄紙, 這讓她萬般受不了此等冗長的沈默,沒意識地收緊了一下腿筋,說道:“你、你是什麽時候來的呀?”

他許久未回話。

“睡著了?你醒醒,薛諶, 怎麽可以在這裏睡呢?”她搖了搖薛諶的背,試圖抽身。

沒想到,薛諶倏地直直起身,給她指了一處位置,“這兒的村民發現了處地熱, 在這建了個暖池,我爹雖然富奢日子過多了, 但你也知道他是個白丁, 帶兵打仗的, 向來就喜歡這些鄉土氣息重的地方,定要帶著一家人來這裏,不過母親體弱, 又出身高位, 向來不喜他這些愛好, 不願意來, 他就帶著我和我妹妹來了。”

“我妹比我興致高, 可她的身體隨母親,中途犯了喘病,這次暖池也泡的不爽利。”薛諶看著天上的星辰,輕松地說:“後來回了府,我被母親拉去祠堂罰跪了五日。”

“你妹妹的喘病又與你何幹?”懷玉抱起雙膝,心中稍微為薛諶打抱不平。

“因為是我逗著她要去的。”薛諶單手撐著身體,又往懷玉一邊靠了靠,伸手扶了扶懷玉的頭頂,“我唬她說,母親要和爹合離了,她如果還想讓我罩著她,就必須跟我走。”

“結果她一路哭哭啼啼,舍不得母親,後悔死我了。”

聽薛諶這麽說著,懷玉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只有幾歲的薛諶,如果是薛諶此等的相貌,曾經必定是個粉雕玉琢的幼子,想到他說一些胡話來騙個比他心智還不成熟的孩子,就不禁發笑。

懷玉:“然後呢?”

“母親懲罰我,後來我就逃了唄。愛誰去誰去,誰受得了去那裏跪五天?”

果然是被薛侯爺和王妃寵出來的性子,說是懲罰,其實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懷玉認為,後來的事情,她便不應該過問了,現在的薛諶形單影只,也早就告訴了她答案。

他們都心知肚明,只不想戳破對方最後的防線。

“就是到後來,也是我一個人逃了。”

懷玉沒想到,薛諶會繼續說下去,他的臂膀環住了懷玉的肩膀,頭緊緊地壓住了懷玉的肩胛,聲音沈沈,“父親的頭顱被周國的軍隊當作戰利品獻給皇帝,妹妹還算幸運,長安破城那日,妹妹吊著的一口氣終於散了,其他人,薛侯府上下四百餘人皆三尺白綾,盡忠而亡。”

她感受到她的肩膀已經有些吃痛,薛諶的整個人都在顫抖,自嘲地笑著:“除了我,我不一樣,我逃走了。”

沒有任何英雄事跡可訴說,薛諶明明白白地承認,他不願意去死,他逃走了。

“你可覺得我懦弱?”

“我、我不知道。”懷玉心裏告訴她是否定的,“君臣一夢,千古空名……”

薛諶提唇冷笑,“背負著世間的罵名也好,被追殺也罷,我不想就此結束。有什麽意義嗎?為了一個愚忠去死嗎?”

“那……那你恨前朝嗎?”

“我當然恨,恨他無用,恨他懦弱,恨一切默守陳規,繁文縟節,憑什麽他們會為了一個所謂的君王放棄自己的生命?”

“但一切已經不那麽重要了,無所謂了。”

懷玉想對他說些什麽,但是話到嘴邊,許久才說:“薛諶,你還記的那時在墻上我與你說了些什麽嗎?”

“你要我帶你走,說沒了我活不下去。”

說出來之後,薛諶倒是輕松了許多,他又露出那抹吊兒郎當,痞痞的壞笑。

“胡說!我有這麽說嗎?”

“啊,不然呢?”

“我明明說的是——算啦,我與你說正事呢!”懷玉推了推他的頭,字字斬釘截鐵:“薛諶,我是個公主。”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悔,知道你恨,知道亡國公主無用,我又何曾沒有如你一樣的悔恨,我恨周國人殺了我父,殺了我兄,讓我流落在這幅田地。”

這麽多不幸中,相遇變成了難得的幸運。

“不單單是為了我,是為了我們。”她又怕薛諶聽出點她的其他心思,趕忙補了一句,“我知你我二人非良配,但我也想看這片土地重新繁榮,想體驗下你兒童時期的暖池。”

“我們一起覆國吧。”

她的身子一輕,薛諶擡頭看著她深色的眸子,好像透過她望穿天地,讓她緊張地連吞兩下唾液,良久,薛諶低聲一笑:“皇宮不是什麽都有,作甚要體驗這些?”

懷玉不知道為什麽她好不容易烘托起來的氛圍,薛諶就吊兒郎當地一句話轉移了話題,她有些氣悶,揮掌推他:“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可是娶了公主欸!”

薛諶只是笑,笑的十分沒個正經,前所未有的輕松,她看見他下頜上的痣輕輕地顫動。

“懷玉,要不你學學做飯吧。”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我會十全大補面。”

“那個除外。”

再次被否定廚藝的懷玉不滿地蹬腿,“你難道就一點不激動,從未想過這些事嗎?”

“你又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我就是個混子。之前選中我無非是我看我沒什麽大作為,鬧不出什麽名堂,又可以鞏固薛氏和張氏的關系罷了。”他看似酒已經醒了大半,便翻了個身,摸到梯子,邊下邊說。

“可是在我心裏,你——”

算了,算了!果然跟這種山豬說什麽也說不通,頑固不靈!

“你說的我記著呢,你先學會做個吃的。”他下了房頂,沖她伸出雙手,“別在房頂上掛著了,跳下來吧。”

“不用你管,我自己也能下去!”懷玉呸了一聲,一直到帳篷中,懷玉也懶得理他,倒薛諶還動不動勾勾她的下巴,捏捏她的臉。

“別碰我了!”她煩死他了,脾氣上來,又無奈現在的條件只能和他共處一個帳篷,二人劃清一條線,和衣而眠。

翌日清晨。

胡商們很早就醒了,帳篷不隔音,來來往往吵醒了懷玉,她順勢翻了個身,看著早就越過那條線的薛諶——大約之前是靠著她的背部睡著的。

懷玉心裏還氣著,擡手用十成的力氣彈了他的腦門。

可誰能想到,薛諶不僅沒有醒,還伸臂攬住了懷玉的腰部,使她毫無空隙地貼近在了他的胸膛前,聽見他強有力的心跳,和……和……

“薛諶!”懷玉像一只炸了毛的貓兒,臉紅的像在熱水裏泡過一陣似的。

“薛諶!!”

她開始猛地掙紮,終於把薛諶給鬧醒了。

“你真不舉嗎?!”

薛諶明顯有著揮之不散的起床氣,他神情怏怏,好似方才都是他的無心之舉,咬牙切齒地說:“當然,不舉的很。”

“可是,可是……”縱然她的胡服紋絲未動,但她還是將被褥提到了胸口的位置。

難道是錯覺?!

她直楞楞地看著他,目光也不敢太過大膽,最終趁薛諶白了她一眼的空隙做賊一樣向他的身下快速一略。

平坦,正常,什麽都沒發生。

是錯覺吧……

等等……

她知道他為何總是對任何事都心不在焉了,她怎麽會忘記她這個罪魁禍首做過的事呢?

他不是不舉嗎?!不能人道的男人一定每日為此備受煎熬吧。

她要給他治好了,是不是他的人生就充滿了希望,充滿了動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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