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 江亥垂了垂眼睛，微微抽動手指，輕輕地握了握指尖兒的胖爪爪。

軟乎乎，暖暖的。

狐貍崽兒正緊張地看著, 當看到這少年回應了自己, 頓時眉開眼笑, 尾巴賣力揮舞。

可見，她江亥師兄也很喜歡她！

狐貍，就喜歡自己人見人愛。

“師兄有點瘦, 以後多吃好吃的, 補補！”

對比了一下消瘦挺拔的師兄的身材，反正廣陵仙君對弟子的序齒沒什麽好看重的，哪怕江亥只是記名弟子，可芝芝還是叫他一聲“三師兄”。

她看了看身材很矯健的三師兄，又看了看自己圓滾滾的胖肚皮，發愁地說道, “三師兄多吃肉。多吃肉長得快。”

她爹爹廣陵仙君雖然不胖, 不過卻是很勻稱優美的體態，沒有江亥這樣幹瘦。

狐貍崽兒哼哼唧唧地說道，“吃得飽飽的，不掉毛。”

小家夥兒就忍不住想起曾經的自己, 多慘啊, 餓得瘦瘦的，還掉毛……所以她覺得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消瘦。

“掉毛？”江亥冷淡地回應。

他手裏, 正念念有詞的胖崽兒突然僵硬了。

芝芝哼哼了兩聲, 急忙心虛地左右四顧, 搖頭說道, “沒有沒有。沒有掉毛。”掉毛這樣的黑歷史，本來僅僅只有她爹爹和二師兄兩個人知道。

她夢裏都希望他們趕快忘記還來不及，怎麽可能還講給新入門，進門見到的就是她一只美美的狐貍崽兒的三師兄呢？

芝芝就急忙跟江亥說道，“掉毛的不是芝芝。芝芝的尾巴從來都不掉毛！”

江亥沈默了一下，看著這只不大聰明的崽兒緩緩說道，“掉毛也無妨。”

“怎麽可能無妨呢！”狐貍要是掉毛，那還能漂亮麽！

“心靈美。”英俊少年淡淡地說道。

急得團團轉，希望她三師兄沒把掉毛往心裏去的狐貍崽兒楞了一下，呆呆看他，看著他面無表情，卻說著這樣討喜的話，總覺得……

總覺得狐貍在這一刻也輸了。

“合歡宗。”廣陵仙君嘴角喃喃，哼笑了一聲。

他沒忘記，養這小子長大的正道修士裏，有個合歡宗修士。

可真是博學多才啊！

“那反正，反正還是不要掉毛吧。三師兄，這是什麽？”雖然一下子就被“心靈美”給治愈了，不過掉毛總是不應當的……那說明挨餓了。

小家夥兒搖了搖頭的功夫，卻見自己的手心上被江亥放了一塊漆黑的，像是金屬，又像是玉石的冰涼涼的東西。

這英俊少年手指一翻就將這東西送給芝芝，手裏拿著她送給自己的不值錢的靈果，對她說道，“這是魔玉。”

他還知道有來有往，可見雖然性情淡漠，卻也知道友好往來。芝芝下意識地就把這魔玉收在手裏，小聲說道，“可以煉丹。”

站在一旁的林青崖不由側目。

芝芝自從展露出煉丹的天賦，他就越來越了解芝芝在煉丹上的事。

她或許叫不出那些亂七八糟的仙草靈草的名字。

甚至說不清煉出的靈丹的名字。

可是卻會準確地知道每一株靈草的藥性，還有能夠煉制什麽丹藥，也能對靈丹的用途了如指掌。

這魔玉既然芝芝能夠煉制靈丹，那自然是可以的。

倒是林青崖想不出來，什麽靈丹會用上這明顯是魔域之物。

“燒去魔氣，溯本清源，就可以得到修士使用的靈丹。至魔則清正。”廣陵仙君雖然不通煉丹，不過對於這些事倒是有些了解。

對恍然大悟的林青崖解釋了一句，他就對江亥說道，“這魔玉中魔氣極正，很難得。”難得的是魔玉中蘊含的魔氣沒有侵略性。

就算是拿在手中也不會擔心被魔氣侵擾。

可本身這魔玉又富含魔氣，在廣陵仙君看來多少是有點意思。

只是廣陵仙君若有所思地看了江亥片刻，突然問道，“你吞噬過人修麽？”

林青崖豁然看向廣陵仙君。

“師尊？”

“沒有。”江亥搖頭。

“吞噬過魔族。”

江亥誠實地點頭。

“你倒是老實。”廣陵仙君歪在正殿上方的椅子裏，看著下方的英俊少年緩緩說道，“在魔域時，你做了什麽我管不著。日後好好修煉，不可再吞噬魔族。”

江亥這樣年輕就已經是金丹修為，應該是吞噬過魔族……魔族強者很多都這麽幹。

不過既然他在魔域沒有吞噬過修真者，那吞噬魔族也相當於幹掉了魔族，廣陵仙君不準備管從前的事。

只是江亥拜在他的座下，想殺人，靠手中劍就是，用不著再行魔族之法。

他並未在意這件事，江亥頓了頓，突然說道，“若師尊不放心，我願搬出……”就算廣陵仙君警惕排斥他，他也並不會怨恨。因為他的確做過那些事，於修士眼中的確危險。

“三師兄好。”芝芝呆呆地聽著，聽到說江亥曾經吞噬過魔族，並未覺得害怕。

她也沒有松開和這樣危險的一個魔族少年之間握著的手。

相反，她搖了搖他的手，呆呆地，傻傻地說道，“三師兄可好。被吞噬的魔族，一定可壞了，對不對？”

曾經背著養大自己的修士回歸修真界，一個一個送回宗門安葬的少年，怎麽可能是壞人呢？

那些養育他的修士已經隕落，就算他不管他們的骸骨，隨意讓他們在魔域風化消失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不會有人去譴責。

可他還是一個個送回宗門，還幫那些受過傷害的修士報了仇。

芝芝想不出那麽多好的壞的，正義邪惡的大道理。

她就是用單純的小腦袋瓜兒覺得，面前神色淡漠沒有人氣的三師兄，其實很好很好。

只是，他並不太會開口表達。

江亥就默默地看著抓著自己手的狐貍崽兒。

她踮腳看著她，眼裏是一片明亮的光。

在習慣了魔域生活的江亥而言，明亮得近乎刺眼。

可是他卻並不討厭。

甚至，一些從前不會習慣說出口的解釋，也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

“那些魔族殺了養我長大的修士。”流落關押在魔域的修士是被魔族踐踏欺淩的玩具，在日覆一日的勞作，踐踏之中，被禁錮修為，身體單薄的修士一個個地隕落。

他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

少年聲音平靜，像是在說著其他人的故事一樣對廣陵仙君說道，“我要報仇，也要強大保住還活著的人，吞噬是最快進階的辦法。報了仇，又可以補充我的修為，一舉兩得。”

他這樣解釋，廣陵仙君不是很在意地“嗯”了一聲。

他其實對弟子們從前過得多麽慘沒什麽興趣。

不過既然弟子非要解釋，他就勉為其難地聽一聽。

可當聽到少年用無波無瀾的聲音說到“保護”二字，他還是露出淡淡的笑意。

“吞噬魔族對你而言是捷徑，不過天上不會掉餡餅，不想變成真正的魔族，被魔氣迷住心神，就要約束自己。”

廣陵仙君很快收了笑淡淡地說道，“無論殺道還是魔族，一旦放肆都會走火入魔。懂得約束，才能成就仙道。”

他這話是真正的教導，林青崖與江亥都各有所悟。

芝芝懵懵懂懂地聽著，覺得坐在上首的她爹爹說起這些話的時候，漂亮得不可思議。

又漂亮又明亮。

“爹爹真好看。”她小聲說道。

“那是自然。”廣陵仙君俊美的臉上不由露出幾分自得。

見狐貍崽兒眉開眼笑地撲過來，廣陵仙君一邊哼笑，一邊也跟自家崽兒貼貼。

林青崖含著笑意看著大殿之中父女合樂，想想芝芝剛剛認真地相信江亥的話，不由想到曾經的自己。

這曾經清冷寂靜的大殿，有了芝芝以後，就變得溫暖，讓人留戀起來。

就成了“家”。

“師弟與我來。這裏房間很多，師弟選個你喜歡的。”和不愛搭理人的大師兄雷凡不同，林青崖性情溫和，待人也耐心和氣，如今有了新師弟，自然會照顧他。

他領著江亥就去了別處安置，狐貍崽兒跟她爹爹玩鬧了一會兒，就扯著廣陵仙君的衣襟問道，“爹爹，大師兄送給我的魔蛟，可以給三師兄吃肉麽？”

那魔蛟那麽巨大，仿佛一座山岳 ，現在還在芝芝的儲物手鐲裏。其他的骨骼筋脈什麽都有用，就是血肉對芝芝來說沒有太大的用處。

廣陵仙君一邊壓著胖閨女的小腦袋給她整理小辮子，一邊笑著說道，“他能吃。”

魔蛟的血肉裏沒什麽魔氣了，江亥也吞噬不著什麽。

不過是那些血肉還存著一些魔蛟的精血，當尋常的吃肉，正好可以滋補江亥的身體。

要是吃光了整條魔蛟的話，他這新收的弟子的身體大概會變得格外強橫。

“那就都給三師兄吃。……我回頭跟三師兄說，魔蛟可是大師兄送的。”狐貍崽兒美滋滋地說道。

“他送給你，就是你的了。用不著替他在江亥的面前賣好。”廣陵仙君便笑著說道。

“可沒有大師兄辛辛苦苦在魔域，我也不會有魔蛟給三師兄呀。”芝芝今天也很公平，覺得這都是因為她大師兄，才會讓大家都有了好處。

她乖乖地窩在笑了笑的廣陵仙君的懷裏，抱著他說道，“爹爹人真好。”之前合歡宗的歡叔說，魔族混血回到修真界，總是會引來一些修士的排斥。

可是她爹爹沒有排斥他們，而是收了江亥做弟子。

“掌教師伯也好。”

萬象宗是正道大派。

對魔族混血的善意，對魔族混血來說，是很重要的吧。

芝芝不懂得很多，只是覺得，她的爹爹，還有萬象宗默認了江亥進入宗門而沒有異議的每一位長老，都很好很好。

萬象宗是最好最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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