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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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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去了。

守候在鬼王石室裏的鬼厲,他的面色已經從最初的平靜漠然變成不安再變做焦灼,到現在則是已經滿面的煩躁與不耐煩。對他來說,盡管他曾經做好了這件星盤畢竟不是普通寶物,參透其中奧秘需要頗長時間的思想準備,但是他絕對沒有想過居然要三日之久,而且最重要的,此刻看來這三日的工夫雖然花去,鬼先生卻似乎依然沒有什麽進展。

按他原先的想法,當日鬼先生第一次接觸這個星盤的時候,便引發了星盤異變,該當是對這件寶物頗有幾分心得才對,只要經過數日參悟,便不難參透其中奧秘。誰知這三日之中,他守在鬼先生身邊,只看著鬼先生將這件上古神器翻過來掉過去看個不停,別說看得爛熟了,鬼厲甚至覺得鬼先生應該是將那些玉盤中央不住滑行的小玉塊上的古字都一個個記住了才是。

然而,鬼先生卻顯然陷入了某種窘境之中,又或者說,在參悟這件寶物之上,鬼先生是遇上了極大的難題,數日之下,毫無寸進。

鬼王居住的石室相比起狐岐山洞窟內其他人的石室自然是要寬敞了許多,且分為兩進,外側較大的一間是鬼厲與鬼先生參悟星盤的地方,內側較小的自然就是鬼王的臥室。雖然鬼王不在,但這三日來鬼厲與鬼先生都沒有踏進內室一步,以他們二人的道行,莫說三日三夜,便是十日十夜不睡,也盡可以支撐的住。

只是最難熬的地方,最仍是“等待”二字。

三日來,鬼厲寸步不離這間石室,猴子小灰自也呆在這裏,不過猴性好動,這三天不挪地方,可把小灰給憋壞了。只見此刻鬼厲與鬼先生二人仍是大眼瞪小眼地望著那件星盤寶物,三日下來,他們也都懶得去理會小灰了。

小灰在這間石室裏東跑跑西竄竄,三日下來也早就將每一個角落都看得熟悉了,這時它跳上了鬼王平日裏的那張大書桌,換了平日鬼王宗上上下下可沒有一人膽敢如此,但此刻天高皇帝遠,居然也沒人來管它。

小灰百無聊賴,在大大的書桌上一會躺下,一會又爬起,一會手舞足蹈,一會又四腳朝天,到了最後,終究一個人太過無聊了,只得又訕訕坐起,伸手不停抓著腦袋,嘴巴裏發出低低的“吱吱”聲,四處張望,想要找點樂子。

這間石室雖然寬敞,但也沒有大到誇張的地方,所以很自然的,它的眼光看到了內室。小灰撓了撓腦袋,回頭向鬼厲那邊看去,只見鬼厲滿臉陰沈,看去頗有幾分戾氣浮現在臉上,顯然心情大大不好,而鬼先生則是聚精會神地研究著手中那件散發出淡淡白色柔和光芒的星盤,間中偶然擡眼,也是看了鬼厲一眼,便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那二人顯然都把註意力放在了星盤之上,就算多出的一點警惕之心,也最多看看對方而已了,沒有人多管這邊的猴子哪怕一星半點。小灰聳了聳肩膀,嘴巴一撇,“嘖嘖”嘟噥了兩聲,尾巴搖晃了兩下,轉過了身子,向那件內室看了一會,隨後從書桌上跳下來,慢慢走了過去。

鬼王的居所石室中擺設並不奢華,相反十分簡樸,顯示出這裏的主人並不在意世俗的奢華享受,外間如此,內室也是如此:一座木床,一張圓桌,三把圓凳,周圍石壁上掛著四幅字畫,一副是山水寫意,淡墨留白,頗有出世之意;第二副是花鳥迎春,鳥飛花上,春意盎然;第三幅畫,畫的是叢中臥虎,意境卻又與前兩幅不同,虎氣凜然,威勢凜冽,赫然有雄視天下之意。

小灰自然是不懂什麽字畫意境的,什麽山水花鳥,在猴子眼中如白布無異,倒是第三幅臥虎之畫,虎威凜凜頗為逼真,小灰初見還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齜牙咧嘴對著墻上那只老虎做了個鬼臉,“呸”了一聲吐了口口水。

這三副字畫一字並排掛在內室石壁上,彼此相映,雖然畫中意境大異其趣,但看去居然隱有一分和諧,自成格局。而與這三幅畫相對的,在另一側的石壁上,卻只孤零零掛著一副畫。

畫中並非山水,也非花鳥,而是一位美麗婦人,這畫卷乃是工筆之畫,極盡精細之道,那美麗婦人身上小到戒指耳釘,竟也逼真至極,更不用說面上端莊秀麗的容貌了,令人看去不由得自生愛慕之心,可謂是世所罕見的畫中珍品。

只是在人雙眼中的畫中珍品,在猴子三只眼裏,自然就要大大的打上一個折扣了,小灰看去毫無驚艷動容的表情,瞄了幾眼,又回頭去看那只老虎的畫像了。不知道在猴子眼中看來,真正的好畫是什麽樣子的,或許該當是惟妙惟肖地畫上幾只猴子麽?

猴子到底喜歡畫的什麽人們自是無從得知,不過此刻小灰最關切的顯然還是那幅畫著叢中臥虎的畫卷,它三只眼睛眨了眨,跳到畫卷下方擡頭向畫上看去,那畫中之虎威風凜凜,功力也是非同小可,筆力雄健,幾有猛虎破畫而出、仰天長嘯萬獸震服之感。

小灰看了好久,忽地又轉頭向外面看了一眼,卻見外間那裏鬼厲與鬼先生的身影都已經被石壁遮擋住了,看不到內室的情景,而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外面也沒有動靜,顯然仍是無人註意到小灰的動靜。

猴子回過頭來,伸手抓了抓腦袋,片刻之後,像是突然下了決心,縱身猛然一跳,竟是從地面高高躍起。這三副畫卷本都是掛在石壁之上,下面除了石壁之外並無桌椅等可攀爬之物,一般來說普通猴子等畜生是夠不著的,只是小灰又豈是普通的猴子了,這一躍之下,居然就跳到畫卷頂端,猴爪一升,便輕輕松松將這副畫卷取了下來。

只是畫卷頗長,隨著小灰身子落下,收勢不住,也發出了“啪”的一聲響聲,掉在了地上。

這一聲響動雖然不大,但外面那兩人都是何等人物,登時便驚動了他們,片刻沈默過後,鬼厲在外面的聲音傳了過來,略帶疑惑地叫了一聲:“小灰?”

“嗦嗦、嗦嗦……”隨著一陣拖地怪異的聲音,在鬼厲與鬼先生二人的目光註視下,灰毛猴子從鬼王石室的內室中跑了出來,同時手上抓著一副畫卷,另外有大半的畫紙散落開來,拖在地上,被它從內室中拖到鬼厲面前。

鬼厲與鬼先生都是呆了一下。

小灰手上緊緊抓著那幅畫,跑到鬼厲跟前,口中“吱吱吱吱”叫了不停,鬼厲皺著眉頭,伸手將那幅畫拿了過來,展開一看,卻是一副畫工精巧筆力雄健的叢中臥虎圖。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兩眼,看向小灰,道:“你拿這副畫做什麽?”

小灰蹦了起來,手舞足蹈,面上神色大是興奮,雙手揮舞,或指畫中猛虎,或虛空畫了個奇怪的圖案,不一會又手指北方,忙得不亦樂乎,只把在旁邊的鬼先生看得眼花繚亂,他雖然學識淵博世所罕見,但對於這只三眼猴子的猴語,自是一竅不通,滿腹疑問之下,只得轉眼向鬼厲看去。

誰知看鬼厲面上神情居然也有幾分錯愕,看著小灰的動作以及不停發出吱吱的叫聲,鬼厲又向那畫中看了一眼,遲疑了一下,道:“你……莫非是覺得這畫裏的東西很像大黃,所以想把這幅畫帶走,日後送給大黃?”

小灰立刻頻頻點頭。

鬼厲雖然此刻心情不好,但仍是有點忍俊不住,這畫中猛虎栩栩如生不假,但虎威雄烈,就算是臥伏草叢,也凜然生威,豈是大竹峰上那只雖然毛色光鮮但奇懶無比、好吃貪睡的大狗可比的?更何況,鬼厲看來看去,委實是看不出這只猛虎到底有哪一點和大黃相像的地方。

看來猴子的眼光與人類果然是大不相同的!

不過錯愕好笑之後,鬼厲卻也想起了在千裏之外的大黃,還有那一座在回憶中帶著溫暖的山峰,片刻沈默之後,他嘴角有淡淡笑意,面上神情也柔和了許多,低聲道:“這幅畫是鬼王宗主的,眼下不好拿走,不過你放心,回頭我替你向他要來就是了。”說著,他手上輕輕將這副叢中臥虎圖卷起,放在了一旁。

鬼先生忍不住問了一句:“大黃是誰?”

鬼厲頓了一下,隨後淡淡看了鬼先生一眼,道:“一只狗。”

鬼先生一窒,一時說不出話來,隨後咳嗽了一聲,也不言語,便把目光轉回了面前的星盤之上。鬼厲摸了摸小灰的腦袋,輕聲叮囑了它兩句,無非是叫小灰不可再四處亂跑的話,便也將註意力轉到了星盤之上,畢竟在他心中,參悟星盤才是眼下的頭等大事。

小灰在他二人身邊坐了一會,很快又無聊起來了,其實這也不能怪猴子,換了誰在這兩個人身旁呆了三天三夜卻只是看他們做著同樣一件事,也都是會煩的,更何況是天性好動的猴子?

這時,鬼先生似乎發現了什麽,忽然指著玉盤中央那些移動的小小玉塊對鬼厲道:“我看這件寶物的關鍵處,便是在這些不斷滑行的玉塊之上。”

鬼厲緩緩點頭,顯然心中也是同意這個看法,但眉頭隨之輕輕皺了起來,道:“但我們看了三日,卻仍是沒看出這些玉塊為何能自行滑動,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鬼先生沈吟片刻,道:“你可曾覺得,這些玉塊滑行軌跡,與天穹星鬥運行頗為相似?”

鬼厲身子一振,隨即緊緊盯住星盤,半晌之後擊掌道:“果然有幾分道理。”

鬼先生道:“其實老夫也沒有什麽把握,但感覺的確如此,只是縱然這些玉塊滑行為天穹星鬥,但仍有許多勘不破之謎團,老夫以為,若要參悟這件寶物的最緊要處,當是在這些玉塊上的古字之上。”

鬼厲緩緩點頭。二人不斷交談,互相問答,很快便再度沈浸到這件星盤寶物之上,在他們二人身旁的小灰坐了半晌,又轉身離開了。

石室之中,不斷傳來鬼厲與鬼先生不時響起的輕聲低語,小灰東張西望了片刻,百無聊賴之下,又悄悄走進了內室。

剛剛被它從墻壁上扯下畫卷的石壁上,露出了幾分痕跡,與周圍石壁有淡淡顏色差異,看來這副畫掛在這裏也有一段時日了。只是這內室之中,除了石壁上的四幅畫,便只剩下木床桌椅,亦再無什麽有趣的東西了。小灰東摸摸西蹭蹭,不久之後又無聊起來。

就在它實在是無聊到極點的時候,忽地猴子三只眼睛猛然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麽,隨即連蹦帶跳,整個身子突然跳到了鬼王的那張木床上,也不管弄臟了床上被褥,居然就在上面打滾翻騰起來。這石室中擺設雖然簡樸但卻是十分幹凈的,想來鬼王自也是個喜愛幹凈的人,不知若是他回來之後看到這一幕情景,會不會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此刻小灰是不會去管那麽多的,反正眼下沒人管著它,它自顧自在床上鬧騰,蹦跳之間,忽地它似乎在這張床上的某個角落碰到了什麽東西,整張床突然振動了一下。

隨後,在床緊靠的石壁上,竟是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條大縫,然後慢慢無聲地向兩側退開,露出了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大洞。

小灰早在床震動的那一刻,已然感覺到了什麽跳了下來,趴在地上眼中驚疑不定地看著,直到看見石壁上悄無聲息地露出了一個暗門。猴子慢慢站了起來,向暗門裏面看了一眼,卻見裏頭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但也沒有跑出什麽兇猛怪物來,而那神秘的黑洞,此刻看來倒似乎對百無聊賴的猴子有了幾分誘惑之意,似乎在向它輕輕招手。

小灰抓了抓腦袋,回頭向後面看了一眼,外間石室那裏,鬼厲與鬼先生又陷入了一片沈默,看來又是一段漫長的參悟日子,三眼靈猴轉過身來,忽地咧開嘴笑了笑,做了個鬼臉,隨後輕輕躍起,卻是鉆入了那暗門黑洞之中,不消片刻,身影便消失在黑暗裏了。

一陣若有若無的風,從石壁上那個神秘黑洞中輕輕吹出。

帶著幾分淡淡血腥之氣!

一入石壁暗門,小灰在額頭正中的第三只眼便隱隱金芒一閃,發出幾分異樣的亮光來,在這淡淡金輝之下,原本黑暗的洞穴也隱約看得清楚了。

僅容一人多高的通道,令人行走其上並非十分順暢,但是對一只猴子來說,卻可以算是綽綽有餘,小灰帶著幾分冒險的刺激感覺,在這個通道中走了小半晌,隨後便感覺腳下忽地一沈,這通道卻是向下方拐了下去了。

通道兩側的石壁,隨著漸漸向下深入,也逐漸顯得有些潮濕起來,有些地方,甚至都有水珠在黑暗中輕輕滴落下來。寂靜之極的通道裏,只有猴子的身影在慢慢向前移動著,前方黑暗中,還不時吹來帶著異樣的淡淡血腥氣息的輕風。

這條下坡的通道並不陡峭,但卻頗長,小灰走了好久,算來應該是深入了狐岐山地底深處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小灰忽然停下了腳步,在前方遙遠的某個地方,忽然有一道淡淡的紅色光芒亮了起來。

猴子在通道中站了一會,似乎有些猶豫,片刻之後它回頭向來路看了一眼,伸手抓了抓腦袋,像是遲疑是否要回去和主人說一聲,只是前頭那一點紅光,卻似乎像是誘惑一樣,輕輕閃爍著。

終於,猴子還是吱吱叫了兩聲之後,向前小心翼翼地挪動去了。

離那紅色的光芒越來越近,通道之中原先輕微的血腥氣息,也就慢慢變得濃烈起來,小灰面上的神色也漸漸變得有些緊張,伸出鼻子在空氣中聞了聞,眼中有些驚疑不定。不過到了最後,眼看那紅芒就在眼前,它仍是向前去了。

終於到了紅芒跟前,原來這是這條通道的另一個洞口,小灰從這裏探出腦袋張望了幾下,一躍身跳了出去,片刻之後,猴子已經置身於比剛才那條通道寬敞數倍的大道之上,這條大道除了小灰進來的那個通道,另外居然還有一個通道連接,就在小灰跳下的通道旁邊,但黑沈沈的一樣陰沈無比,也不知道通向哪裏。而大道的另一側,則是一反剛才通道中的黑暗,大為光亮,尤其是紅芒閃動,在大道盡頭閃亮不停,看來剛才小灰在通道裏遠遠望見的便是這裏的情景了。

周圍仍是空無一人,便是那光亮紅芒的盡頭,也只是光芒閃爍,並無什麽異聲,小灰聞了聞空氣,這裏的血腥氣,已經濃烈的像是化不開了。而片刻之後,小灰的目光忽地一凝,落在自己剛剛進來的那個通道入口上,原本青色的石壁,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此處,竟變做了暗紅之色,而石壁上潮濕的地方緩緩滴落的水,在光亮中,赫然鮮紅之極,宛如鮮血。

一滴、一滴,緩緩的滴落!

小灰額間的金眼光芒漸漸亮起,註視了那血珠半晌之後,它緩緩回過身,看著遠處那閃爍的紅芒好一會之後,猴子再一次的邁動腳步,向那邊走去。

紅芒詭異地閃動著,像是有靈性一般,輕輕吐息,徐徐擴展開來,將慢慢走來的猴子身影,淹沒其中。

這時已是深夜,雖然在狐岐山洞窟之內不能明顯的感覺到日夜更替,但在山洞之外,夜幕下的蒼穹裏繁星點點,星光閃爍,仍是像無數個過往日子一般灑向了人間,也在黑暗的光禿禿的狐岐山上,照亮了些許的地方。

星光之下,忽然從遠方飄來一個白色的身影,輕靈飄逸,看去似乎沒有絲毫的重量,像風中落葉一般,被山野之間的夜風吹送而來,緩緩落在了狐岐山山頂之上。借著淡淡的星光,這白色窈窕的身影轉了過來,秀眉水目,冰肌雪膚,揮不去的一股淡淡妖媚令人怦然心動,流連在眉目之間,正是九尾天狐小白。

此刻,小白蛾眉輕鎖,面色也少見的有幾分沈重,她站在狐岐山山頂之上,夜風習習吹來,周圍光禿一片,沒有一點樹木可以遮擋風力,直把她的衣袍吹得飄舞不定,更顯露出她豐腴誘人的身姿。小白緩緩向四周看去,如今的狐岐山上,到處都是亂石沙礫,不要說樹木了,竟是連一顆雜草也沒有。

看著這一派荒涼景色,誰會相信不過數十年前,這裏還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呢?

別人不知道,小白卻是知道的,因為狐岐山方圓一帶,正是狐妖一族祖輩發源生活之地,她自小也是在這裏長大的,這裏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對她來說,都不同於其他地方。

只是,那一切不知何時,都詭異的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面前這一片荒涼。

小白慢慢蹲了下來,伸出白皙手掌,從地上輕輕抓了一把泥土,不,應該說是砂土,狐岐山上土地龜裂,剩下的只有沙礫了。堅硬的沙石在嬌嫩的手心散開,小白仔細地看著手中的砂土,雙目中異芒閃動,似乎要從這小小的沙礫中看出些什麽來。

過來片刻,她緩緩合上手掌,握成拳頭,向下輕輕松開,沙礫從她指縫之間悄無聲息地滑落,但在半空之中,就被從遠方吹來的夜風刮走了,在星光下反射出淡淡的一絲亮光,消逝在夜幕下黑暗的遠方。

這裏的沙礫,和其他地方的並沒有兩樣。

小白緩緩站了起來,擡起頭仰望著漫天繁星,星光灑落在她的身上,似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身軀,安慰著她。

她蛾眉微皺著,沈思了許久。

突然,她雙目猛然一睜,似乎想到了什麽,但接下來卻不見她做什麽大動作,反而是頗為奇怪的突然擡起腳來,像是俗世人間小姑娘生氣撒嬌時的動作一樣,重重向地面踩了一下。

“噗!”

低沈的悶響,在夜風中響起,隨風飄蕩開來,一陣煙塵泛起,又在風中輕輕落下。片刻之後,忽然從小白的腳下地面中,“劈裏啪啦”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音,連綿不絕,竟是響了小半盞茶之長的時間,然後才漸漸平覆下來。

小白嘴角一斂,白色的身子忽如浮萍一般裊裊升起,如被風托起一般,曼妙無比,但她一雙眼眸水盈盈的目光,卻只是盯著腳下地面,片刻之後,她身在半空,忽地袖袍一展,卻是向地面拂了過去。

這一拂勁道居然不小,連夜空中也頓時響起了幾聲破空銳嘯之聲,當袖袍拂過地面,頓時只見砂飛石走,煙塵亂舞。而在半空中的小白也沒有停頓,袖袍連續向下揮舞而去,連續拂了七次之後,地面上煙塵已然成了一條灰色的小小龍卷風,其中滿夾著碎石沙礫,急速旋轉,在夜幕星光之下席卷而上。

小白輕嘯一聲,身形猛然又拉高了一丈有餘,星光之下,她白影飄飄直如仙子,令人炫目處又別有一番誘人心魄的美麗。隨著她身影升高,那束沙礫組成的龍卷風登時也被一股無形之力猛然拉扯而上,但卻是向著小白的相反一方霍然吹出,那風速何等之快,不消片刻,這夾雜著無數沙礫的風柱已經完全落向了遠處,黑暗中不斷傳來轟鳴之聲,想來都是那些石塊砸在地面上的聲音。

而在小白腳下,原來的狐岐山山頂之處,卻是出現了一個寬六尺,深卻達丈餘的大洞,小白舉手投足之間便在堅硬如鐵的山峰挖出如此一個大洞,這份道行已是驚世駭俗了,不過若以她千年道行的九尾天狐來看,倒也不算是出人意料。

只是小白顯然並非是深夜無聊跑到這山頂上挖洞的,從半空中徐徐落下,她一雙眼眸便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個洞穴,她白色的身影直接向這個深坑裏飄了進去。一旦進入深坑,小白的身子下降速度便頓時變得極慢,似乎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她腳下托著她身子一般,而她也緊緊盯著這個大坑的坑壁,借著天上淡淡星光,凝神看去。

白皙的纖纖素手,按在粗糙的石壁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有種異樣的感覺,但小白卻渾然沒有註意到這些,她只是順著自己的手掌,順著自己身子的緩緩降落,仔細地看著坑壁上。

映入眼簾的,是青灰色的石壁,粗糙而堅硬,觸手處也冰冷無比。接著,隨著小白的身子慢慢下降,她的目光也緩緩下落,下降了一尺,依然是青灰色的巖石,沒有絲毫的變化,和上方以及這世上隨處可見的山脈巖石一摸一樣。

她繼續在下降了,白皙的手掌扶在巖壁上,輕輕落下,兩尺深的地方,仍是一樣的青灰色堅硬巖石。

三尺……

四尺……

五尺……

沒有任何的改變,依舊是那麽堅硬的巖塊,冰涼的感覺似乎已經傳承了千萬年,到如今突然得見天日,從巖壁粗糙的表面,冷冷地散發出來。

小白的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身子依舊在輕輕下落著,片刻之後,忽地,她的目光一亮,身子隨即在半空中一震,停了下來。

在距離地面六尺之深的巖壁上,在她白皙手掌的旁邊,終於,堅硬的巖石上出現了第一次的異樣。

一道淡淡的紅痕,如細小的血絲,出現在石塊之上。

小白緊緊盯著這道細小的紅痕看了許久,忽地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隨後身子又徐徐向下落去,她的目光也仍然繼續緊盯著石壁。果然,隨著她的身影漸漸下降,在她的眼前出現了更多的異狀,原本應該是越往下越堅硬而青灰之色的巖石,此刻呈現出來的卻是越往下石壁之上的細小裂紋竟是緩緩增多,而石塊的顏色也逐漸加深,慢慢轉紅,那紅痕越來越多,顏色也越來越深,到了一丈多深的坑底之後,小白緩緩轉身看去,在她眼前的,赫然已經是一片殷紅如血色的巖壁,粗大的裂縫隨處可見,而在她的周圍,巖壁中再不是冰冷的氣息,而是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那一股觸目驚心的血紅,那一種將欲噬人的可怖!

小白眼中流露出掩飾不了的厭惡,冷哼一聲,身形一動,白色的身影沖天而起,飛出了這個洞穴,落在了深坑的旁邊地上,夜幕中的星光灑下,重新落在她白色的身影上,如水一般,洗去了剛才那如惡夢一般的情景。

小白臉色淡然,深深呼吸了一下,迎著遠方吹來的夜風,仰首看天。片刻之後,她忽地冷冷一笑,低聲自語道:“千百年了,總是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要做些蠢事出來,到底下場如何,我們就一起看看吧,嘿嘿嘿嘿……”

冰冷的笑聲在夜風中輕輕飄蕩,隨風而去,不知飄向了世間哪一個角落,而夜幕下,星光裏,那一個白色的美麗身影,依舊佇立在群山之頂,迎著風兒,帶著幾分遺世驚艷的美麗,孤單而寂寞地站著。

這一個深夜,似乎同樣的還有許多人也睡不著,像是什麽事情縈繞在心頭而有莫名的情懷一般,人總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狐岐山洞窟之內,鬼厲與鬼先生依舊聚精會神地參悟著星盤,他們已經到了頗為關鍵的時候,以鬼先生之淵博學識,居然已經勉強推斷出了幾個玉盤之上的古字,雖然說暫時並未參透星盤奧秘,但顯然已經比之前要好得多了。

而鬼厲在這份緊張之中,忽地心中若有所覺,目光從星盤上離開了片刻,看了看周圍,只見身旁空蕩蕩的,小灰也不知道又跑哪兒玩去了,又或是找了個地方睡了吧。他眼角餘光一閃,落到了身邊已經卷成一卷的圖畫上,沈默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露出了淡淡一絲笑意。

只是這笑意雖然溫暖卻消失得很快,他輕輕甩了甩頭,像是拋開了什麽此刻不應該去想的事情,隨後又鉆到了那件深奧無比的星盤之中。

在狐岐山山腹內的另一個地方,寂靜的寒冰石室裏,煙氣輕輕飄蕩著。碧瑤依舊安靜地沈睡,而在她的身旁,鬼王默默地端坐著。

花白的頭發從他的頭上垂落下來,提醒著年華已經老去,而身旁沈睡的人兒,更讓他隱隱心痛。這樣一個深夜裏,他卻如這十年中無數個夜晚一樣,沒有睡意。

他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黎明,等待著明天,也許,到了明天,真的一切都將改變!

他的手,沒有意識的握緊,抓成拳頭。

遙遠的千裏之外,同樣寂寥寂靜的深夜。

高高的青雲山小竹峰上,夜風呼嘯,竹濤陣陣,陸雪琪從睡榻上緩緩坐起,這一夜,她不知怎麽就是睡不著。

輾轉反側,是為了誰?

她輕輕下了床,沒有穿鞋,就這般光著柔白的腳走在地面上,從腳底傳來了一陣涼意,這地面上清涼如水一般。她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窗子,那漫天的星光如水波流動,頓時灑了進來,將她絕美的容顏映得更增了幾分光輝。

陸雪琪靜靜地凝望著天際繁星,一動不動。

這樣一個深夜裏,遠方的人,是不是也同樣是在星空之下呢?

那淡淡的星光,有沒有一樣灑在他的身上?

她靜靜地凝望著星空,再也沒有移動,就像是,她也在期待著什麽。

星光淡淡,卻仿佛永恒不變,看盡了人世滄桑,看破了恩怨情仇。

也許,明天會好的吧……

她在心裏,這般悄悄地想著。

明天,又會是怎樣的呢?

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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