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的路自己決定，”陳衛國嘆口氣：“能往總後走不好嗎？你覺得再回去野戰部隊有意義嗎？”

“我也沒說一定回去。”陳靖東想起了那天晚上，那群穿著軍裝或是便裝都跟普通老百姓氣度不一樣的戰友。想的心煩意亂，矛盾重重：“我不是從政的料，去總後幹什麽？”

陳衛國哼了一聲：“老子還能指望你做到將軍？算了，不提這個，你想想看吧。該鋪的路我幫你弄好了，怎麽決定在你。”

“謝謝爸。”陳靖東幹巴巴的，手指在膝蓋側邊那裏無意的摩挲著褲縫。

“吃過中飯再走吧？”陳衛國看看手表：“都快十一點半了。”

“這麽遲了？”陳靖東一下子站起身：“不了，我得回去吃，說好了。”

“我聽說，”陳衛國遲疑了一下：“你現在算是代為撫養方家那個孫子？叫什麽方坤？對吧。”

不知道為什麽，陳靖東聽他爸這樣講話，心裏不太舒服：“也就是搭把手，舉手之勞。小孩挺苦的。”

一向不會表揚他的陳衛國破天荒的點了頭：“盡己所能幫助人是好事。何況你這性子，帶帶孩子磨一磨也好。”

哪裏是磨一磨，簡直就是要磨死了好嗎？陳靖東暗想，臉上不露分毫：“那行，爸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陳衛國揮手，幹脆利落：“有空帶那孩子一塊兒來家吃飯，我還記得他小時候被老方頭抱在懷裏的樣子呢，挺俊的孩子，眉心還長了個黑痣是吧？大富貴的長相。”

出了門，還沒等上車，陳靖東就聽到一聲清亮的喊聲：“靖東哥！”

小周卷著襯衫袖子，兩只手帶著小臂都沾著水跑過來：“這就回去了？”

“你這幹嘛呢？洗菜？”陳靖東點點頭：“回去了，下次來再找你打球。”

“不是不是，”小周擺擺手，笑彎了眼睛，還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有點事兒跟你說。嗐，我都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幹嘛？想讓靖東哥幫你介紹個對象？這麽靦腆？這可不太好辦，你哥也是光棍一根。”陳靖東心情好，也挺喜歡這個笑瞇瞇的小警衛員。

“什麽呀。”小周動作一大，水珠子有兩滴甩到了陳靖東臉上，把他樂得一邊道歉一邊忍不住的笑：“哎呦真不好意思，洗芹菜的水，第二澆了，不臟。”

說笑完了，陳靖東急著走：“什麽事兒？說吧。”

“這樣，”小周事先聲明：“我可不是告狀啊靖東哥，我連那個孩子都不認識。我姐家孩子，就鄭順順，上次你見過的。她前些日子跑過來躲我這兒哭的。小姑娘臉皮薄又要強，不敢在家哭，怕被我姐發現。”

心裏有不好的預感，陳靖東問：“怎麽了？跟方坤有關？”

小周抓抓頭皮，訕笑：“要小孩子之間芝麻綠豆的事兒我就不說了，這不成了搬弄是非麽？大老爺們兒的……”青年猶豫了一下，在陳靖東的無聲催促下吞吞吐吐的說了：“方坤原來跟順順挺好的，還追過順順，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說是微信也拉黑了……”

“小孩子，”陳靖東聽的額頭青筋隱隱的跳：“喜歡這種事，咳咳，來得快去的也快……”

“不是，”小周情急之下來了個竹筒倒豆子：“這不是追的時候，方坤還親了順順嘛，順順就當真了……”

腦袋嗡的一下子，陳靖東臉色都變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滿腦子都是“親了”這倆字，陳靖東不知道自己是生氣多一點還是什麽別的，鬧心的差點闖紅燈。

突然慶幸自己沒成家沒小孩。

隔壁辦公室的大姐還說過，在家監督孩子寫作業老覺得自己減壽，氣的要得腦梗。當初覺得真是誇張，現在想想哪裏是誇張，分明就是寫實。

強忍著暫時沒問。陳靖東回家帶著方坤去吃漢堡王，然後又去游樂場。

看得出，小孩很高興，眉目間是久違的無憂無慮，快樂興奮。

就這麽熬著，一直熬到晚上準備睡覺。

方坤在洗手臺那裏刷牙的時候，陳靖東靠在門框上，輕描淡寫的問了：“你跟鄭順順絕交了？”

“啊？”方坤漱漱口吐掉水：“鄭順順？”

“你把人家微信都拉黑了，要鬧哪樣？好歹人家是個女孩子，這麽做是不是過了？”陳靖東現在說話也不敢太激烈，怕刺激小孩立馬變臉。

“我，”方坤居然爽快的點頭承認了：“我把她拉黑了。怎麽？不行嗎？哼，真有心機，還找你告狀。”

“原本你交朋友的事情我不想過問，”陳靖東謹慎的措著辭：“鄭順順也幫過你不少吧？說翻臉就翻臉？還是她做了什麽事情觸及到你底線了？”

少年杵在那裏低著頭，燈光勾勒出他側臉倔強的線條，這副表情陳靖東太熟悉了——

沒什麽。有本事你打死我好了。

“你，”事到臨頭，陳靖東覺得比當事人還難以啟齒：“你跟鄭順順談對象了？”

方坤的表情驚悚的跟見鬼了一樣，眼珠子溜圓：“我瘋了嗎？”

陳靖東籲口氣：“那你親人家小姑娘幹什麽？”

“我我！”少年結巴著，眼珠子都紅了，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樣子：“我什麽時候親她了？！”

“你自己想想，”陳靖東半掩著嘴巴咳了咳：“不是最近，應該是你去年在十八中的事兒。”

方坤擡頭看著他，呆呆的半張著嘴巴：“十八中？”

“想起來了？”陳靖東挑眉。他發現自己現在對少年的微表情已經很熟悉了，對方哪怕不說話，轉轉眼睛他都知道這小孩動什麽鬼心思。

好比這會兒。經過憤怒委屈和茫然，方坤先是倒吸了口涼氣，接著心虛的避開了眼神，然後變紅了臉，兩只手不安的揪著褲縫，很快又松開。

“想，什麽，什麽想起來。”少年結結巴巴的：“我，那，不是，不是……純屬誤會……”

“說來聽聽。”陳靖東氣定悠閑：“我聽聽看，是不是耍流氓的性質。”

“什麽耍流氓！你別胡說。”給他這麽一激，方坤果然不再擠牙膏，急匆匆的自我辯解：“我那時候是挺喜歡她的，就有一次我問她題目，我坐她後面嘛，就，我拍她肩膀湊過去，她剛好回頭往後靠，那個，那個，嘴唇無意擦了她臉頰一下，哪裏是什麽親不親的？

“不止，還有。”陳靖東面無表情，繼續詐他。

方坤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咽了下口水：“我，我那天，剛好，跟她表白的……”

空氣裏沈默了好一會兒，陳靖東不說話，方坤心虛的瞄了兩眼，不自禁的咬了下嘴唇：“真沒什麽，她也沒答應……”

“為什麽跟她絕交了？”陳靖東出其不意又轉回了話題。

“因為，”方坤撇了撇嘴角，帶點挑釁豁出去的表情：“因為你。她老跟我說喜歡你，還問我怎麽給你寫情書。我不高興，煩她，行嗎？”

什麽見鬼的情書？現在小孩都這麽早熟嗎？陳靖東這下再也想不到還會引火燒身。哪裏還敢盯著問下去？

“算了，隨你。趕緊洗漱去睡覺。”

陳靖東要溜，方坤還不依不饒了：“要不現在幹脆打個電話過去問問鄭順順，是不是我瞎說？嗯，親愛的叔叔？”

男人腦子都大了：“行了你這小孩沒完了是嗎？”

“你都問了，我不得說清楚嘛。”方坤倚在洗手臺那裏，歪著腦袋：“壞人都讓我做了，你還罵我。”

“我哪兒罵你了？”陳靖東急中生智：“你親人家女孩就是不對！”

“哦？”少年定定的看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出其不意踮起腳尖蜻蜓點水的親了陳靖東臉頰一下：“這算嗎？”

陳靖東給他嚇了一跳，順應本能的往後退了兩步，強忍著沒有伸手去摸被親的那個位置，不然也太遜了。

兩人隔著一臂的距離站著，空氣中有種對峙的僵持。

陳靖東挖空心思想自己該怎麽說這件事，心裏卻不期然的想起那天醉酒做的夢——

男人一下子變了臉色，見鬼了一樣。

他一直覺得做夢時候親自己那個女人很熟悉，就是想不起來樣子。剛剛被方坤近乎幼稚挑釁的親了一下才驚覺，他好像把方坤的面容安在那個女人身上了！

天哪！他怎麽會這麽齷蹉！做夢意淫一個孩子，還是個男孩！

一張老臉瞬間火燒火燎，陳靖東都不敢跟方坤對視，草草敗下陣來：“我去拿換洗衣服，你早點睡吧。”

身後傳來少年若有若無的笑聲，帶著旗開得勝的張揚：“哥，那我跟鄭順順絕交，你還管不管？”

胡亂揮揮手，陳靖東覺得胸口壓著一口悶悶的老血：“你的朋友你自己做主。”

站在自己房間窗口抽了半宿的煙，陳靖東臨睡前還有點緊張。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做那麽奇怪的夢，而對方居然會是方坤。這已經不是變態了，屬於超級不要臉的那種變態。

這讓他以後哪還有臉去面對方坤？還怎麽義正辭嚴的管著他？甚至上次氣急打屁股——

激靈靈打個寒顫，陳靖東直揉眉心。

夢境是不受控制的，萬一他要是再……

一巴掌拍到腦袋上，陳靖東打開床頭燈，跳下床去翻書櫃裏當年政治考試時候的馬列參考書，念經樣的強迫自己清空腦袋讀書。

結果沒十分鐘，迷迷瞪瞪瞌睡蟲作祟，參考書直接砸臉上了。真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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