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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餵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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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內陰暗濕冷, 帶著陳舊腐敗的血腥味和朽木的味道,刺激著人的嗅覺。

從窗口吹進來的風都要更陰冷一些, 讓人人瑟瑟發抖。

戚星闌跟在皇帝的身後, 進了天牢的審問間。

今天只有他自己跟了來,畢竟皇室內部有些事情不便讓其他人知曉,故而父子兩人連近身伺候的都留在了外面。

都說虎落平陽被犬欺。

從前在皇帝面前備受寵愛的郢王,如今被綁在十字刑架上, 身上雖是沒有什麽明顯的傷痕,但那張慘白著的臉已經昭示了一切。

皇帝冷冷瞧他一眼,默然坐到了案前,垂眸看著桌上那張未寫完的供詞。

“陛下,微臣無能。這罪臣什麽都不肯說, 非要等您親自審問。”刑部尚書羅正言恭敬地如是說著,便是連頭都不敢擡。

戚星闌在一旁漠然看著,適時地朝那羅正言擺了擺手, 將人屏退,這才擡眼去看高坐在堂上的戚晟。

“父皇, 可以審問了。”他沈聲道。

刑架上一直不曾睜眼的戚旭這會兒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一對狐貍眼緩緩睜開,渾濁著帶了猩紅的顏色。

那習慣輕挑的語氣如今配上他幹啞的嗓音, 聽了讓人難受。

“皇兄……你還是來了。”

戚晟看也不看他, 冷笑兩聲,“來,當然得來。你可是朕唯一的手足, 怎能不來。”

“手足……呵呵。”戚旭狠狠啐了一口,眸色陰沈,滿是戾氣。

“所謂的手足,不過是你養在邊境的一條狗……你當我這些年來不知你的心思!”

皇帝的臉色愈發的難看。

牢中光線不好,只有墻壁最高處的那一扇天窗照進了些許的光,慘白的顏色打在刑架那處,襯得堂上坐著的戚晟臉色晦暗不明。

“朕的心思,朕的什麽心思?”戚晟一雙冷眸透過黑暗鎖定在那人的身上。

這曾是他最信任的弟弟,卻不成想,竟是最盼著他死的人。

“呵……戚晟,你知道自己為什麽寵幸那麽多女人,她們卻只能生女兒嗎?”

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戚星闌的心跟著猛地一顫,偷偷瞥了一眼端坐於案前的皇帝。

戚晟的臉色沒什麽變化,只是那眸中的光卻是愈發的冷了,撐在腿上的那只手,也早已緊緊攥成拳,指節咯咯作響。

他這副樣子,正中戚旭的下懷。只見那雙狐貍眼中噙滿了笑意,卻是茫然無光。

“你以為你的皇後是什麽好女人嗎?笑話……她的虛偽不必我少!凡是懷了兒子的,都活不到生產……”

他說著目光轉向戚星闌,“可賢妃是個例外……因為蘭韻聰明。她若是想鬥,寇嫣此刻怕已是在冷宮了。”

戚晟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身上。

這麽多年來,後宮之中誰對他是真心,誰對他又是討好奉承,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賢妃確實聰明,能夠讓皇後留住她,又保得住妃位。

只可惜,這個女人不愛他,不屑得為他去爭。

皇帝垂下眼,盯著供詞中的“淑嬪”二字,冷冷開口:“朕問你,苒兒到底是誰的孩子。”

“苒兒……”提及戚月苒,戚旭像是有了那麽一瞬間的恍惚,他面上詭異的笑容頃刻間變成了無盡的悲傷。

過了半晌,那空曠濕冷的審問間裏才響起一道嘶啞的聲音。

“皇兄心中有數,何必來問我。”

“公主,太子殿下回來了。”晴微替鳳攸寧披了件鬥篷,細細地整理著褶皺處,“奴方才去取鬥篷的時候,見著殿下的儀仗才剛停在了宮門口。”

“恩。”鳳攸寧輕應一聲,擡眼望了望這院中開得正盛的桃花和海棠,滿眼映出淡粉的顏色。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花香氣,令人心情舒暢。

晴微替她收拾好,朝著院外望了望,“殿下怕是直奔著正沅殿去了,我們可要回去?”

她往前邁了小半步,伸手接住了一朵落下來的海棠,粉白的顏色交織在花瓣上,是溫柔又清新的感覺。

“不必。”鳳攸寧垂眸嗅了嗅掌心的花瓣,“在此等他尋來罷。”

“是。”晴微退到了一旁候著。

這菡蓮軒正是景色最美的時候,涼亭裏擺了幾樣太子平時愛吃的點心,和一壺熱的參茶。

鳳攸寧是早就算準了,郢王謀反之事將在近日結案,估摸著戚星闌從承禦宮回來的時間便也能早些,故而備了這些東西。

她一直盼著能和那人一同在菡蓮軒賞花,幸好承國位置偏北,祁京的春也比雲京來得晚,現下正是花開正盛時節。

倒是讓她不由得想起那句詩來:“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有時候,某些東西或是事情來得晚一些倒也並非全然不好。

或許能收獲另一番美景,另一份深情也未可知。

她這般想著,便聽得院門口傳來了某人熟悉的腳步聲。

“寧兒。”戚星闌方至門口便見樹下站著的那道窈窕身影,沈了一整日的心也總算是在這一刻放松了不少。

鳳攸寧回眸,見他一襲官服都沒來得及換下,便匆匆朝著這邊走來。

“殿下。”她微微俯身,行了一禮。

戚星闌忙過來扶她,“你懷著身子,行什麽禮。”

他一只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扶著她的脊背,將人扶了起來,“怎地今日不賴在床上了?”

知他是笑話自己,鳳攸寧不由的癟嘴,“又不是我想賴床,是他想。”

她說著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又擡眼對上戚星闌那滿是疼愛的目光。

“你這幾日辛苦了,我特意叫人備了熱參茶和你愛吃的點心。”

太子殿下輕挑了下眉尾,“這次不是我們太子妃親手做的吧?”

“怎麽,我若是親手做的你便不喝了?”鳳攸寧拽著他的衣袖往亭裏走,還不忘橫他一眼。

“哪敢,”戚星闌笑呵呵的握住她的手,牽著人一同進了亭子裏,“若是你親手做的,我定會喝得幹幹凈凈。”

鳳攸寧在他的攙扶下坐在了那已墊好了軟墊子的石凳上,“油嘴滑舌。”

晴微與濯束候在亭外,這是他們兩對主仆間不約而同的默契。

主子的事他們從不插手,只在一旁默默候著等吩咐。

當然,這樣亦是給足了他們單獨兩個相處的空間。

這會兒兩人不由得望著亭中坐著的主子們偷笑,只是回眸間卻又剛好撞進了對方的眼裏。

戚星闌微擡了下巴示意鳳攸寧去看亭外。

她順著視線望過去,果然見那兩人肩膀緊挨著肩膀,都羞澀地垂頭笑著,被身後的海棠樹襯得更加多了些暧昧的意思。

“這小子跟了我這麽久,都不曾見他笑得這般羞澀。”太子殿下略有無奈的搖搖頭,拎起茶壺給身旁那人的杯中斟滿,“你若不說,我都不曾發覺他倆這段姻緣。”

鳳攸寧支著下巴回頭來看戚星闌,“太子殿下日理萬機,哪有時間註意這些。”

她癟癟嘴,擡手接過那人遞來的熱茶,放在唇邊抿了一口。

暖流順著喉嚨一直淌到胃裏,一陣暖熱。

對於她這番話,他倒是不置可否,只給自己又倒了一杯,吹了吹浮起的茶沫。

“滿心滿眼都被一人占據了,自然是看不到旁的。”他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兀自垂頭喝茶。

鳳攸寧本還想反駁些什麽,可後知後覺他此番話是怎麽個意思,臉不由的紅了,舉著茶杯企圖擋住自己發燙的臉頰。

戚星闌扒拉開她的手,笑吟吟的望著她那副樣子,心中深感滿足。

這種氣氛可不能任由它蔓延。

她如是想著,不由記起早些時候戚月盈來時說得那些話,談的都是上一輩人的恩怨。

聽聞淑嬪曾是與郢王兩心相許的。奈何淑嬪母家執意要將女兒送入宮中,這才棒打鴛鴦,生生斷了她與郢王的情分。

偏偏這淑嬪又是個逆來順受的,跟了誰便一心對人家。皇帝那時剛登基不久,見她懂事自然也是多善待幾分。

這自然便引來了郢王的不滿,再加之他從小便對自己皇兄的好意有所曲解,這才策劃了這些個事來報覆。

說到底也是因了一個“情”字。

只是戚星闌曾言,郢王的謀反與衍國某些人的刻意離間也脫不了幹系。

此事若當真牽扯上了衍國,那邊定當別論了……

思及此,鳳攸寧不由得皺了下眉頭。

“對了,父皇既是打算一直這樣幽禁著淑嬪,可有給五皇姐什麽安排沒有?”

如今北境的付家軍已盡數被壓入天牢,等待流放或是問斬,沒了夫家的五公主如今又沒了母妃這個依靠,在皇宮中也是孤苦伶仃,少不得便是帶著啟兒受人白眼。

戚星闌本不想與她提及此事,但她既然問起便也就沒了不回答的道理。

“五姐那日去見父皇,說是要削發為尼,長伴青燈古佛,以為淑嬪償還從前的罪孽。”

鳳攸寧的心不免一沈,如此年紀甘願削發為尼,是何等的勇氣,戚月苒也定是對著紅塵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那父皇允了?”她問。

戚星闌頷首,臉色微沈,沒再說什麽。

他雖從小不與這些姐姐們親近,但到底是血脈相連,他亦是會為戚月苒的遭遇而意難平。

可此事是她自己的選擇,誰也沒資格去阻撓。

鳳攸寧知他心情不好,悔不該提起此事,便捏了塊梨子糖遞到他嘴邊,“啊。”

她讓他學著自己張嘴。

太子殿下微皺眉頭,看了看眼前的糖,又看向身旁那個比糖還要甜的人兒。

他不愛吃甜,可還是張了嘴將那塊糖吃了下去。

“甜嗎?”鳳攸寧手臂撐在桌上,朝著他這邊微微向前傾著身子。

“恩。”戚星闌點頭。

她眨眨眼,眉眼間盡是溫和的模樣,“知道它為什麽甜嗎?”

戚星闌看向她,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因為是你餵的。”

“……”鳳攸寧本想著給他講講道理開解一下那煩悶的心情,誰知他來了這麽一句 ,竟是讓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怔怔地望著,忍不住納悶。

“你到底哪裏學來的這些甜言蜜語?”

她分明記得,這人去赤江邊接她的時候,可是冷著一張臉,說的話句句帶刺滿是鄙夷。

如今倒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成日裏朝著她扔糖罐子,齁得人夢裏都忍不住想笑。

偏又聽也聽不膩,看也看不膩,實屬奇怪。

太子殿下彎了彎眉眼,惹得那雙桃花眼像極了兩道月牙。

“遇見你,無師自通。”他輕聲說。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很會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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