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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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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沈默了許久,楓黎幾次張了張口又憋了回去,陳煥能坐上如今的位子,察言觀色怎可能不會,楓黎這些小動作想讓他忽略去都難。

“想說什麽就說,猶猶豫豫看著心煩。”陳煥蹙了蹙眉頭,押了一口茶。

“就是……今早我,我發現自己成了司公以後……就不小心尖叫了一嗓子。”似乎是被陳煥唬住了,又似乎是長久的沈默讓楓黎想清楚了無論怎樣自己還是得小心討好著眼前這位,這時候說起話來都比以前要小心些了。

拿著茶杯蓋的手一頓,陳煥感覺自己腦袋有點疼,他似乎都能聽到到今兒個早晨從自己嗓子中發出的那聲驚叫。好在他那小院裏的下人都是他精挑細選信得過的,不然這種不正常的事情,讓別人聽去了,恐怕都傳遍了整個宮裏頭了。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他又真傷不得這個小宮女,他還能怎麽樣?

不提這件事,陳煥用眼角瞥了一眼對方:“怎的說話還打上顫了,害怕了?剛才做什麽去了,不是還威脅咱家來著?”

“哎喲,瞧您說的,這哪兒能。”

楓黎在宮裏頭這六年多,雖然是聽說過不少奇聞異事,也碰到過幾次危險的狀況,也是命大最後都沒她的事,但到底只是個浣衣局的下等宮女,平時別說是位份高的主子了,就是有點身份的太監或者女官都很少接觸,也不太懂和人接觸的彎彎繞繞,不會阿諛奉承,只能回想著浣衣局裏管事嬤嬤那陰陽怪氣的嘴臉,絞著腦筋想說出幾句討好的話來。

“我這往後的日子怎麽樣還不都是您一句話的事,既然現在莫名成了這樣,往後怎麽做確實得靠著司公多提點。”

楓黎本就嘴笨,確實也不會說什麽好聽的話,這兩句努力討好的話在平日裏聽多了討巧話的陳煥耳中著實算不上什麽,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陳煥輕哼一聲,這小丫頭是想著能在二人恢覆之後讓他放她一條生路呢。

楓黎見陳煥沒回什麽話,連半點反應都沒有,心中嘆氣,暗暗有些苦惱自己嘴笨。

平時明明最是不喜浣衣局管事嬤嬤那副嘴臉,她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那麽一天也需要說什麽討好的話——浣衣局的日子雖然過得苦,也有被打罵過,但畢竟是個還算安全的地方,很少摻和到後宮那烏七八糟的事中,所以除了苦些,人過的還算自在,說話也自在,很少花什麽心思去想某句話怎麽說。

撇了撇嘴,楓黎忽然有點委屈,這一遭對她來說就說是飛來橫禍也不為過了吧。

陳煥一擡眼就剛好把楓黎這委屈的表情看在眼裏,雖然說用陳煥那張臉做委屈的表情實在是有點違和。

見她委屈,陳煥少有的在心裏嘆了口氣,也是,自己快三十歲的人了,和一個小丫頭置什麽氣啊,這一覺醒來變成這樣,對這小丫頭來說估計還不如在浣衣局裏被人欺負呢吧,畢竟誰願意……誰會願意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成了個太監呢。

陳煥想著,忽然頓了一下,說的好像他就樂意變成個女人一樣!

不過……女人……大抵也比他們這等不陰不陽的奴才強吧。

一時間思緒有些跑偏,陳煥壓下了眼底的輕諷,端起了茶杯。

空氣中又是一陣沈默,陳煥輕咳了一聲,開口道:“行了,咱家知你不喜現在的情況,咱家也不喜,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最好還是收收心思,想想怎麽把戲演的真一點!以後的事就以後再做考慮吧。”

明明是好生勸慰的話,從陳煥嘴裏邊吐出來就怎麽聽都不像是好話,像是威脅似的。

楓黎當然也知道是這個理兒,她也不是什麽矯情的人,便抿了抿嘴,剛想開口向陳煥討教討教每日慎刑司都有什麽活計,面對不同的人都應該是個什麽態度,卻聽到小良子在門外喚道:“司公,貴妃娘娘那邊差人來,讓您去走一趟。”

宮裏頭能被稱為貴妃的就只有一位,國舅爺幼女,太後的親侄女。

楓黎心下一顫,下意識的有些慌亂地望向了陳煥,見陳煥也微微蹙了蹙眉頭,她便更是緊張了,不自覺的握緊了手指。

沒聽見屋裏的回應,小良子又喚了一聲:“司公?”

深吸了一口氣,楓黎故作鎮定的開口:“知道了,先讓來人回去回話,說咱家這就去,叫人在外面候著吧。”

說話間,楓黎來到了陳煥面前,求助似的看著他,她真的從來沒有和貴人們接觸過,就是一兩句問話都不曾,這要是真的出了什麽差錯沖撞了貴妃……縱然是慎刑司司公,怕也是不好的。

而陳煥顯然也沒想到過會這麽快就來了這麽一出,兩人還沒通過氣,他也沒來得及指點指點這個小丫頭。

不過,好在他平日裏對人一直不鹹不淡的,話少得很,少說,倒也能少錯些。

“這趟咱家不便與你同去,你面見貴妃娘娘時,不要擡頭看,別有什麽表情,也不要主動開口說話。娘娘吩咐你做什麽,你只要說奴才定全力為娘娘分憂即可,娘娘交代完,你就以慎刑司事務繁忙為由離開就好。若是被問宮裏的事,你便說不知。記住,話少些不要緊,別說錯才是重要的。”

畢竟若是被有心人察覺出異樣,細糾下去兩人都討不到好果子吃,所以陳煥還是很耐心的交代著。

“是,我記下了。”楓黎此時完全沒了方才威脅陳煥時的膽子,也沒有剛剛和陳煥說話時的自如,連呼吸都緊張地壓低了幾分。

楓黎緊張的太明顯,陳煥自是看出了,不由得語氣稍微軟了一點:“你也不必太緊張,往日裏咱家話不多,你規規矩矩的,不容易有破綻……更何況,貴妃娘娘也不會太關註我們這等奴才。”

陳煥平時話不多是真的,今天他這半個時辰對楓黎說的話都快追上往日半天的話了,但貴妃不會關註奴才卻對也不對,若是普通奴才自是不重要,但陳煥的大名誰人不知,沒在禦前伺候過,卻也頗得重用,不知是不是因為慎刑司司公對宮中的奴才們來說實在是太有威懾力,除去慎刑司的事物,宮中很多大小事宜,皇上都以“謹防出錯”為由,讓陳煥輔助完成。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但禦前伺候的幾位怎麽都想不明白,皇上為何會重用一個慎刑司爬上來的奴才。

時間容不得耽擱,楓黎也只是聽了陳煥那麽幾句簡單的囑咐就在幾個小太監的引路下來到了永華宮,一路上她本是擡著頭走路,奈何她一個地處偏僻的浣衣局出來的小宮女,一路上這些個玉臺翠樹的,她是從沒見過,只要擡頭就總想四處張望,不能讓人看出她不是陳司公的端倪,便只能微低著頭,強迫自己不要左右張望。

隨著貴妃的大宮女菊兒進了殿中,幾個隨她來的小太監只能在殿外候著,楓黎便更緊張了,小腿腿肚子都有點打顫,她用牙齒咬著口中的軟肉以便讓自己保持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目不斜視地在殿中停下了步子,行了禮。

“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

陳煥的提點楓黎並未忘記,所以只管微低著頭,目光垂下,盡管聽聞貴妃娘娘貌美如天仙,她心中好奇的很。

“起來吧,陳司公。”貴妃的聲音溫婉好聽,卻語調平平,沒什麽波瀾,讓人聽不出態度來。她手拿茶盞,正慢條斯理的喝著茶。

楓黎起身,緊張的情緒促使她想立刻結束與貴妃的對話逃回慎刑司去——雖說慎刑司是以往她聽了就覺得害怕的字眼,但如今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殿中被貴妃宮裏的下人環繞著,她才突然意識到,如今只有慎刑司才是“她的地盤”,那個說話句句帶刺的陳煥也是她唯一可以去依靠的人。

立了一會兒,想逃離的心情讓她幾次想要開口問“貴妃娘娘喚奴才來所謂何事”,但想到陳煥的吩咐,要她不要主動開口,便咬咬舌尖硬生生的把話吞回嗓子眼兒裏。

用完了茶,貴妃終於拿目光掃了一眼楓黎,緩緩開口:“陳司公,本宮已頭痛數日,身子乏累不堪,卻夜不能寐,太醫院數名禦醫都瞧不出什麽端倪來,開的安神方子也無甚用處……菊兒擔心本宮,怕是有淫邪穢物作祟,擾本宮的清凈,所以特來請陳司公幫本宮查查此事。”

貴妃緩聲說到“淫邪穢物”時,楓黎的心裏咯噔一下,身上一涼,冷汗竟是刷的冒了出來,隱在袖口下的手有些微微的顫,面上卻因為死咬著口中的軟肉而保持著平靜。

她提著一口氣,因為緊張,呼吸都重了那麽幾分。

楓黎朦朧的聽見貴妃都用上了“請”字,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張了張口,道:“娘娘言重了。”

說著,她略頓了一下,回想陳煥對她的吩咐,還未等她繼續開口,就聽到貴妃繼續道:“本宮已經與皇上講明此事,你盡管去查便是。”

楓黎並不太懂在深宮裏來往的套路,完全沒有察覺貴妃覺得她稍頓一下是因為心有顧慮而遲疑,才這麽補充了一句。

她只是稍稍躬了躬身,學著陳煥的模樣回話:“奴才定全力為娘娘分憂。”

聽了這話,貴妃這才收回了方才落在楓黎身上的目光,輕輕地“嗯”了一聲,卻沒有直接讓她退下,而是勾了勾嘴角,聲音中帶了絲摸不清的笑意。

“本宮怎麽覺得……陳司公今日有些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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