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景象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湧入，周圍的人馬將他們圍得如同鐵桶一般，怎麽殺也殺不完。雪在下著，潔白卻紛亂；血在湧著，鮮艷卻溫熱，一如心中泣血的那一日。

蘇小曼不禁有些恍惚。

下一刻，她卻笑了。

最起碼這次，她可以同重要的人們一起，踏過周圍的屍體。再不覆五年前那般，只能無助的，蜷縮在角落裏哭泣。

毒針早已用盡，此刻的蘇小曼，只握著柄淬了劇毒的細劍，有些吃力的揮舞著，略顯嬌弱的，喘出氤氳的霧氣。

利刃劃破背後的空門，蘇小曼只覺一陣寒意。倒下去，便失了站起的力氣。

明晃晃的劍立在頭頂，卻被一人攔住：“先留著她的性命，沈顏閣的許多兄弟中了她的毒。”那人說著，擡手便點了蘇小曼幾處要穴，將她綁住。隨後對著左右吩咐道：“把她帶到樓上去。”

蘇小曼只覺眼前一片恍惚飄渺，喉頭一甜，便是一口鮮血湧出。

也許自己真的活不過今年了呢。這般想著，蘇小曼不禁覺得，有些可惜。

……

洛煙閣下，一片血色。

樓中，請君入甕。

一女子靜靜立在飛檐之上。一襲被血浸染的錦袍，在風中翻飛，宛如落入地獄的鸞鳥，艷絕天下。

“白姐姐！”被拖上樓的蘇小曼見了，不禁大聲呼喊。仔細看去，白傲珊的左肩處，刀傷極深，破碎的衣衫下，竟是露出了森然的白骨。

“傲珊……”清朗熟悉的聲線，自背後傳出，雖然不大，卻令蘇小曼的心臟猛然驟縮。血液沖擊著腦袋，令思緒在這一瞬化為空白。

“你果然，又一次背叛我……哈哈哈！！！”白傲珊死死盯著輪椅上的那人，此刻，他正被殘月樓的眾人保護著。

白傲珊卻只是大笑。漫天的風雪打在她臉上，一片淒迷。

這一局她又輸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秦清珩聞言，只是輕輕搖頭：“你恨我入骨，封我氣海，予我下蠱……又何曾，再信任過我？”他眸中的悲傷，焚心，蝕骨。“我欠你良多，自當歸還。但如今的你，恨得卻是天下人。八荒盟若稱霸武林，必將為禍天下。”

秦清珩深吸了口氣，接道：“此處已被我們控制。八荒盟的人，一個都逃不出。你若願降，我自當全力保住你性命。”語調中，竟是帶了些懇求。

蘇小曼望著眼前這一切，渾身顫抖。

她本應是滿腹的疑問……

他是如何得知白姐姐下了蠱？他是如何聯絡的殘月樓眾人？他又是如何透出了盟會的計劃？

可腦海中，卻只有一個念頭在不斷盤旋——他終是，算計了她們。

蘇小曼軟倒在地上，顫抖著，卻不是因為滿身的傷。

胸口好痛，眼眶灼燙，若是不將唇咬緊，淚便會不由自主的落下來。於是只能，欲哭無淚。

“妖女，還不快束手就擒！！！”一旁的男子，持劍高喊。

白傲珊卻未理會他，只從懷中掏出一物：“你們看，這是什麽？”她淺淺一笑，無限妖嬈。

眾人卻皆變了臉色。

“饕餮蠱的控音笛……”蘇小曼卻也隨著白傲珊，笑出了聲：這樣也好，玉石俱焚。起碼黃泉路上，他們誰也不會孤單。

秦清珩的神情卻只是了然：“快動手殺了我！”他回首，朝著殘月樓的眾人厲聲命令道。眾人聞言皆是一楞。

“太遲了。”尖利的嘯聲徒然響起，白傲珊在飛雪中旋舞，笑靨如花，漸漸後退。她便就這麽，從那染雪的青瓦上滑落下去，帶著輕輕笑意。

“……我等著你。”刺骨的風，送來她最後的訣別。

“白姐姐……”蘇小曼終於落下了淚，瑩瑩的流光沿著面頰滑落，卻化不開胸口的痛。

“三師哥，殺了我！”秦清珩咬牙，額上青筋暴起，雙唇發黑。

“師弟……”那方才一臉正氣的男子，此刻竟是渾身都在顫抖。“我們怎能下得了手！”他慌亂的低吼，聲色沙啞。

一時間，竟是無人上前。殘月樓的眾人，便就這麽呆呆的望著，望著秦清珩四肢痙攣，瞳仁的焦距越來越模糊。

“殺了……我……快些……求你們……”寒風呼嘯中，秦清珩的額上，卻滲出細密的汗珠。哀懇的請求，卻是讓人了結自己的性命。聲音雖輕，卻含了心上，受不起的重量。

蘇小曼有些不忍的，別過頭去。

只因她明白，他害怕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在場的人，給他陪葬。生死關頭，依舊心念他人。溫潤如玉，卻也昂然如竹。

點點溫暖的回憶，卻在這一刻，星火一般的，在腦海中四散開來。

“住手啊，你們連小孩子，也不放過嗎！！！”他舉著劍，將她護在身後；“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風雪中，他溫和許諾；“殷朝暉關門弟子秦清珩，特來討回家師遺骸。”雷聲陣陣，卻掩不住他的威儀；“我說過，終是我負了她。”眉宇輕皺，讓人無端端的，有些心疼；“有勞，蘇姑娘了。”幹凈的笑容，淡淡的答謝；一曲《聽雪》，更是令她，些許迷醉。

他分明是如此溫柔的人，卻偏偏與白姐姐不容、與八荒盟所不容……天意弄人。

一道銀光劃過，那是蘇小曼口中最後一枚毒針，本是含於舌下，自盡用的。

此刻，卻透了他的頭顱：“秦公子，當年你救下了我性命。如今，這份恩，我還你……”蘇小曼終是，淚流滿面。

銀針穿腦之時，秦清珩露出些許迷惑的表情，似是不明蘇小曼所言的，究竟是何事。可下一瞬，他卻釋然的勾起嘴角，輕輕微笑：“有勞……蘇姑娘了。”

溫和的話語，一如囚室中，他們相對的過往，再無其他。

“師弟！！！”有人驚聲尖叫；“殺了這個妖女！！！”有人狂聲怒吼。

“噗嗤”一聲輕響，利刃透體而過。洞穿的，是蘇小曼柔弱的身軀。

她便就這麽緩緩的倒下，與他一起，落在這樓閣的塵埃中。

樓中雀喧鳩聚，樓下刀劍喑啞，卻是離蘇小曼，越來越遠了……

昨日情緣，皆付微塵，今夕離魂，夢隕淚泚。

作者有話要說：還差一個類似補遺的小段子，和一點點後記心得之類的，不過正篇終於完了O(∩_∩)O~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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