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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瀾州之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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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非離的話音剛一落下,擡眸便看見沈睿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一邊走還一邊往裏張望著,問了聲:“她怎麽樣了?”

他伸手做了個攔阻的示意,說道:“應該沒什麽大礙,先讓老板娘照看她吧。”

沈睿會意,也不再往裏走,轉頭對喬小禾等人使了個“出去”的眼色。

幾個人出了房間關上門,彼此都沒多說什麽話,只靜靜從木廊上折回了客棧前堂。

而此時的客棧前堂裏,眾人早已分桌而坐,因為所處方位一時並未發現他們回來,有些人正猶豫著要不要跟到後院去看看,而有些則已開始犯起了嘀咕。

——“你說怎麽這白非離就這麽把人給抱進去了?那位沈公子才是李閣主的朋友吧?”

——“那誰知道,不過就憑李閣主的相貌,這麽難得的機會,就算多幾個人爭著搶著去抱她也沒什麽稀奇。”

言語間頗帶了幾分戲謔和艷羨。

有人便立刻提醒這說暧昧閑話的:“你們少說兩句,李閣主的玩笑也敢開,真不怕被她一劍劈了啊,她的本事還有那把劍的厲害大家可是見識過了。”

說話的人不以為意:“她不是病了不在這兒麽?咱們自家兄弟開兩句玩笑罷了,這不是在稱讚她相貌出眾麽。”

其他人笑笑沒說話,卻也真的沒人再多說什麽。

沈睿轉頭看了眼白非離,而後者已舉步朝前走了過去。

“秦幫主。”他徑直走過去喚了一聲。

那被喊到的人一頓,立刻轉頭看了過來,隨即倏然站起,滿臉尷尬地笑了笑:“白宗主,李閣主沒什麽事吧?”

“應該沒什麽,老板娘在裏面照看她。”白非離平靜道,“正好大家都在,我就一道說了,我打算等李閣主身體恢覆之後再繼續上路,各位應該沒有意見吧?”

大部分人聽了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但有少數人聞言,卻面面相覷流露了些許欲言又止的意思。

過了片刻,終於有人試探著說道:“可萬一李閣主這病三兩天裏不能見好,大家夥也要一直在這裏等著麽?實在不行,要不就給她雇輛馬車,再派幾個人把她護送回儲玉山吧,也免得她奔波。”

這番話剛一出口,就有個少年滿是不悅地說道:“呸呸呸,可別亂咒人,李閣主可是才救了我們一回呢,這不過生個小病就打算把人給拋下,哪裏還有些江湖好漢的做派!”

說話的正是展浪。

這一番搶白說得對方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最後惱羞成怒地憋了句:“你小孩子懂什麽利害?”

不等展浪再說話,坐在位置上的沈睿已悠悠接了句:“我倒是覺得他說得挺對。”

場面瞬間變得有些尷尬。

正在此時,白非離也又再開了口:“我看李閣主的身體並無大礙,若是哪位等不了大可以先行一步,我們隨後跟上便是。”他說到這兒,話鋒淡淡一轉,“畢竟羅剎殿行蹤尚還不明,若是半路上再遇到什麽機關埋伏,有她與我聯手方才有些勝算。”

短短幾句話,卻是一語雙關。

其他人終於噤聲不再有言語。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室內安靜,雨聲也就越發震耳,從裏面往門窗外看去,遠處的景物都變得不再清晰,眼前一片茫茫水氣。

店家開始上起了飯菜,老板娘出現在通往後院的小門前朝白非離招手,他立刻起身走了過去,其他正集中心思在準備開飯的人並沒註意到他的動作,但沈睿卻順著他離開的方向轉頭望了過去。

白非離快步走到了老板娘面前,低聲急問道:“怎麽?”

“我已幫姑娘檢查過身上,並沒有什麽傷處。”老板娘說,“但是她突然有些發起熱來,公子放心,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

她話音還未落下,白非離已朝著李青韻的房間大步而去。

房門是從外面關上的,他伸手推開便走了進去。大雨天時的屋子裏光線很暗,老板娘已提前幫她點了盞燈在床頭,昏黃搖曳的燈火照在她臉上,映出了她不太好的臉色和於昏睡中仍然微蹙的眉頭。

她看上去睡得並不安穩,眼睛似乎也還在動。

白非離走到她身旁在床邊坐了下來,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現掌下確實比正常體溫稍感微熱。

而就在這時,她忽然朦朦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間,一個眸光渾濁,一個眼色清醒。

屋外大雨傾瀉,更襯得屋裏寂靜無聲。

她直直看著他,從被子裏伸了一只手出來,慢慢摸到了他的臉上——面具上。

白非離立刻擡手把她的手握住了。

她的指尖與這冰冷的面具不過咫尺之距,卻被他倏然握在了手裏,明明有種莫名的溫熱直入心扉,卻讓她心頭陡然酸澀。

“我去找你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打在身上特別疼。”她聲音輕飄,語聲澀澀地說道,“他們都說你死了,說你死了……”她說著,忽然從眼角滑下淚來,“我討厭下雨,不想看見你受傷,不想你消失……我在儲玉山等了你好久好久,你為什麽不來?”

說的話像是已糊塗地有些語無倫次了。

他垂眸靜靜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閉了閉眼睛,想把模糊視線的水氣擠出去,隨後竟又伸長了手臂起身要坐起來抱他,他連忙傾身過來先將她抱在了懷裏,又順手抓起被子籠在了她背上。

一種熟悉的感覺霎時從四面八方將她包圍起來,仿佛無數次她曾記起過被他擁抱時的樣子。

李青韻把他抱得更緊了,埋在他脖頸畔開始嗚咽著哭了起來,腦子裏像是有一團漿糊,她隱約知道自己有很多在心頭千回百轉的話還沒有對他說出口,但到了此時卻又一句都接不上來了。

白非離隔著被子將她抱著,也任她抱著。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突兀的腳步聲,隨即一頓,又淩亂地掩飾著出去了。

他眸光微側,默然須臾,擡手伸指在李青韻的昏睡穴上輕輕使力點了一下。

門外,展浪正表情淩亂地端著沒能送出去的粥,退出來跑到了沈睿面前:“公、公子,那個,那個清風流宗主在抱著李閣主……”顯然他還有些沒能接受這種沖擊。

“什麽?”喬小禾也變了臉色,難道這白非離竟敢眾目睽睽之下對李閣主行輕薄之事?

沈睿已經皺著眉快步跨進了房門,喬小禾和展浪隨後連忙跟上。

然而三人進門一看,被懷疑為正在實施輕薄之舉的白非離此刻正坐在床邊,一手單扶著還尚未有意識的李青韻,一手捏著只藥瓶往她嘴裏餵藥。

對於沈睿幾人的突然到來,他也並未多看一眼,只等做完了自己的事,這才又輕手將李青韻放平了躺下去,掖了掖被子,起身從容地走了過來。

“她有些發燒,”他說,“應該是心火焦慮引起的,如此散一散反倒是好事,等大夫來開藥吃過應該就沒什麽了。”

沈睿點點頭,沒多說什麽,便就這麽看著對方徑自錯身走過,出了房門。

這場景讓喬小禾感到有些窘然,不禁轉頭責備展浪道:“你這眼神,才多大就胡亂想些有的沒的。”

這下連展浪也有些不確定自己先前看到的情景到底是什麽意思了,只好撇了撇嘴,沒有多做辯解。

沈睿走到床邊看了看睡著的李青韻,又靜靜站了一會兒,直到老板娘帶著請來的大夫回來,才側身讓開,對喬小禾兩人說道:“走吧,別打擾她休息。”

出門的時候,沈睿一眼看見白非離正背對著房門,站在廊上望著檐外的雨幕出神,這才恍然原來他剛才出來後竟還一直等在這裏。

他不禁回頭又朝室內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李青韻終於恢覆清明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早晨,她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先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確認自己應該是在客棧房間裏之後,她才又沈下心思,開始回憶起了昨天朦朧間做的那個夢。

她居然夢到了白非離,不,應該說她是夢見了被自己當做是江少楓的白非離。

難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且這個夢還很真實,若不是她還記得當初在層林盡染前他說的那番話,幾乎就要相信那感覺是真的。

她又靜靜出神地躺了一會兒,直到有人敲門,她才掀被坐起,晃了晃還有些昏沈的腦袋,出聲道:“請進。”

房門便從外面被人推開,白非離端著個陶盅走了進來。

“昨天大半天都沒吃東西,”他說,“過來喝些粥。”

李青韻有些怪異地看著他,一時沒有動作。

他便回過頭來說了句:“怎麽,還要我抱你過來不成?”

瞬間被戳中心思,李青韻的臉上霎時紅了一紅,她遲疑地開口道:“昨天我們……”

“你別用這種開場白。”白非離立刻打斷她道,“聽著瘆人。”又似隨口道,“昨天你忽然暈了,我們就暫時都安置在了這家客棧裏,都是男人多有不便,所以我讓老板娘貼身照顧的你。哦,銀子你不必在意,沒花多少,我也沒打算讓你還。”

李青韻默然躊躇了一陣,到底是沒忍住,終於直接開口問道:“那你是不是來看我了?還同我單獨待了一會兒?”

“是啊。”白非離坦然道,“老板娘說你有些發熱,我就來看了看,怎麽說也是相識一場的盟友。而且不止我來過,你那位朋友沈莊主也來看過你。”

李青韻看他這麽說,心裏頓時又沒了底,暗忖莫非自己真的是燒糊塗了渾渾噩噩間產生的幻覺?

她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也沒心思再糾纏這個話題,便默默坐下來喝起了粥,可是心裏紛亂如麻,又病體初愈,根本沒怎麽去品嘗味道,只一口接一口老老實實乖乖地往嘴裏送。

白非離坐在旁邊看了她一會兒,便站起了身:“吃完東西記得把藥喝了,再睡一會兒也無妨,我們不急著走。”

李青韻也沒擡頭看他,只淡淡悶悶應了一聲:“嗯。”

白非離轉身走了兩步,又頓住,回過頭來道:“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在生我的氣?昨天也是對我沒什麽好臉色。”說著,又微微笑了笑,“大夫說你心中積郁難解才會突發病癥,你有什麽不滿的也別憋在心裏,我的承受力還可以。”

李青韻喝粥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擡眸望向他,說道:“沒什麽,我只是不喜歡你說我在別人身上找他的影子。”她頓了頓,又道,“他和別人不一樣。”

白非離默然須臾,說道:“好,我道歉。”

態度之幹脆誠懇,讓她不由微愕。

“別生氣了,”他說,“對你的身體不好。”如是語氣微輕地說完,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邊,從身後便傳來了一聲清淺的,與先前態度截然不同的,溫和的應諾。

“嗯。”她說。

只一字,他聽入耳中,已不覺垂眸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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