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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沒聽說過淩晨一點等上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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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那位青年的目光,夏陽可以確定他是來傳話的。

至於是誰讓他來傳話的,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背後之人的態度,與自己接下來的選擇。

並沒有露出什麽表情,她依舊是那種嘴角含著淺淡笑容的模樣,略一點頭後開始提筆蘸墨:“那公子您可要留下什麽名號?”

名號?

“若沒有公子名姓,這封信可不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看到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趙學思卻依舊是保持那副羞澀的模樣,甚至於連嘴角弧度都沒有變動半分:“我只是個無名小卒,不敢驚擾天上驕陽,一封信已經是極限了。”

既然是天上驕陽,又為何會害怕被驚擾?若是明月也就罷了,既然是驕陽,自當是無所畏懼的。

沒有將自己心裏所想說出口,夏陽低頭端詳自己寫下的字跡,最後還是輕嘆一聲,隨手寫下了一行字遞交過去:“那便這樣,不知公子是否喜歡?”

沒有看她的作品,趙學思將手中銅錢放下後對她略一點頭,捏著信左繞右轉找到之前說過的茶室,見到等在那裏的賀澄才松了口氣:“她回信了。”

“你沒看?”

“沒有。”

趙學思如實搖了搖頭,他只知道對方寫的並不是自己說的那句話,別的一無所知。

“既然讓你去送信,她寫什麽你當然可以看。”

瞥了眼放在桌上的信件,賀澄眨巴了下眼睛顯出幾分平日裏沒有的好奇:“為什麽不看?”

“我只是覺得,這是太女要我做的事情。”

既然是賀澄想要他去做的,那他不需要去問一個為什麽,也不需要知道做這件事情的理由。甚至他都可以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什麽,只要按照她所想去做就好。

聽到這個對趙學思來說仿佛是理所當然的回答,賀澄難得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麽回應。到最後她只是嘆了口氣,拿起那封回信笑了笑:“可惜,我還是更喜歡你多問問。”

“為什麽?”

“因為你是個聰明人,是聰明人,還是多問問的好。免得到最後你想錯我的意思,我還一點都不知道,甚至以為你完全理解了。”

到時候要有了偏差,自己可真是要負起這個責任來。

聰明?他居然有朝一日,還能被稱為是聰明?

趙學思並沒有在意賀澄的潛臺詞,反而對著她對自己的評價啞然。他從小就沒聽過有人說他是聰明人,更何況不看這封信,也有他不看的理由。

“太女謬讚,我不看信,只是因為我……”

賀澄的註視讓趙學思窘迫了些,他又很快深吸一口氣,面上的苦笑無論如何都壓制不住:“我看書會跳字,也會將不少字混淆,更有時候語序也會顛倒,實在抱歉。”

“跳字?”

“是的。”

在趙國公府的日子難過,但也並不太難過。趙學思偶爾也不知道啟蒙的時候被發現這個病是好是壞,他因為無法閱讀被認為愚鈍,更是在學業上無所作為,因此不會被繼母視為未來的敵人。只是得了這個病以後他想要認字,需要旁人十倍百倍的努力。

“閱讀障礙啊。”

“什麽?”

賀澄認真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在看什麽珍稀動物。不管是曾經在現代還是古代,趙學思還是她第一個遇到的閱讀障礙患者。看他的樣子再想想那臺珍妮機,也確實有點天才病患的模樣。

“我只是知道有種病叫閱障,和你這種狀況差不多。病情別的沒有,就是很難讀書,認字也很困難。”

看完那位夏陽留給自己的話,賀澄將信疊好放在懷裏,給趙學思倒了杯茶:“抱歉,我只是知道有這個病,不知道怎麽治。”

“無妨,還不如說多謝太女,知道這是種病而不是我自己駑鈍,我也安心了。”

青年的笑意開始變得真實,眼角微彎著看向眼前的人:“日後太女若有吩咐,在下必然全力以赴。”

做什麽事情都要如同獅子搏兔一般全力以赴,更何況對方也確實是一只獅子,那便更要這麽做了。

“那位書生名為夏陽。”

看到趙學思利落捂住耳朵、不想聽任何消息的模樣賀澄沒忍住笑出聲,用手裏的扇子點了點旁邊的茶點:“不逗你了,你喜歡甜的還是鹹的?”

“甜。”

“我也一樣。”

夾起旁邊的綠豆糕,賀澄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眼神溫柔:“還是藍天漂亮。”

她喜歡這種被金色陽光灑下、整個京城都一塵不染的模樣。也喜歡藍色的天空,朗朗的書聲,還有小姑娘在街上跑跳的笑鬧。

“去哪裏了?”

“散了散心。”

把趙學思送回國公府後門,賀澄回到東宮看著強壓著怒火的立春,對著她討好地欠身遞上賄賂:“剛出爐的牛舌餅,您最喜歡。”

“還好,你要是說什麽‘趙學思給您買的’,我再給他扣個一百分。”

冷笑接過太女的禮物,立春低頭瞥了眼上面的字跡眉頭微皺:“怎麽回事?”

“路上見到一個書娘子,寫的字不錯吧?”

“姓什麽?”

太學吏書郎出身的立春見過太多的字,如同這包著牛舌餅的字,她印象裏也只有一家會有這樣的筆觸。

連著筆,並且會在所有的“子”部分將那一橫化為一個點避諱的,只有一家。

“她說她叫夏陽。當然,這名字是改過的,原本她姓什麽,你應該明白吧?”

改過的姓,子橫化點……

確認自己沒聽錯,也知道自己沒想錯,立春猛然擡起頭,雞皮疙瘩與冷汗一層一層地往外冒:“太女,您想說……”

“我可什麽都沒想。再說阿娘都和我保證了,科舉會發生什麽,會鬧出什麽事情,都會與我無關。”

她是太女,去趟這皇帝才能攪合的渾水也未免太過。哪怕自家老爹不介意,可那多煩心啊?

笨笨的堂哥不幹好事,她可是乖寶寶,不能和壞孩子一起玩。

“更何況姑姑說的不錯,那些手段都太小孩子氣,沒個正形,旁門左道得讓人看了笑話。”

賀璞當了二十年的皇帝,在他手上出現一個出了太.祖時期才有過的科舉舞弊案,那可太有意思了。而且陳悅瀾都那麽提醒她了,她再不識好歹,也真是有點笨。

“山南幾縣,尤其是南陽已經有段大人出手,近年考核自然也會要拉一批人下來,再加上這一場科舉,嘖。”

賀澄本來伸了一只手進去把禦史臺拽進這個漩渦不許他們置身事外,本還想再看看後面發展,現在看來還不如立刻跑路,把剩下的活交給大人。

她堂哥賀濯是小孩,她更是小孩,就別摻和賀璞與陳悅瀾明顯是要殺人鎮朝綱的大事。

“那您……”

“阿娘和阿爹要踮腳的凳子,我彎腰就能幫一把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她是太女,又不是皇帝。

吹了一聲口哨,賀澄走去自己帶鎖的櫃子前,沈默片刻後回到桌前寫下一行字後盯住上面的東西,最後還是放去了燭火之上。

“太女?”

“阿爹可有空?”

“有,今日陛下與輔相都在甘華殿。”

“那幫我點燈吧。”

攤開桌上宣紙,用鎮紙壓好後賀澄慢慢再右上角落下第一筆,一字一句寫得格外小心。

他們是父女,也是上下級,科考大事至少她明面上不能介入,暗地裏上個密折倒是可以。

她相信賀璞一定會按照自己所想的來,然而什麽都不說就繼續這麽下去,是她逾矩沒理。

窗外繁星點點,偶爾夜風吹拂,飄起柳梢嫩芽又緩緩垂落,不發一絲聲響。東宮的燭火燃燒了半宿,月至中天又緩緩便宜,賀澄讀完最後一個字才恍然擡起頭,聽到三更天一慢兩快的梆子。

“日過三更,平安無事——”

打更人的聲音在寂靜中傳得很遠,遠到仿若有著淡淡的回聲。賀澄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將寫好的密折封好後打開宮門:“寫完了,去上朝。”

“太女,現在是三更天。”

“怎麽。”

賀澄將手往袖子裏一攏,頂著初春霜風擡了擡下巴:“小朝會不允許遲到這點我知道,那還不允許我早起早到?”

“……”

那也未免太“早”了!!有哪個人是“早”了三個時辰等在那裏的?

宮人聽著這個“早起”,只覺得有萬般話語都堵在喉嚨裏說不出來。您這起得確實夠早啊,都沒過子時,就醒了?

“都平安無事打過更,就是第二天,子時早過了。”

“太女,您還是先歇息吧。”

“不了,先過去,我這次必然要排在第一個。”

熬一個晚上而已,她以前修仙也差不多是這樣。現在大好年華,又是練過武能騎馬的,身體素質基本就是她上輩子高三巔峰期。

不來修次仙,那真可惜了。

一步一步走在夜晚的長宮內,大慶的皇宮形狀比較偏向長方形,總體來說並沒有特別對稱,但也足夠皇帝一家子、再加上前朝朝會一宮二用。賀澄感受著吹在臉上逐漸開始變得柔軟的風,擡起頭瞥了眼漫天繁星再繼續往前:“明日是個好天氣。”

“是。”

跟在旁邊的宮人不敢接話,只是應著必然不會錯的聲,讓賀澄反而笑了笑:“怎麽這麽怕我?”

“並沒有懼怕太女,只是不甚明白太女為何要連夜前往。”

不連夜前往等著,她怎麽證明自己好像已經知道了很多東西,怎麽證明她的“焦慮”,怎麽能讓她接下這一局的事情傳出去呢。

眼角餘光掃過周圍的宮人,賀澄最後只歪了歪頭。她一個字都沒有透露,卻又像是說出了很多。

站在小朝會的勤寧殿外,穿著正式又梳妝過的太女稍稍拂過袖口褶皺,面上含笑著站定在自己習慣等待的位置,掃過周圍略顯騷動的侍衛再斂眉收腹,完全沒有任何疲憊的模樣。

不過自己現在這個行為,叫什麽?

思考片刻後賀澄稍稍調整了下重心,微垂下眼眸表情平靜。

淩晨一點的長宮,又是難得的夜游,風景真是不錯。

我親愛的堂哥,你想見到,能見到這樣的風景麽?

作者有話說:

賀澄:其實吧,挺冷的_(:з」∠)_

也是賀澄:但是今天早上有個超~高級的朝會,猜猜看是沒被邀請?是堂哥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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