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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女,克制住你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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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陳悅瀾這個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賀澄盯住她看了好久,臉上已卻不自覺地掛上了習慣的淺淺笑容:“阿娘的意思是?”

“我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罷了。”

想著大慶的第一任女帝,陳悅瀾將手裏的茶杯放下,對自己的女兒點了點頭:“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也好好想想吧。”

被問了這種問題,賀澄覺得自己也沒法好好休息。

將陳悅瀾送出東宮,賀澄重新坐回去,盯著面前跳躍的燭火發呆。這個世界與她印象裏的不太一樣,除了前朝以外,女帝的誕生與出現頻率,都早於、且高於自己曾經的世界。

尤其大慶的第一任女帝賀燦,是個殺伐果斷的人。她是太.祖的獨生女,一路帶兵與父親一起打下的天下。偏偏因為前朝並無女帝,她在繼位前還鬧過各種過繼和叛亂的鬧劇。

當然最後她當了皇帝,開創了大慶盛世,創立了多項舉措,讓她有種自己這位祖奶奶也是穿越人士的錯覺。①

可惜做皇帝的人總是相對來說幹不太長,若是京中有長壽的百歲老人在世,說不定小時候還見過賀燦打馬游街。現在母親來問自己這個問題,賀澄看著火燭擡起手中磨圓了尖頭的剪刀,張開剪下那一點無法燃燒透徹的燭芯。

“我更不明白當初就這麽選不出來人,到最後只選了我爹?”

賀澄淺淺地嘆了口氣,想著陳悅瀾的話愈發煩惱:“立春姐。”

“是。”

“今年的舉子已經來京裏了?”

“已經來了不少,但有些還得再過三五天,才能徹底到齊。”

春闈在三月初,如今舉子差不多也是時候進京落腳,準備考試了。來的越晚的人囊中越發羞澀,現在去各個酒樓聽得到高談闊論,也自然看得到狂生墨跡。

“去理一理去年與上一次鄉試的舉人名錄,我記得吏部都有記錄,麻煩幫我謄一份過來。不用太遠,就附近你挑幾個地方就行。”

“是。”

太女只是要名單,並不是要見人或是看文章,這點事情立春答應得很快:“夜也深了,您可要歇息?”

“再幫我看看以往有沒有趙國公府的彈劾,我很好奇這被我阿娘稱為老王八的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您別好奇了,您這好奇怕不是要人家的命。

中年女官沈默片刻,最後還是擡起手:“是。另外,太女。”

“說。”

“若是父母新喪。”

立春表情認真,對著自家太女語氣中多了不少痛惜:“您是得等趙大公子一年,才能與他成親的。”

您等得了那麽久麽?克制住自己啊!

本來以為立春是在開玩笑,沒想到她是認真的賀澄差點沒把剪刀甩掉。怎麽突然之間就變成她要趙國公的命?她賀澄真的沒有這麽危險的想法,還有,為什麽周圍的人都認定自己選擇了趙學思?

“主要還是因為你以前就一直強調,別的都可以隨意,但‘好顏色’那是必須的。”

陳開霽坐在京中最大的酒樓裏磕著瓜子,聽著臺上樂家子弟的評書唱腔點著頭,再瞥了眼自家表妹說了實話:“太女娶親這事兒比較大,現在幾乎整個京城都在相看,見到一個倒黴蛋,不是,幸運兒被看上了,那當然使勁兒得吹。”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被先下手了?”

聽到谷汀荷這冷不丁的問題,陳開霽磨了磨牙後根,刷拉一下卡在唱腔節點開扇,恰好聽完一句長音後與旁人叫了聲好岔開話題:“我的事兒不管,老谷你呢?你家對你怎麽樣?”

“我不急。”

太女十八都未定親,這幾年女兒家定親就更晚了。谷汀荷比賀澄還小一歲,最重要的是讀書,而不是相看等成親。不過她看上去有些低沈,連帶著聲音都很沙啞:“旁邊的那些人,太吵了。”

賀澄稍稍頷首,手裏拿著立春給她抄來的名單再確認一遍,才抽空看了眼那大門敞開的包廂。包廂裏應是些前來春闈的舉子,只是看過去略顯放浪的模樣讓周圍人還是皺起了眉。

“是不是他們還自以為自己很瀟灑啊。”

陳開霽沒忍住嘲諷了一句,開著扇子皺起了眉:“阿靜,你這是在看什麽?”

“有些事情只要一個簡單的方法就能看出端倪。”

沒有正面回答陳開霽的問題,賀澄轉頭看向谷汀荷,收回手裏的名單對她點了點頭:“吵,就去比比吧。”

賀澄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巧卡在了一個聲音斷點。她也並不在意有人下意識看過來,只是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也正好可以與他們討教一下。”

“討教?”

裏面的幾個書生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擡起下巴的同時聲音裏明顯多了幾分醉意:“就你這個小娘皮,知道什麽是書麽?知道怎麽握筆,怎麽寫字麽?”

他像是講了個讓人驕傲的笑話,引得幾個人造作地大笑出聲,又因為旁人看傻子一樣的表情才逐漸收斂。賀澄嘴角勾起的弧度愈發明顯,讓陳開霽頭皮發麻的同時立刻端起旁邊的糕點塞進嘴裏,好似這樣就可以噎死自己,從而不加入旁邊的修羅場。

“學而不思,思而不學,諸位何以學生自稱?”

放下手裏的茶杯,賀澄慢慢起身平視眼前的人,看到他們明顯慌亂又緊張的態度笑著又鞠了一躬:“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不知各位名姓?”

“就你還想當——”

“等下。”

看到其中一個攔下了人,面上原本倨傲的表情變得克制,笑容擴大的模樣讓賀澄更是想笑。

“這位小娘子如此希望得到鄙人名姓。”

眼前的書生表情愈發嚴肅,偏偏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落在她腰間佩著的玉環上,聲音無端柔和了幾分:“可奈何我已定親,真是抱歉。”

但是如果說私下裏想要討教學問,那當然還是可以的。

“哇哦。”

陳開霽聽著對面的回覆下意識咕嘟一口咽下糕點,只覺得自己真是開眼了。他都有些不知道對面是真的這麽蠢還是裝出來的。這種良好的自我感覺要是裝出來的,那也不像;可若是真的這麽蠢……

“這人是怎麽考過鄉試的?”

沒去理會他的嘀咕,賀澄瞥了眼擼袖子準備揍人的谷汀荷,臉上的笑容依舊親切討喜:“那真是恭喜了,只是我不明白,本只是想要討教一番,可諸位卻以為我等不通文墨,不識筆法,甚至於連最基本的詩百首也未習過。”

手上的折扇輕輕敲了敲桌沿,她的動作雖輕,一雙鳳眸裏陡然出現的冷意與殺氣卻讓眼前所有人都凍在了原地。

“由此看來,幾位對太宗之策是頗有怨念啊。”

丹唇一張一合,輕柔的聲音卻說出了鋒利到直接能把人釘死的話語,瞬間讓幾位書生的手都不自覺地開始抖動。偏偏在這個時候二樓上傳來了幾聲“混賬”,還有瓷杯直接墜落,砸在地面驚起一番驚呼。

臺上的樂家子弟低下頭,懶洋洋地掃了手裏的琵琶弦,讓原本死寂的酒樓重新變得喧鬧起來。賀澄完全沒有自己扔出了個大雷的自覺,對著幾個人慘白著臉的模樣還拱了拱手:“原來如此,靜受教了。”

她家太宗當年打了天下,親自定下田產男女均有,並推動了男女科舉必須均場、均卷、均榜的三均錄取法度。不僅如此,她還大辦公學,強行定下三年蒙學的義務教育。因為前朝過度重男輕女,她直接將女嬰能夠分田的田契、入學數量與女學生成績定為各地方官的考績標準。

一直到現在,大慶街頭都有識字板、冬日農閑時各衙府也有規定的教習時間,她可不相信這群人沒有一兩個女同學。當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如果說是真的沒有……

重新坐下給自己選了塊白玉糕,賀澄將手裏剛才還在看的名單遞給谷汀荷,悠哉地再給自己倒了杯茶。

“受教?還受教個屁!老子的板子呢?別拉我!!”

樓上的怒吼與扔下的瓜皮讓這群書生瞬間抱頭鼠竄,樓上怒氣沖沖抓著鞋子下來的中年女性咬著牙,咣當一聲把東西砸在了旁邊的柱子上:“你們華雲樓放了些什麽睜眼瞎忘八端進來,還能自稱第一酒樓?”

“消消氣,這位客官消消氣。”

陳開霽已經腆著張笑臉過去,示意掌櫃的先離開後對著對方又是作揖又是討好:“店家也不曾想過,這些是披著人皮進來的。華雲樓雖待客百年,但這火眼金睛也不能真看到人裏子不是?”

“得了吧,你這小子別在我眼前矗著,帶路。”

認出來這和事佬是誰,那位中年女性沒好氣地對陳開霽翻了個白眼,等看到賀澄才算稍稍拍了拍袖口。她想說些規勸的話,但到最後還是洩了氣:“倒也罷了,這話以後不可再說。”

別人說說還能狡辯,從太女口中說出來,這就變成了板上釘釘的罪名了。

“不,這話必須要說。”

看谷汀荷把名單送過去,賀澄慢慢坐下來,給對方倒了杯茶:“段大人應該明白,近年來朝堂與科考總有些詭譎,卻又不知哪裏出了錯。因此我想著與其在身側找原因,不如去尋著根裏,才得出些眉目。”

段尋手上動作一頓,粗略掃了眼後再瞥了眼旁邊安靜坐著的谷汀荷,重新再看遍名單後掐指算了算,壓著憤怒低著聲音吐出口氣:“直娘賊,真是骨子裏壞到家了。”

“您看出來了?”

“再不看出來,我這腦子擰下來給太……給靜小姐當腦花刷了蘸香油吃。”

聽著她的罵聲,陳開霽抖抖索索拿著茶杯,縮在旁邊不敢說話。谷汀荷沈默片刻,最後還是決定開口:“段大人,此事牽扯頗深……”

“得了吧,不接下這件事情,怎麽顯出我段尋的能耐。太,靜小姐找我必然也是有道理的,尤其這還關系到朝堂根基,事兒我擔了,明日就去天照衛選人查案。”

段尋沒當一回事,隨手擺了擺後看向賀澄,想起什麽恍然大悟:“說起來靜小姐近日如此意氣風發,怕不是喜事將近。在下先在這裏說聲恭喜,新郎想必好看得緊,才讓靜小姐如此歡喜。”

“……”

現在在說正事,能不能別突然提她要娶親?

“不過有關人選,在下可否說一句話?”

看到賀澄那雙宛若能夠看穿一切的眼睛望向自己,段尋收起手裏的名單,轉向酒館大門口時輕輕地嘆了口氣。

“靜小姐,涇渭分明算不得好事。如今日所見,能快則快,莫要拖延。”

春闈將至風波將起,京中,要不太平了。

作者有話說:

①:賀燦不是穿越的,請大家不要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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