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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寒潮(八) 菩薩,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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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逾按照她跟江憬說的在諸佛殿裏走了一遭, 焚香禱告,許下了願望,又陪趙毓芳在寺廟裏住了三天。

這三天裏, 她沒淋雨, 沒吹空調,第四天準備離寺的時候卻莫名發起了低燒。

整個人病懨懨的, 沒精打采,渾身發冷, 食欲不振,除了睡覺什麽都不想幹。

於是她一回家就睡了一天, 天都黑了才被趙毓芳叫起來勉強吃了兩口飯。

神佛這種玄學,是信則有,不信則無。承運的時候說是佛祖保佑,遭難的時候又說是命運使然。

桑逾有氣無力地問趙毓芳:“小媽,我一去寺廟就病了,是不是佛在預示我高考成績不理想。”

趙毓芳安慰道:“瞎說, 是山裏濕氣重,你在幹燥的地方住久了不習慣,明天我帶你去刮個痧, 拔個罐,一準第二天就有精神了。”

桑逾沒有吃藥,灌了幾杯熱水便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淩晨兩點。

她睡得昏天黑地,頭重腳輕, 迷迷糊糊給江憬發信息,說她生病了。

可江憬沒有回。

其實大半夜的, 江憬應當在休息, 沒回很正常, 被她吵醒了,回她的話也不一定經過大腦思考。

但是桑逾人在病中,一下變得特別脆弱,江憬不回她消息就變成了一件嚴重的大事兒。

馮雅蘭生病的時候就有江憬陪在身邊,而她生病了,江憬連消息都不回。

繼而想到黃顥說的那些無中生有的謬談,想到他和別的女人傳出了這麽離譜的緋聞,自己卻連提起他都小心翼翼。

以及江憬明明喜歡的是她,卻在深夜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只因為該死的責任。

也不知道當初她遭襲受傷的時候江憬有沒有徹夜陪過她。

或許對他來說,她和馮雅蘭是一樣的。

那麽江憬今天喜歡她,改天說不定也會喜歡別人。

江憬為什麽不可以只喜歡她一個人呢?

她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做他的女朋友。

她分明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也很不想要他去陪別人。

她真的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大度……

桑逾想著想著就哭了起來,越想越覺得委屈。

他說的好好的,什麽怕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胡思亂想,到頭來不還是讓她一個人在深夜思前想後,輾轉難眠嗎?

她就這樣想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時候,江憬終於回了她消息,問她怎麽了。

她的一雙眼睛腫得像兩顆核桃一樣,都不怎麽看得清屏幕上的字了。

但是抑郁的情緒已經消退了,回他沒事。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江憬言簡意賅地發來一句話:“我在你家門口了。”

他沒讓她出去,可是她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他。

在她身體康健的時候,總想把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示給他,可當自己渾身都不舒服,還滿心委屈,什麽體面都不想要了,她就是要讓自己滿臉淚痕、形容憔悴的樣子被他看見,讓他見了心生憐惜。

天光尚未大亮,趙毓芳還沒有起床,桑逾簡單梳洗了一番,穿戴整齊,出了門。

室外晨霧朦朧,可見度也就十米遠的距離。

江憬的車燈亮著,桑逾根據這盞亮著的車燈準確判斷出了他的位置,穿越重重迷霧來到他身邊。

江憬在車外等候著她,看到她慘白的臉色和臉上楚楚可憐的神色,二話不說讓她上車:“我帶你去醫院。”

桑逾只是想讓他為她而來,讓自己的委屈有傾訴的對象,沒有想過要去醫院。

她沒事的,了不起多睡幾頓覺。

趙毓芳也憑著經驗判斷過了,就是沾染了濕氣,“水土不服”而已,隨便刮個痧拔個罐就好了,犯不著大費周章。

可是她剛想說她自己的身體自己了解,視線忽然模糊,隨後天旋地轉,搖搖欲墜,他伸手一接,她就順勢倒在了他懷裏。

怎麽會這麽難受……

她瞬間覺得身體不受自己控制了。

一閉上眼睛,真的能從無邊的黑幕中看到許多繚亂的星星,她頓時對眼冒金花有了深切的體會。

她上一秒還覺得自己的身體很重,下一秒又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

一睜眼,原來是江憬將她打橫抱起,正小心翼翼地送入車裏。

她難受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已然覺得自己生命垂危。

在徹底人事不知之前,她腦海裏忽然產生了一個荒唐可怕的想法:倘若她要是快死了,能死在江憬的懷裏也挺好的。

到了醫院,她依舊是被江憬抱下車的,又一路抱到了急診室裏。

江憬的骨骼很堅硬,手臂上的肌肉也很遒勁,而她只有膝下和後背兩個支撐點,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這兩個點上。

一開始還好,抱久了她恍然覺得骨頭都要在他疾行時的顛簸散架了,卻一動不能動。

隨後是麻木,沒有了一點兒知覺。

這樣的姿勢看起來濃情蜜意,只有她與江憬知道有多難熬。

她尚且不用出力,而江憬不僅要忍受和她同等的不適,還要耗費體力堅持住,不能撒手讓她摔倒。

炎炎夏日,天已經入了伏。

雖然是清晨,但只有七點鐘之前的氣溫是較為舒適的。

七點一過,暑熱的封印仿佛被解除了,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江憬早已汗流浹背,晶瑩的汗珠從他的額前滲出來,有的滴進了眼睛裏,他眼都沒眨,更別說騰出手來擦,有的沿著他清雋的面龐蜿蜒流淌,從他輪廓有致的下顎滴到了桑逾的胸前。

抱著她走了這麽遠的距離他都沒有撒手,單憑這點就足以讓桑逾深深動容。

桑逾不禁在心裏想,分明初中的時候一千五百米都能跑下來,體質應當是過硬的,除了被人弄傷,她幾乎沒有來過醫院。

怎麽如今病來如山倒,連自己走兩步都做不到呢?

害得江憬也要陪她受這樣的罪。

她的狀態很不好,已經不容許她聽清醫生的診斷了。

醫生說的話,乍一聽像催眠曲,隨後便成了緊箍咒,她聽在耳朵裏只覺得頭痛欲裂,等她稍微舒服一點,頭頂掛的水都滴了大半瓶了。

江憬一直守在她旁邊陪她輸液。

每一次她都會因占用江憬的時間產生負罪感,但這一次不會了。

她任性地想:如果她不占用他的時間,那麽他的時間就會被別的女人占用,那麽為什麽他的時間不可以屬於她呢?

江憬帶她來是人情味很濃的市人民醫院,病床已經優先安排給重病患者了,他們只能坐在過道上的公椅上。

桑逾勾著脖子打了半天瞌睡,後脖頸酸疼僵硬,有種頭要從脖子上滾下來的感覺。

她試著擡了擡頭,面前擺著一支簡陋的金屬支架,支架的頂端掛著兩個裝著藥水的玻璃瓶,一瓶空了三分之二,一瓶還是密封的。

她又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江憬。

江憬一直在望著她,她一扭頭,便與他四目相對,驚慌地略過他看向他身後。

他坐的那側的盡頭有一扇窗,清晨金燦燦的光映照在地面上,和窗欄的影子交錯。

隨即,她聽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聲音:“要不要靠在我肩頭再睡會兒?”

要的。

桑逾看向他寬闊的肩,他的襯衫衣料很有質感,筆直地勾勒出他的肩線,光是看著就有一種可靠的力量感。

桑逾小心翼翼地靠近,歪頭輕輕在他肩頭蹭了一下,然後枕上去,慢慢挪到他的肩窩,調整成舒適的角度。

在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她也在電影院靠過他的肩,但那並不能稱之為靠在他肩頭,而是無意間睡著了才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這次是他主動邀請的。

她長高了,對他心生的情愫也更加纏綿悱惻了。

桑逾眨巴著眼睛望著他頸間圓潤的喉結,性別意識在她心底漸漸織出了一張網。

她知道,那是一張情網。

江憬在她靠過來的瞬間觸電般一顫。

他沒料到她那顆毛茸茸的腦袋讓他敏感地放大了感官觸覺,只覺得異常酥麻。

不一會兒,她溫熱的呼吸噴到了他的下巴上。

這一刻他不用低頭也知道她在看他。

他的呼吸從沒有像此刻這般急促,胸口的起伏也加劇了。

給她依靠是他主動提出來的,但是她就這樣直接靠了過來,是他始料未及的。

因為往常她都會猶豫。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讓她喪失了部分思考能力,開始直來直去了。

他本以為她靠在他肩頭能很快睡過去,沒想到下一秒,桑逾的吐息就噴在了他的耳垂,嬌嗔地對他說:“哥哥,我要是沒有生病,你願意這樣照顧我嗎?願意這樣照顧我一輩子嗎?”

她自然而然的撩撥讓他神魂顛倒,江憬險些說“願意”,片刻理智回籠,他輕輕地叫桑逾的名字,說道:“還難受嗎?都不清醒了,我再叫醫生過來給你看看吧。”

桑逾說哭就哭,哼哼唧唧地說:“我沒有不清醒……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做你的女朋友。你都讓我等了一個月了,我等不及了……”

江憬的理智在她柔腸百轉的撒嬌中徹底被沖散,捧著她淚痕宛然的臉,呼吸粗重地親上她眼角的淚珠,嗓音喑啞地說:“好,那就不等了。”

桑逾淚眼朦朧地望著他。

菩薩,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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