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珂的房間在二樓, 有獨立的衛生間。平時鐘點工阿姨主要負責做飯，樓上來得很少，全是她自己打掃。

陸行川沒有午睡的習慣, 去衛生間拿了墩布要拖地時, 就看見置物架上的籃筐裏有條蕾絲連衣裙。珂珂說過, 日常的衣物用樓下的洗衣機洗, 需要幹洗的掛在衣帽間的側邊，只有需要手洗的，她才會扔到自己衛生間的臟衣服籃裏。

那這條裙子肯定是要手洗的了，陸行川想著熱水器正好壞了，報修之後，說最早明天才過來修。還是不要讓珂珂沾涼水了。

他擰開水龍頭, 輕手搓洗起來。

連衣裙是重工刺繡蕾絲的工藝, 統共四層，陸行川想著別搓壞了，就四致地逐層清洗。

作為一個工程師，他有十分嚴重的強迫癥，他想著從外到內的順序加洗衣液搓洗，然後再從內到外用清水清洗比較好。

二十分鐘後, 終於洗到最裏層的時候, 他發現了連衣裙裏掛著的一條底褲。他心裏咯噔一下子，這要是被珂珂知曉了, 一定會罵他。之前有一回他不小心把內衣扔錯了臟衣服籃子，丟到了珂珂的籃子裏, 就被珂珂嚴厲禁止過, 她還易地而處說, 若是陸行川敢給她洗內衣, 她就和陸行川絕交。正在他手裏拎著內褲一角猶豫怎麽辦時，忽聽身後傳來司建國“咳咳”的聲音。

陸行川忙放下手裏的衣服，指尖楞了楞，又抓起裙子一角，蓋了上去，“叔叔。”

司建國：“門沒關，我剛到門口要敲門，喊你們吃水果啊……”

“啊，等珂珂睡醒了我們一起去。”陸行川無比尷尬。

已經轉身的司建國遲疑走了兩步，還是扭頭對陸行川說：“行川啊，你在給珂珂洗衣服？”

“不，不是……”陸行川要如何跟他解釋呢，他覺得原本自己做的是一件好事，可這麽一弄，整的自己像個變態。他試圖去解釋：“珂珂她沒有讓我洗。熱水器不是壞了麽？叔叔，我已經報了維修了，那人說明天就來。她肚子疼。”可他自己聽著都有些語無倫次。

司建國總結：“你擔心水太涼，所以幫她洗？”

“嗯。”陸行川點頭。

“你洗完了，下樓來，我有話和你說。”

陸行川迅速洗好了衣服，晾曬起來，然後誠惶誠恐下了樓。他在想著，任何一位父親看見一個男子在給自己女兒洗內衣，都會聯想到不好的事情。

雖然此前他和珂珂偶爾住一起，可全程是偷偷摸摸的情況下，每次司珂都要找理由借口說是住在王蒙萌家裏。陸行川暗想著，這下肯定瞞不住了，未來老丈人可能要來一場“男人間的對話”，讓他註意安全之類。

哪知司建國的話，讓陸行川大吃一驚。

兩人坐在沙發上，司建國一本正經地說：“我不反對你和珂珂在一起了。本來訂婚那事，兩頭老人願意，我想著耗費個兩三年，等她心性成熟了再看看適不適合結婚。我看，你兩要是都有想法，那就早點結婚吧。”

“？？？”司叔叔原本訂婚都是礙於老人勉強沒反對的狀態，忽然就——同意結婚了？陸行川說：“叔叔，我不著急，看珂珂意願，我都聽她的。”

司建國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畢竟她還年輕，你們慢慢相處，就會發現，肯定都有各自的小毛病。當然了，我閨女因為小嘛，你適量地讓著點她。”

陸行川瘋狂點頭，被未來岳父突然肯定的感覺讓他有些受寵若驚，“我會好好待她的。”

哪知司建國話鋒一轉，又說：“但是，也不能慣著她啊。內衣，自己洗自己的，你的也不能讓她洗。她的你也別管。”

“……”陸行川心想，這回真的誤會大了，但誤會的也是好的方面，就說：“我記住了。”

北京的集中供暖要到11月中旬左右，月初的時候格外地冷。老司自打上回看見陸行川給司珂洗衣服之後，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化，居然同司珂說，“天冷別天天往家跑了，路上往返三四個小時，又冷又累，可以住行川芳亭小區的小房子那裏。聽你姥姥說了，那裏自取暖，燒燃氣的，可以提前取暖。”

正在吃早飯的司珂，嘴裏叼著油條，隨口說道：“老爸，你是在默認你閨女跟別人同居麽？”

司建國覺得差點被一口豆漿嗆著，他咳嗽了兩聲以做掩飾，一口將剩下的半碗豆漿喝幹凈了，沖著李桂蘭說：“媽！這臭丫頭懟我！你跟她說！”說完就換了鞋出門遛彎去。

司珂慢條斯理吃著油條，看著奶奶竟然比自己還淡定，“奶奶，我爸讓你說什麽？”

李桂蘭將碗裏的蘿蔔片小菜吃了個幹凈，端起茶水喝了兩口，才開口：“哎……你媽去的早，你爸老覺得有些話他不好意思張口，就讓我來說。”

“……”司珂大概猜到了，接下來應該是性教育課。

“其實呢，就是你爸的意思啊，結婚之前要註意避孕，別懷孕了。一呢，老年人老思路，覺得大著肚子嫁過去，就矮人一截似的。二呢，畢竟你還很年輕，晚些年再生也是可以的。”

“嗯，奶奶，我知道了。”司珂低頭喝著豆漿。

“不過啊，”李桂蘭話鋒一轉，眉目都明亮許多，小聲說：“這都什麽年代了，你爸思想還不如我呢。你田姥姥家不是過去那種封建的人家，而且行川其實屬於爸媽都不管的。這樣挺好，相當於你少了公公婆婆束縛啊。你要是真懷了，就生啊。你們都訂婚了，不就是本著結婚去的！我和你姥姥都能給你帶，我們都要開心壞了的哦！”

眼中的亮色是八卦，司珂無比確定。她有些害羞，“奶奶，你說什麽呢！”

“奶奶就是給你後路，懷了也沒關系，大膽生，奶奶給你養呀。還有就是女孩子早生孩子，恢覆的快，晚生孩子呢，你可以自由幾年。奶奶就是告訴你，早生有早生的好，晚生有晚生的好。看你自己的想法，不管怎麽樣，奶奶和爸爸都支持你的。”

司珂撅著嘴笑了。奶奶看似說了一通廢話文學，意思就是無論珂珂怎麽決定，她和爸爸都支持自己。可她老人家將各種情況都考慮到了，還堅定地說，只要珂珂的想法，她和爸爸都會成為珂珂的後盾。這種感覺讓司珂覺得自己太幸福又太幸運了。

十一月，往往是司珂最忙的時候，又要趕在自然年之前拼拼業績，期待年終獎多一些，棠之廣告又會在這個時候接到很多會獎業務或者年會項目，忙得不可開交。

加班時，她就去芳亭小區住。陸行川也忙，不過他真的如說的那般，珂珂住哪他住哪，一直跟著她。

兩人本一起睡在主臥裏，最近陸行川下班之後就會躲到二臥去，拿著一堆汽車零件模型，叮叮當當半晌，如個拼積木的小男孩。

他點著臺燈，一會兒拼，一會兒還要測試一下性能，一會兒可能要拆掉從新來，不知道的以為他再做什麽偉大實驗呢。

司珂端了一盤切好的蘋果，敲了敲開著的門，“陸哥哥。”

陸行川回頭，停下了手裏的活兒，“開著門呢，你隨時進。敲門做什麽？”

司珂走過去，坐在床邊，“我發現我的包裏有你的工資卡、銀行卡、信用卡。”

“嗯，我放的。”陸行川起身，也坐到床邊。

“就是這事，我想和你談談。”其實司珂沒有想好怎麽談，只是於她而言，頭一遭遇到這事，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其實不用談，也許你聽過我的原因，你就收下了。”陸行川說。

“你說。”

“一、你是我未婚妻，以後是我老婆，在我的思維裏，好男人就該把錢都給老婆。二、這是給你的信心，男人有錢真的會變壞的，你看，我沒有錢，就不會有狂蜂浪蝶了。”

司珂覺得陸行川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些近乎騙人的、毫無根據的鬼話，多少有些哄她開心的意思，“哦，對哦，你的狂蜂浪蝶最多了。”

“沒有。我每天看見女人就自動變成修禪悟道的和尚，久而久之，已經成了個石頭，什麽蜜蜂蝴蝶都沒有了，”陸行川笑了，“不像你，身邊全是大馬蜂和撲棱蛾子。”

司珂被逗笑，扮作一副激動搓手手的樣子，食指並攏在一起，“那我想想，要怎麽克扣你的生活費，然後再肆意揮霍一番。”

陸行川將她合在一處的手舉到自己跟前，低頭吻了吻，“都聽我老婆的。”

不知是這句“老婆”還是這個吻，讓司珂覺得渾身麻麻地，如過電一樣，她騰地一下站起來，“我……我要去洗澡了。”

“臉紅什麽？”陸行川故意說：“等我，一起洗。”

陸行川洗完澡時，看見司珂靠在床頭翻手機，顯然是在等自己，他掀開被子，將珂珂攏在懷裏，頭靠在她肩上，“在看什麽？”

司珂將手機屏幕挪了挪，兩人一起看著，“想買條裙子，不知道挑哪條。”

“什麽時候穿的？我幫你看看。”陸行川說。

“二人世界的時候啊。”司珂的意思，是想兩個人一起出去約會的時候穿，年底有感恩節、聖誕節、元旦，到時候一定要穿得漂亮。

陸行川一臉認真：“二人世界，為什麽要穿衣服？”

“……”男生和女生的想法差別有什麽大麽？司珂側頭望著陸行川，看他忍不住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司珂一巴掌推在陸行川臉上，不給他靠著。而自己的手被陸行川捉住，手機被陸行川扣在了床頭櫃上，將人撲倒，“陸哥哥錯了，要穿得，要穿的。”

“穿了也會被你脫了……”司珂順水推舟說完，發現陸行川狡猾了，他將自己該說的話說了，自己懟他就會說了他的話，司珂又氣又惱，“你再鬧我試試！”

“不鬧了，都聽你的。”陸行川笑了笑，去褪她睡衣，“不穿也行，被我脫也行。”

屋外寒風怒吼，屋裏暖如春宵。良辰美景，賞心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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