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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刨墳燒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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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枝聽徐燕兒說有個和徐喬長得很像的男人在醫院陪著他,腦子嗡地一聲,臉就變了,緊張地追問,“燕子,你,你確定他們長得很像?”

徐燕兒瞅王春枝這架勢,心裏就是咯噔一下,徐喬的眼睛長得太特別了,除了在醫院見到的那個中年男人,她還真沒在別人身上見到過類似的。

“你先說你到底是不是我哥的親媽?”徐燕兒盯著王春枝直直地問了出來。

王春枝支支吾吾,徐喬還真不是她親生的,是她姐在京市給人做保姆時抱回來的孩子,說她嫁的男人靠不住,再沒個孩子傍身,將來老了沒人養,死了連送終的人都沒有,勸她收養了徐喬。

當時孩子才出生沒幾天的樣子,她尋思著當個小貓小狗養著吧,養得活就養著,養不活就算了,奶粉太貴,就給餵點兒麥乳精,後來再大點兒了,索性麥乳精也不用餵了,把面炒熟了,再用開水一沖,給喝點兒糊糊,小孩兒竟也磕磕絆絆長大了。

養條狗還有感情呢,何況是人。

徐喬小時候長的可愛,圓頭圓腦,大黑眼珠子咕嚕咕嚕地,邁著小短腿兒在她身邊顛顛兒地跑來跑去,操著一口小奶腔喊著“媽媽,媽媽。”是個人都被萌化了。

但王春枝因為不能生育,遭遇兩次結婚,兩次被男人拋棄,內心早已經扭曲,她恨老天爺對她不公平,不讓她擁有自己的孩子,徐喬越是可愛,她越是能深刻體會命運的不公平。

對徐喬愛不起來,卻又不能恨,她老了還得指望著他養呢。

又因為她生性懦弱,一個人帶著孩子經常受人欺負,這種無處發洩的委屈,自然而然就轉移到比她更弱的孩子身上。

每次打徐喬時,她內心都有一種詭異的,陰暗的暢快,那種可以掌控別人,淩駕於他人之上的快感,是她在現實生活中永遠也得不到的。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徐喬上初中,十五歲的少年,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身量仍舊稍顯稚嫩,沒有成年男子的那種健壯,但兩條筆直的腿已經變得結實有力,挺挺如松,有了頂天立地的味道。

少年拽住她手中的雞毛撣子,嬉皮笑臉地,“媽,您自己說說您打壞多少雞毛撣子了,您不心疼兒子,能不能心疼心疼錢,打壞了,咱不得再買新的呀。”

他嘴裏說著玩笑的話,但全身散發出的冷冽氣息讓王春枝驚醒,孩子已經長大了,懂事了,再打下去就該記仇了。

王春枝跟那兒神色恍惚,冷不防,“啪!”一巴掌狠狠抽在她左臉上,不待她反應過來,又一巴掌抽到她右邊臉上,不應該用抽,應該說“摑”更合適,徐燕兒下手是真狠,直接把王春枝打得一個踉蹌。

“我爸是眼瞎了,才會找你這麽惡毒的女人,對自己養大的兒子都沒有心肝,何況是對我們,這倆巴掌是替我哥打的,滾!”

徐燕兒一方面是真恨王春枝,哥哥的親爸一看就是超有錢的,但凡王春枝對徐喬好點兒,依照哥哥的性子,她們一家以後就有享不盡的福。

另一方面她心裏早就有了算計,她們一家,爸爸和王春枝都傷透了哥哥的心,但她是例外,一直對哥哥都不錯,只要抓住哥哥的心,她以後的日子就有了保障。

徐國民在一旁聽得稀裏糊塗,問閨女是怎麽回事兒,徐燕兒把徐喬可能是有錢人家孩子的事兒跟他一說,徐國民“騰!”就跳起來了,眼珠子一瞪,簡直氣急敗壞,騎在王春枝身上掄拳就揍,“你個臭娘們兒,老子的榮華富貴全讓你整沒了,我草你媽的,賤貨!”

醫院裏,徐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著許明硯訴說自己的委屈,這些過往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即便是面對清越,他也不想說。

或許是他今天太難受,那種透心徹骨的絕望潮水一樣把他淹沒,透不過氣,幾乎隨時會讓人窒息過去,說出來,就像浮出水面大口呼吸,讓他不至於被憋死。

許明硯把他攬在懷裏的一瞬間,他好像整個人一下穿越回了童年,變成那個渴望被人疼愛的小孩兒,他感覺自己好像聞到了父親的味道。

許明硯一通電話,有人送餐上來。

徐喬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娃娃菜粉絲湯,那粉絲根根彈牙,鮮香味美,入口極其軟嫩順滑,這樣的美食讓人感覺心情都好了許多。

“哥,這大飯店的廚師就是不一般啊,粉絲也能做得這麽好吃。”

許明硯:“……”

好吧,他說那是粉絲就粉絲吧,喜歡吃就行了。

許明硯用翠綠的生菜包了改良過的蒜泥白肉,遞過去,“你嘗嘗這個。”

徐喬沒被人這麽照顧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接過來,小小的咬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好吃。”

別看這道菜名字普通,改良過程卻是極其講究,特點就是吃起來的時候,那香濃的味道是一層層出來的,回味兒無窮,徐喬啃個雞爪子都覺得無比美味,哪裏享受過這種美食,細細地品嘗著,那樣子又滿足,又陶醉,還帶著小心翼翼的珍惜,特投入那勁兒。

許明硯還從沒見過有人個吃東西就能滿足成這樣兒,子睿從小就挑食,為此家裏換了不知道幾個廚師了。

似乎是感覺到許明硯投過來的目光,徐喬臉騰一下紅了。

太尼瑪丟人了。

跟八輩子沒吃過好東西一樣。

出息!

徐喬眼睛裏撲閃著窘迫和難為情,似乎還隱藏了很深的難過,細白的手指有些無措的握緊了筷子。

許明硯心口掠過一絲尖銳的隱痛,卻見小孩兒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就是個吃貨,一見到好吃的就容易忘乎所以,讓哥見笑了。”

似乎是急於掩飾自己的窘迫,徐喬沒話找話,問了個不著邊際又沒頭沒腦的問題,“哥,你孩子多大了呀。”

許明硯臉上不自覺帶出一層慈愛,“他比你小一歲。”

徐喬笑,“有點兒羨慕。”

許明硯微微嘆了口氣,“有什麽可羨慕的,他身體不大好,有心臟病,沒有合適的心臟給他換的話,可能活不過四十。”

徐喬見許明硯臉上露出難言的傷心,一句話不由自主脫口而出,“可惜我只有一顆心臟,要是腎的話,倒可以勻給他一個。”

話一出口,徐喬自己先怔住了。

他怎麽會說出這種操蛋話,腎要是給了別人,那清越怎麽辦?他還想梅開九度,讓清越刮目相看呢。

一時間,這捐腎的高尚情操,把他自己都整懵圈兒了,他什麽時候這麽偉大了。

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他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好像許明硯的兒子非他的心臟不可一樣,很詭異的念頭,但是很清晰,不是幻覺。

徐喬感覺身體有點兒發冷,操,醫院這種鬼地方就邪門兒,那些話真的很莫名奇妙。

許明硯的手機突然響了,許子睿打過來的。

“爸,你現在在那兒呢,今天晚上是周雅女士歸國後的第一場鋼琴演奏會,晚上八點半開始,一起去吧。”

聽到“周雅”這個名字,許明硯手一哆嗦,手機差點兒摔地上。

那些他認為早已經“入土為安”的東西,一下子被這個名字刨墳了。

多少年過去了,許明硯把這個名字狠狠封鎖在心底最深處,從不扒墳,生怕一旦掀開,周雅能把他平靜的生活徹底掀翻。

“爸,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怎麽不吭聲?”

許明硯清了清喉嚨,壓下心中情緒,“子睿,你直接在劇院門口等我吧,我現在就開車回去,大概三個小時以後到。”

既然墳都刨開了,許明硯覺得自己應該去燒個紙。

徐喬見他有事兒,笑了笑,“哥,你有事兒就趕緊先走吧,我這邊沒事兒,今天謝謝你了。”

許明硯對上徐喬的臉,一下子怔住了,這孩子的嘴唇跟周雅還真是像呀。

來不及多想,這會兒已經五點鐘了,他得趕緊往回趕,伸手從兜裏掏出錢包放到桌子上,“小喬,這裏面有現金,有銀行卡,銀行卡密碼是122006。你先用著,改天我再來看你。”

徐喬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鈍鈍地,不太舒服,他憑什麽要用他的錢?有什麽資格用他的錢?即便他是真心給,他也受不起。

“哥,你把錢拿走,我不喜歡你這樣。”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倔呢?”

“你就當我倔吧,我也是要面子的,你高擡貴手,別讓我難堪好嗎?”

許明硯無奈,只好收了錢包,揉了揉小孩兒的腦袋,“那你照顧好自己,我先走了。”

隨著一聲關門兒聲,病房裏只剩下徐喬孤零零一個人。

徐喬眸子低垂下來,如果痛苦是一所學校,他上了二十年,也該畢業了,他寧可自己沒媽,也不願意再和王春枝有任何瓜葛。

從現在起,他就只有清越了,她愛他,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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