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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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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輕雪一直篤定地認為, 像商執這樣城府甚深的成熟男士,大抵是不會隨便表達真實情感的。

他所有的話術與行為,都有極強目的性:

答應聯姻, 是為了強強聯合。

著急領證,是為了繼承家業。

所以, 他說自己很想她, 也只是為了將她哄回家吧?

溫輕雪猜不透商執對自己這種暧昧不清的示好究竟是想得到什麽:一紙婚約在身,兩家的聯盟固若金湯;他一向不近女/色, 想來也不需要用她來解決生理需求;商屹凱對兩人的關系深信不疑, 就算幾天沒瞧見孫媳婦,也不至於把壓力給到孫子……

難道,他是需要一個對抗失眠的床.伴?

又或者, 是需要一個鮮活有趣的靈魂來作為精神寄托?

他是有目的的。

自己絕不能輕易感動,然後被他套牢。

溫輕雪暗自告誡自己,接著抿緊雙唇, 將短短數秒的語音消息重新聽了一遍。

再聽一遍。

又聽了一遍。

……

不知道多少遍過後,她捂住胸口, 感受著不同尋常的心跳, 暗自慶幸那天晚上沒有點開這條語音。

否則,她可能會失眠一整夜、思考一整夜, 該如何回jsg覆他。



溫輕雪回到商執身邊的時候,杜唯康和歐陽芳已經從問診室裏出來了。

醫生的意思是,顴骨和嘴角的淤青倒是好處理,只是被打掉的半顆牙略微有點麻煩, 得再去一趟口腔修覆科。

杜唯康疼的倒吸冷氣, 又因為少了半顆精貴的門牙而不好意思張嘴,只能時不時剜歐陽芳一眼, 發洩怨念--自打發現施暴者是女生後,他那股“追責到底”的氣焰也沒了,整個人像霜打過的茄子,蔫蔫的。

商執給好友出主意:“實在不行,你去一趟槐寧,項舟行的女朋友就是牙醫,聽他的意思,還挺厲害的。”

溫輕雪忽然想起之前來醫院探望商執時,杜唯康還在嘲笑那些小混混被打掉了大牙,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他自己……

隨後,她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

補救的話術倒是及時:“呃,難得聚在一起,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

正在為生活費困擾的歐陽芳忙不疊點頭,目光徘徊在溫輕雪和商執身上:“正好我有些事還要問問你--和彩老板。”

溫輕雪後悔提吃飯這茬了。

但還是及時糾正:“商,他姓商。”

歐陽芳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不過,杜唯康頭搖的像撥浪鼓,直言自己今天沒臉見人、不想蹭這頓飯。

他要走,歐陽芳自然也不好留下來當小夫妻的電燈泡,四人結伴走到醫院大廳門口,便打算分道揚鑣。

杜唯康要回店裏,本想著順路載兩個大學生一程,誰料溫輕雪看了眼商執,猶豫著說今晚想回檀香名郡。

商執一挑眉,趁杜唯康和歐陽芳沒註意,壓低聲音揶揄溫輕雪:“宿舍的事不是還沒結果嗎?怎麽又突然想回家住了?”

溫輕雪用更低的聲音回答他:“還不是怕某些人長夜難眠,熬夜猝死。”

說到這裏,她擡眼盯著商執,意味深長地強調一句:“你得好好活著,活久一點,我年紀輕輕的不想當寡婦。”

商執笑了笑,沒說話。

不知為何,她又想起了那句險些被遺忘的“我很想你”,幾度想要去問商執,可是一張口,卻不知自己到底想要從他嘴裏套出些什麽……難不成要問他,你為什麽要想我?想到什麽程度?你想我的目的是什麽?你希望得到怎樣的反饋?

越盤算越糊塗,最後只能作罷。

最後,只有歐陽芳上了杜唯康的車,溫輕雪與兩人道別時,依稀還聽見了“你小子眼光不錯居然覺得我和小雪是一對”“不打不相識,不如結拜吧”“別怕,我會對你負責的”之類的話。

溫輕雪沈思片刻,拿起手機給歐陽芳發了條消息:那兩萬塊你別還了,就當是封口費。

她將手機塞回包裏,虔誠祈禱人民幣能有足夠的魅力,否則等她回到宿舍,一定免不了遭受邱怡和張宛昕的嚴刑逼供。

耐心等待小姑娘處理完私事,商執才開口問接下來的安排:“直接回家?還是在外面吃過晚飯再回去?”

溫輕雪話裏有話:“時間還早。”

商執會意,摸出車鑰匙:“有想去的地方嗎?”

“聽你的。”

“我想去的地方,你一定不感興趣。”

“說說看?”

“花鳥市場,文玩市場,漁具店,古董店,拍賣場……”商執觀察著小姑娘越來越嫌棄的表情,最終收起了玩笑話,認真道,“看電影?”

誰料,答案還是不合格。

她擰著眉:“還有別的選項嗎?”

看一場電影固然是打發時間的首選項,可溫輕雪總覺得,商執不會喜歡電影院那種昏暗壓抑的環境,沒必要強人所難。

去往停車場途中,商執間或低頭去看手機,直到上車坐穩,他才提出了另一個選項:“你想去打桌球嗎?”

呦,千年的鐵樹開花了?

溫輕雪眼睛一亮,來了興致:“你怎麽會想到這個?”

知曉自己交出了令她滿意的答卷,商執彎起唇角:“你不是說過,讓我從槐寧回來教你打斯諾克嗎?”

溫輕雪眉眼間有一絲得意:“說說而已,我的技術可不差,用不著你教。”

商執微微一笑:“那你來教我,可以嗎?”

他的手機屏幕還亮著。

聊天界面停留在名為“起個群名會死啊”的群聊上--是商執與聞鐘書院同期室友的小群。

只有四個人,群名還是項舟行當年起的。

如今,這個群依舊活躍,間或還能感受得到名門闊少們念書時的少年意氣,最近項舟行在群裏頻頻秀他的“戀愛心得”,不知揣著什麽樣的心思,商執窺視聊天記錄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就在幾分鐘前,他看到了項舟行的“抱怨”。

項舟行:@裴成瑞@夏開諾 今天沒空看你們那個什麽狗屁項目計劃書,在教女朋友打斯諾克呢。

項舟行:現在天天粘著我,一看不見我就難過的紅眼睛,像只小兔子似的,唉,都不知道拿她怎麽辦……

項舟行:談戀愛真他媽的煩!

商執甚至能想象出那家夥說這些話時的嘚瑟模樣……

然後,他很卑鄙地“偷師”了。

溫輕雪忽然想起什麽:“忘了問,上次你和項舟行打斯諾克,最後誰贏了?”

商執只言其他:“都說了讓你教教我。”

那應該是輸得挺慘吧?

溫大小姐響亮地“嘖”了一聲,轉而又想,像商執這種愛好老派的家夥,不會打桌球也很正常。

還是太極拳、八段錦、五禽戲這一類的老年項目更適合他。



因為是臨時起意,商執開車七拐八繞,才在附近找到一家桌球館。

這個時間點過去已經沒有包廂了,兩人便挑了張角落裏的臺子。雖然溫輕雪不滿意這裏的環境,但也有一點好處--在商執的默許下,她用手機下單了樓下快餐店的漢堡和炸雞,還有超大杯的珍珠奶茶,統統直接送到店裏。

為了少聽幾句說教,她還親手用一個漢堡堵住了商執的嘴。

店裏的暖氣很足,溫輕雪脫掉外套,隨手搭在沙發背上,露出了內裏的車厘子紅色修身毛衣裙。為了行動方便,她捋起長發,纖細的脖頸與瘦削的肩膀折成一個美妙的弧度。

簡單的黑色發圈被叼在雙唇間。

剛吃過東西,少女的唇上殘留有一點油光,看上去比平日更加紅潤,無聲散發著媚/意。

高高束起一個馬尾,她才與商執點了下頭:“好了。”

將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完全當做新手小白,溫輕雪挑了兩支球桿,試了試,輕松擊球入袋,眉目間流轉出得意,她遞了一支給商執,耐著性子從最基礎的斯諾克規則講起,繼而又開始糾正他的姿勢和擊球力道:“瞄準這裏,你的腰再彎下去一點……”

“這樣嗎?”

“嗯,上身也要沈下去。”

按照溫老師的指導,商執俯身在桌球臺上,可嘗試了幾次,始終不得要領。

溫輕雪看不下去了。

她踩著小高跟繞到商執身後,想要手把手地教,然而即便盡可能張開了雙臂,還是沒辦法如想象中那樣將人圈住……

只能貼近。

男人繃緊的襯衫布料時不時與她的肌膚相觸,毫無保留地傳遞著兩人的體溫,以現在這樣的姿勢,溫輕雪可以清晰感知到對方肌肉緊實的臂膀,以及,精瘦有力的腰/臀。

真是一具很棒的身體……

啊,不,是很棒的參考素材。

甩了甩馬尾辮,溫輕雪強迫自己的集中註意力,又急促地呼了幾口氣,這才靜下心來握住了商執手裏的球桿,引著他發力,屏住呼吸向前一戳……

沒想到,很少失手的她這一次竟然歪了寸許。

溫輕雪本以為要出糗,已經在心裏默默打起了狡辯的腹稿,然而,商執卻在球桿擊打母球的那一瞬間稍稍改變了瞄準角度,令“溫老師”計劃外的一顆障礙球順利入袋。

這也可以?

溫大小姐心有餘悸地松開他,支起身子,盯著桌面上幾只球發楞。

商執嘴角緩緩挑起一個弧度,誇讚道:“教學成果不錯。”

她回過神,條件反射般回嘴:“餵,今天是你向我學習誒,怎麽說話還是一副老師腔調?jsg”

說完又覺得不妥,比起那個家夥的腔調,還是他殘留在自己身上的體溫和味道更讓人惱羞。

商執笑而不語。

像是急於證明自己的實力,溫輕雪做了幾個深呼吸,再度貼向球桌,不及膝蓋的毛衣裙勾勒出少女柔美的身體線條,在室內燈光的照射下,胸口那一片皮膚散發著細潤的光澤,引來了隔壁桌幾個男人的灼熱視線。

商執面上仿佛覆著層寒霜,不動聲色走到溫輕雪身邊。

男人高挑勻稱的身型仿佛一堵無聲的墻,阻絕了那些覬覦的目光,將小小的雪花圈在安全範圍內。

連續打出幾個漂亮的入袋後,溫大小姐終是恢覆了往昔的神采,走起路來昂首挺胸,連裙擺都在飛舞。

回味著方才的“教學過程”,商執眸光沈沈,忽而問:“……還教過別人嗎?”

她的笑意快要溢出來:“桃李滿天下。”

商執從鼻子裏發出一聲類似“嗯”的聲音,又像是“哼”,楞是叫溫輕雪聽出幾分醋味。

幾乎沒有遲疑,她又接著道:“不過,男學生只有你一個啦。”

高馬尾輕輕晃悠。

某人的眸光隨著它動,最後,又落回那張明媚的臉上。

溫輕雪踮起腳,拍了拍商執的肩膀,故意用語重心長的語氣道:“好好學--以後出門再遇到那種談生意的場合,可別給我丟臉。”



兩人在桌球館消磨了將近兩個小時。

興許是老師教導有方,商執進步很快,以至於打最後一局時,溫輕雪不得不使出全力來應戰……然而,也就是那麽一兩桿急於求成,發力不當,她的腱鞘炎又犯了。

那種疼很猛然、很突兀,像是有個訓練有素的刺客一直潛伏在身後,總是在人最沒有防備時,迅速來上一刀。

溫輕雪捂著手腕,疼的眼睛裏蒙了層水霧。

商執急忙放下球桿,走過去拉起她的右手查看,可除了手腕處鼓鼓囊囊的一處軟包,也瞧不出所以然。

他有些懊悔:“剛才在醫院,應該掛個號看看醫生。”

溫輕雪直言沒這個必要:“我爸請的那幾位私人醫生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都說了只能好好養著、避免手腕過度勞損,過段時間就慢慢會好轉……我這毛病也不算太嚴重,總不能打封閉或者動手術吧?那個小針刀看起來可嚇人了……”

見商執擰緊的眉頭仍沒有松開,她再次安撫:“真的沒事,回去熱敷就行。”

兩秒鐘後,溫輕雪遲疑著將手往回抽:“……我們回家吧。”

那個“家”字莫名令商執安心。

他點了點頭,松手還她自由。

趁商執收拾東西之際,溫輕雪走到衛生間外的面池邊洗手。

好巧不巧,鄰桌三個男人也緊隨而來。

空氣裏瞬間多了股煙酒味。

其中一個梳著油頭的故意擠到溫輕雪身邊,將衣袖高高卷起,將明晃晃的機械表露在她眼皮底下,調侃道:“小美女,斯諾克打得不錯啊,還收學生嗎?你看哥哥我怎麽樣?”

溫輕雪往旁邊讓了讓,眼皮都不擡:“學費很高,你付不起。”

男人們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換眼色,仿佛猜中了隱晦的秘密:這個妹子,是收費的。

於是,油頭男大著膽子繼續搭話:“你不報價,怎麽知道我們付不起?”

廉價的洗手液香味刺鼻,溫輕雪仔仔細細洗了三遍才將手上的味道沖淡,她關掉水龍頭,抽了張紙,慢條斯理地擦幹手,這才正視身邊的油膩男士:“老哥哥,先把你手腕上那塊‘鸚鵡螺’換成真的,再來和我搭訕吧。”

戴假表的事被揭穿,他惱羞成怒:“靠,小丫頭片子拽什麽!”

溫輕雪懶得搭理他,轉身便走。

油頭男還想上前理論,卻被同伴一把拉住,遞給他一個眼色:與“小丫頭片子”一起來的年輕男人就站在不遠處,手臂上還搭著她的外套,身材高大,不怒自威,氣場駭人,一看就是個不好惹也不能惹的角色。

油頭男猶豫著退了回去,嘴裏仍在罵罵咧咧。

等到溫輕雪走近,商執自然而然將外套披上她的肩,轉身之際,朝那群不識趣的男人們丟下一記冷冰冰的眼神。

……竟是連罵聲也沒有了。

走出桌球室大廳,商執睨了滿臉不在乎的小姑娘一眼,語氣倒是輕柔:“不是答應過我,不隨便招惹‘危險分子’的嗎?”

溫輕雪想起自己從一群小混混腳下勇救貍花貓的英勇事跡:那一晚,她的嘴炮可真是堪比二營長的意大利炮,刻薄又輕蔑的言語惹怒了那群混混,最後還是商執及時趕到才化解了危機……

回憶起商執以丈夫身份對自己的“諄諄教誨”,溫輕雪撇了撇嘴:“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商執不確定地看著她。

她理直氣壯:“這次,有‘名義上的丈夫’在身邊,我才不怕他們呢。”

如同一股甘泉流入心田,商執微微睜大了眼睛,咂摸著溫輕雪那或有心、或無心的信賴,進而後知後覺,自己肩頭的責任又多了一點。

像是一朵飄在空中的蒲公英,在被風吹散之前,幸運地找到了著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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