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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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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村山環水繞,潺潺流淌的溧水河穿山而過,兩岸是泥土胚建成的房屋,零星點綴在茵茵綠樹之間。

清晨,山腳薄霧繚繞,幾縷炊煙順著輕風裊裊升起。

往常這個時候,整個村落都籠罩在沈睡當中,只偶爾幾聲雞鳴和犬吠。

今日卻格外不同。

村西林老實家嫁孫女,一大早便鑼鼓喧天,並伴著劈裏啪啦的鞭炮聲。而村民們也像是約好了似的,齊齊聚集在林家門口,瞧熱鬧的有,指指點點的也有。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新娘子來了”,議論聲倏忽停頓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西屋第二間。

吱呀一聲,門從裏面開了。

新娘子由喜婆背著,從西屋出來,一步步走向院落正中央的花轎,等到了地方,喜婆揭開門簾,將她穩穩放了進去。

偏巧這時候,西屋傳來婦人的大哭聲,口中直喊著“寶如,我苦命的寶如——”,聲音嘶啞淒厲,聽得不少圍觀的婦人跟著抹淚,而剛剛消失的議論聲,也在這時候重新響起。

“這哪是嫁孫女,這是送命啊!就陸二郎那個身體,能撐過十天嗎?”

“難的很~我看大山也不是個東西,他弟弟死得早,偏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居然想出代嫁的招數,哪有這樣當大伯的!”

“寶如這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長得水靈幹活也巧,可惜了,嫁過去就是個守寡的命!”

……

議論聲越來越響,句句都往林家脊梁骨上戳。

林老實皺著眉,低頭坐在堂屋裏,一口接著一口抽旱煙。他孫女出嫁的日子,楞是沒臉往院子裏湊。

至於村民口中的林大山,聽著西屋他弟妹大哭的聲音,以及滿院子的指責議論,臉上也是訕訕地掛不住。轉頭瞪了他媳婦一眼,眼看著吉時到了,急忙催促轎夫們擡著新娘子走人。

寶如只覺得轎子猛地晃了一下,慌忙撐手扶住一側的木板。待到轎子穩了,搖搖晃晃向前走動的時候,寶如才握緊手裏的蘋果,聽著她娘肝腸寸斷的哭喊聲,跟著掉了兩行淚珠子。

陸二郎一病不起,她此番嫁過去,為的就是給他沖喜。

但凡沖喜的,又有幾個能過的美滿的?何況陸二郎病的這樣重,連旬陽城裏的張老大夫都束手無策,她此番過去,多半就是個守寡的命!

她娘哭,說起來也不全是為了這個,只因這樁婚事,原本該是堂姐燕如的,堂姐不願嫁,這樁婚事又推不掉,最後就落到了她的頭上。

至於為何推不掉,說起來是跟堂哥林澤生有關。

林家村近水,也容易溺水。十五年前,尚且是孩童的林澤生意外掉進溧水河,剛好被路過的陸永福撞見。溧水河河面寬闊,上游更是水流湍急,林澤生幸運地撿回了一條性命,陸永福卻被水流沖向了不知哪裏,連屍骨都沒撈回來。

陸永福就是陸二郎的爹,也是青山鎮這二十年來,唯一的一名秀才。

彼時,陸大郎堪堪十歲,陸二郎牙牙學語,陸永福死了,一家的山就倒了。

一命救一命,這是天大的恩情!

陸家並不是刁鉆人家,知道前因後果,並沒有上門為難。

林家上下卻始終過意不去,加上陸永福身份不同,不少人上門指指點點,林家沒辦法,只得帶著積餘糧食和所有錢財上門賠罪。見陸二郎娘胎裏帶著弱癥,身子骨不好,以後成家立業怕都是難事,就由寶如爺爺林老實做主,把尚在繈褓的燕如許給他做媳婦。

轉眼十來年過去,隨著陸大郎成年,陸家的日子也慢慢緩和過來。見陸二郎身子骨弱,幹不成農活,陸家咬咬牙,就把他送進私塾讀書。他自己也爭氣,雖進學晚,但只學了兩三年,就一路順利考到了童生。先生同窗都誇他讀書好,月初府城開考,多少雙眼睛盼望著,陸二郎能一舉考中秀才。

秀才公,在青山鎮這樣的窮鄉僻壤,二十來年就只出過一個陸永福,真如文曲星下凡一樣。更不要說,陸二郎人長得斯文清雅,說話做事亦是彬彬有禮,跟那些地裏打轉的泥腿子決然不同。堂姐燕如雖從未見過這未婚夫,心裏卻是又羞澀又甜蜜,滿心盼望著年後嫁過去做秀才娘子。原本為了報恩才定下的一樁婚事,近幾年卻成為眾口讚嘆的美事,附近幾個村落待嫁的姑娘,哪一個不羨慕燕如定了個好婆家。

卻不想,變故突如其來,陸二郎身子骨本就不好,院試耗時久,條件又艱苦,人直接就給熬壞了,才出考場大門沒多久,陸二郎就昏迷過去,直到現在,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眼看著命就要沒了。

原本大好的一樁婚事,卻變成嫁過去就要守寡的局面,燕如是說什麽也不願意了。

從聽到消息開始,燕如就哭鬧不休,連左右四鄰都給驚動了。

大伯母也哭天搶地,直呼不讓嫁,奈何爺爺不松口,最後不知怎麽的,就想出讓寶如代嫁的法子來。

想著這幾天的鬧劇,寶如心裏委屈的不行,淚珠子也越掉越多。

堂姐敢鬧,大伯母敢說出這樣的歪招,不過是欺負她爹死得早。

爺爺能松口同意,無非是看她弟弟還小,而大堂哥卻已能頂立門戶。

總之,就是欺負她們孤兒寡母沒人護著。

胡思亂想著,座下的轎子就停了,寶如抹了抹模糊的淚眼,只覺得眼前一亮,喜婆就彎身下來,小心把她背了出去。

原來是陸家到了。

寶如心裏更加忐忑。

隔著一頂蓋頭,寶如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但除了喜樂聲外,周圍的人聲卻是低低的,並不像尋常人家成親那樣,歡歡喜喜。

想來,陸二郎的身子是真的差到了極點,寶如的委屈和忐忑更多了,稀裏糊塗就拜完了堂,被喜婆牽著送進了洞房。

沒人掀蓋頭,也喝不成交杯酒,洞房裏冷冷清清,寶如自己掀了蓋頭,坐在喜床上,睜著一雙淚痕未幹的眼睛擡頭打量。

入目是一片紅色,卻掩蓋不了房間裏冷清的氣息,兩根喜燭緩緩燃燒著,燭淚半幹,燈火通明。

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

寶如又想哭了。

難過片刻,想著一會兒會有人來,她擡手往腰裏摸索了一陣。沒摸著帕子,一低頭,卻猛然看到身後的床上竟然躺了個人,把寶如嚇了一跳,慌忙從喜床上跳起來。隔了一會兒,見那床上的人雙手交疊在胸前的被子上,一動不動的,才恍然意識到,這應該就是她的相公陸二郎了。

又是怕又是好奇,寶如閉著眼睛,一點點挪到喜床邊,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掀開眼皮,往陸二郎躺著的地方看了一眼。

這一看,覆雜的情緒消失,寶如微微楞住。

床上的人眼睛雖緊緊閉著,呼吸也十分的微弱,卻依稀可以看出他俊秀的容貌。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適中,一雙劍眉以及略顯冷硬的臉部線條,使他看起來帶著勃勃英氣,若非他臉色蒼白雙眸緊閉,整個人一動不動,還真看不出來這是個文弱的書生。

農家沒那麽多規矩,寶如自然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見過不少的男子,不論是村裏的,還是跟著她娘去鎮上時見過的,卻沒一個比眼前這個人俊。

失神片刻,等寶如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竟對著一個男子看的癡了,而這個人偏偏就是自己的相公,臉上不由得微微發紅,心也砰砰跳動的厲害。可隨即一想,這樣俊秀的男子,讀書又厲害,如今卻只能躺在床上,靜靜等著生命的流逝,心裏一酸,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候,門吱呀一聲,從外面被推開了。

寶如慌忙轉身,重新坐回到喜床上,正想著要不要把蓋頭蓋回去,來人就已經到了近前。

是個中等個頭的婦人,體型微胖,姿色只是平平,一雙眼裏卻閃著精光。

她往寶如背後看了一眼,掀起嘴唇一笑,隨即收回目光,看著寶如說道:“弟妹,娘擔心你餓著肚子,特意讓我給你送碗面過來,你趁熱吃了,趁早歇了吧,碗放在桌上就行。”

說著,她看著寶如腫成核桃似的眼睛,又笑了笑,不待寶如說什麽,就把面放在桌子上,轉身關門出去了。

寶如看著關上的大門,知道來人應該是陸大嫂。不知道為什麽,想起她剛才說話的語氣,以及兩次露出來的笑意,寶如總覺得很不舒服。

可為什麽會不舒服,寶如又說不上來,想了想沒個結論,寶如也就懶得想了。

桌子上的面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早上只顧著哭,也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肚子裏已經唱起了空城計。寶如把頭上釵環卸了,坐回到桌子前,小口小口吃了大半碗面,之後就端著門口盆子裏的水,躲到了帳子後面。

陸二郎雖然閉眼躺著,可想到屋子裏有個人,還是個陌生男人,寶如就滿心的不自在,她放下帳子,確定陸二郎“看”不到了,才快速地凈面凈身,把自己收拾了一遍。

裹得嚴嚴實實的,寶如走到床前坐下,雙手捧著下巴,出神地看向丈夫平靜的睡姿以及俊秀的臉。她心裏空落落的,一忽兒盼著他趕快醒來,一會兒又有些絕望,等上下眼皮子打架,實在困得撐不住了,她才認命地爬進裏側,閉眼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仍舊是漆黑一片,四周寂靜無聲,不遠處桌子上的紅燭燃的只剩下小半截,寶如被一陣尿意憋醒,迷迷糊糊坐了起來。

她睡覺一向沈,這會兒醒過來,整個人還是半夢半醒,渾然忘了自己是在喜床上,更不記得身邊還有個男人躺著。她晃晃悠悠從床上站起來,擡腳就往外走,不妨被布料一絆,一屁股坐在了一堵肉山上面。

軟綿綿的觸感,還沒待她反應,便覺得自己坐著的地方,一團物事正在慢慢漲大、變硬,死死抵住了她的臀縫。

“鬼啊——”

寶如瞬間就清醒了,控制不住大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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