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光很亮，透過窗戶灑在病床前。他想起之前江煜說過的話，月亮將每個人聯系在一起。可是今天，他和顧明實實在在地走在了一起。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情，直到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的思緒才開始清晰。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想起了上午那個吻，心跳一下子漏了好幾拍。顧明一直反感同性戀，這次回來卻那麽反常，是不是意味著他開始能接受了呢？

思緒翻騰的林澤希閉目躺在病床上，一直沒有睡著。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彈簧床有動靜，顧明下了床，朝他的病床走來。隔著眼簾他都能感覺他站在病床邊凝視著他，尷尬如斯，他只能繼續閉著眼睛裝睡。顧明伸手扯了一下他身上的薄被，在他肩膀處掖好，然後伸手輕輕撥了一下他額前的頭發，輕聲說：“如果我能早一點開竅，是不是就不會失去你？感覺像是我把你推給其他男人，現在感覺自己特別傻，也許是報應吧，懲罰我過去對你不夠好。”

林澤希默默聽完顧明的這一段獨白，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他甚至感覺自己的眼瞼和睫毛不住地抖動，生怕被顧明發現後被迫面對著尷尬的場面。他沒有準備好，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第二天一早，林澤希睜開眼睛，就看見床頭放著打包回來的早餐。顧明從窗戶旁邊的椅子上站起來給他準備洗漱用品。“你醒了？我正打算叫醒你呢。我去買了早餐，結果忘記你拍片必須要空腹。你先洗漱，一會你拍完了我再去買。”

林澤希掀開被子自己下了床，“我今天已經好多了，我自己來吧。”他看著顧明給他遞過來的擠好牙膏的牙刷和漱口杯，特別不習慣地伸手接了過來。就算以前他在顧明家的時候，都沒有給他遞過牙刷，這種突如其來的親昵讓他感覺有些無措。

“你還在恢覆，別太逞能了，這些雜事還是我來吧。”說完顧明走過去饞著他的手臂，打算扶他進衛生間。

他停下了腳步，堅持到：“我自己可以的，你別這樣，我不太習慣。”

顧明手裏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把手放開，淡淡地應了一聲：“好吧。”

折騰了一上午，直到十一點多，他才把所有的檢查項都做完。顧明提前點了外賣送到病房，他吃完東西後又打了兩瓶點滴才終於閑了下來。下午醫生來查房的時候，他向醫生提出想回家休養的想法。

“你的血壓和血糖已經恢覆正常，各項檢查的結果需要等一個禮拜。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的不適，你明天就可以先出院休養，有什麽不適隨時回來覆查。”醫生看了一眼他的病例說。

“謝謝醫生，那我明天一早就辦理出院手續。”

醫生離開後，黑著一張臉站在一旁的顧明終於開了口：“怎麽這麽急著出院？就算出院也是回家休養，不可以亂跑知道嗎？”

他楞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著顧明，總感覺對方話裏有話，他有些不明就裏。“回去就好好歇著，我會負責照顧你的。”

“可是......”林澤希正考慮著如何說服他趕緊離開，卻直接被顧明打斷。

“沒有可是。之前你照顧我這麽久，現在你生病我照顧你也是理所當然的。就像昨天說的一樣，我睡沙發就行。好了，忙了一天，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回個電話。”說完顧明走出了病房。

林澤希皺起眉頭，心情有點沈重。一想到明天顧明要和他一起回去，兩個人在一間公寓裏面朝夕相處，他就心緒不寧。尤其是昨天還發生了接吻事件，更糟糕的是自己居然沒有像過去一樣吐別人一身。這一系列反常和焦慮攪動了他埋藏內心深處的記憶，一年以前兩人躲躲閃閃閉口不言卻忍不住相互凝視的悸動。

顧明，你究竟想幹什麽？過去我對你暗生情愫，一直想逼迫你面對我們之間的感情，而你卻處處撇清關系，百般強調我們只是普通的雇傭關系。現在我早已收拾好你的記憶，你卻又跑出來攪亂我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顧明幫他辦完出院手續，送林澤希回住的地方，然後打著照顧他的名義，順理成章地就在客廳的沙發上住了下來。

“顧明，我已經沒事兒了，你忙你自己的事兒去吧，別耽誤你的學習。”面對顧明死皮賴臉的態度，他什麽方法都用盡了，可顧明軟硬不吃，就是不走。

“我還沒告訴你吧，我休學一年，現在可是超級閑的，回去也沒事兒幹。”

“休學？為什麽？什麽時候的事情？”林澤希對於他休學的事情很關心。

“從你剛走我就辦理的休學，要到九月份才回去上課。”

“為什麽要休學？什麽事情能比課業重要？”一改平日的隨和和委婉，他毫不遲疑地問到，態度還有些強硬。

顧明心裏偷偷一樂，這麽些天，他第一次對他的事情感興趣。早知道這樣，他一開始就該告訴他休學的事情，也省得自己對了他這麽些天的撲克臉。

“有些事，有些人，在某些時候確實比學習還重要。學習一生都可以，可有些人，當時錯過了，就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顧明陰著一張臉沈沈地說。

這句話一下子直擊澤希的心口，這麽煽情的話，是在責怪自己不辭而別嗎？可是他也沒有主動找過自己啊，半年之後再莫名其妙地跑出來，有什麽理由責怪他？想到這裏，他的火氣一下子湧上來：“什麽再也見不到？只要想見，想找，總能找到的不是嗎？”

顧明楞楞地看著他不悅的表情，緩緩說道：“是，只要還在這個世界，天涯海角都能見到。可是再怎麽用力，也難以和死神抗爭。那天你不辭而別，原本我是打算馬上把你找回來，可是當他晚上我接到外婆打來的電話，外公在美國病危了。我是他們唯一的親人，當天晚上就買機票趕去美國。”

林澤希一股愧疚之心油然而生，他知道外公外婆對於他的重要性。沒想到這半年他經歷了如此重要的生離死別。“對不起，我不知道發生了這些事。後來老人家好些了嗎？”

顧明擡頭看了呀一眼，眼裏瞬間盈滿了傷悲。“沒有，一個月之後外公就過世了。操持完他的葬禮，外婆也病倒了。三個月以後外婆也過世了。我在短短四個月的時間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

林澤希感覺自己打開了一個沈重的話題，就像打開潘多拉的魔盒一樣，再也關不上，而他也無法簡單地對顧明惡語相向。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他的心軟了下了：“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不該問的。”

“沒事，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只是來得太突然了，我還沒有準備好。”說完顧明陷入了沈默，林澤希也隨之跟著沈默，屋子裏靜得有些瘆人。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顧明借機說道，邊說邊觀察他的反應。

“什麽問題？”他的語氣變得柔和下來。

“為什麽那時候要不辭而別？”

“我之前就跟你說過要離開，所以不算是不辭而別吧。”

“你連行李都沒有收拾，也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像是刻意躲著我，卻又躲得不徹底。我只花了半個月就找到你了，可得到的消息卻是你搬去和另外一個男人住在一起。”

“我沒有，我只是住在店裏面，沒有和他住在一起。”

“後來他的店鋪和房子都轉在你的名下，這總沒錯吧？”

“我......一直以來我都沒想過要收他的房子，馬上就拆遷了，我拿了補償款之後就還給他。”

“然後呢？去上海還他的錢就理所當然地留在那裏？”

“不知道。我從沒想那麽遠。”

顧明沈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澤希，你跟我回去吧。”話語裏帶著一絲懇求，讓他的心稍稍一震，瞬間又恢覆平靜。

“回哪裏？去幹嘛？”他簡單地問了兩個問題，想就此把顧明難住，沒想到顧明這次毫不猶豫地回答：“跟我回A市，你想幹什麽都行。”

顧明這麽爽快，讓他有些猝不及防，接著問：“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這個理由夠嗎？”顧明望著他的眼睛輕聲說著。

他倏地轉過身背對著他，這個動作讓顧明感受到被拒絕的尷尬。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發火，只是伸出雙手從身後圈著他，把他擁進懷裏。他一動不動地矗立著，一口一口深呼吸。那種熟悉的悸動一下子湧上心頭，鼻頭一酸竟落下淚來。顧明感覺自己的手臂一陣濕潤，雙臂稍稍用力把他緊緊圈在懷裏。

“你也喜歡我的吧，雖然你之前一直在克制。過去我感受不到，把你做的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後來慢慢才體會到。我一忙完就馬上趕回來找你，我不想只是打電話或者發信息，也不想在我手邊的事還沒忙完的時候聯系你，我只想一心一意地處理我們之間的關系。而且不瞞你說，我確實花了一些時間才認清自己的想法。我花了很長時間驗證自己究竟是不是同性戀，最後我發現：我喜歡的只是你，除了你，都不行。”顧明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懷裏的人依舊沒有反應，他接著說：“給我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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