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希被顧明一路拖回房間，直楞楞地站在玄關那裏，有些出神。顧明放好行李，一把把他拽進房間，不太溫柔地推到床上坐著，盯著他，整個房間只聽見空調嗚嗚的吹風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沈默逐漸變成一片死寂。顧明坐在單人沙發上，茶幾上的煙灰缸裏已經堆滿了煙頭，房間裏煙霧繚繞。他吸完了了煙盒裏最後一根煙，右手用力地把煙蒂摁在煙灰缸裏，直起上身朝沙發椅背上一靠，盯著一直沈默的林澤希。

“我的耐性已經耗光了，剛才上演的那一幕可以給我解釋一下了吧？”顧明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說到。他聲音平和，一點都不咄咄逼人，他的怒氣已經隨著吞吐的煙霧從他體內抽離，在房間裏盤旋著。

林澤希一動不動地坐著，顧明等了幾秒鐘，從兜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後，隨手扔在茶幾上繼續說：“我現在打一個電話，我想不出半個小時就能知道答案，或者更簡單，俞曉曉就住在旁邊，她肯定願意告訴我。”

林澤希終於擡起頭看向他，雙眼無神。

顧明鼻子裏用力吐了一口氣，說：“我給你開個頭吧，就從你和她第一次見開始說起。那會兒你還在上學吧？是夏天還是冬天？”

林澤希的思緒隨著顧明的問題逐漸飄遠，嘴唇一張一合掙紮了許久都沒吐出一個字。顧明右手朝沙發扶手上重重一拍，站起身說：“你不說算了，我去找她。”顧明正要朝門口走去，林澤希猛地一下從床上站起來，伸手想拉住他，卻因為長時間沒有活動，右腳一麻，膝蓋嘭地一聲跪在地上。他顧不得起身，慌亂中伸手抓住了顧明的袖口，嘶啞的喉嚨吐出幹澀的三個字：“別，我說。”

顧明沒有轉身，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他半跪在地上的狼狽樣子，火氣一下子竄了上來。他右手抓著他的手臂，把他硬從地上拽了起來，推倒在床上，搬過旁邊的凳子坐在床邊，抱著雙臂看著他。這時顧明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伸手抓過來看了一眼，直接關機扔在沙發上，繼續盯著他。

林澤希從床上爬了起來，揉了揉發麻的右腿，終於開了口。

“她，我說俞曉曉，我們同一屆，一進大學就認識了。她不太喜歡我，我們已經好多年沒見了，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兒遇上。”林澤希說完擡起頭看了一眼顧明，後者一直盯著他，臉上的表情不太滿意。

“我沒耐性聽你繞圈子，我問你答好了。汪奕傑是誰？”顧明直截了當地問。

毫無預警地聽到這個名字，他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小他五歲的人，不是一個年代的人，他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

“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林澤希問。

“現在是我問你答。看你的表情，你和他很熟。說說他吧。”顧明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

“他是我同學，我們倆一個宿舍，關系挺好的。後來，後來他發生了意外，進了醫院，我們就再沒有聯系了。”簡簡單單兩句話，林澤希吞吞吐吐停頓了好幾次才說完。

顧明皺了皺眉頭，不太滿意他的回答。接著問：“後來這幾年你去哪兒了？你大學沒有畢業？為什麽會淪落到給別人當司機的地步？”

“我因為故意傷人罪進了監獄，本來判了七年零三個月，因為表現良好，五年就提前釋放了。”他的表情有些游離，面無表情，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顧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個答案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監獄，對他而言那是個多麽遙遠的地方，眼前的這個人獨自在監獄生活了五年。此刻他的心情有些覆雜，故意傷害罪？眼前這個說話從不大聲的人嗎？“你是說你把汪奕傑打住院了？”顧明思考片刻，腦海中的情節逐漸清晰起來。汪奕傑和俞曉曉是情侶，後來林澤希打傷了汪奕傑，林澤希進了監獄，五年後提前釋放，按照規定需要定期向劉警官報道。一切都說得通了，只有一點。“你為什麽要打他？”

林澤希咽了下口水，停頓了半晌之後緩緩開口，“我……都是我的錯。”

“為什麽？他橫刀奪愛？你因愛生恨？或者他囂張跋扈讓你看不順眼？剛才你不是還說你們關系挺好的嗎？”顧明繼續逼問到。

這次他沒有回答，低著頭沈默著。

“把你的錢包給我。”顧明說。

他疑惑不解地擡起頭。

“錢包，拿來。”

他緩緩從衣服兜裏掏出那個破舊不堪的錢包遞到他手裏，動作有些遲疑。

顧明接過錢包，熟練的從塑料夾層裏抽出一張舊照片。他舉著照片問：“這個人就是汪奕傑吧？”

林澤希臉色一變，瞪大眼睛盯著顧明和他手上的照片。“你，你怎麽知道這張照片？你翻我的東西。”

“我沒那麽無聊。不過既然你恨他恨到把他打住院，為什麽還隨身帶著他的照片？還是兩人的合照。”

林澤希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回答。顧明接著說：“照片上的欄桿，外面的景色，不覺得熟悉嗎？”

林澤希把註意力放到照片上，這是六年前的暑假兩人單獨到大理旅游的時候自拍的，他回去之後偷偷洗了一張放在錢包裏。他隨著顧明的手望向窗外，陽臺上的欄桿重新漆過，但是顏色和造型一點都沒變，湛藍的湖水和天空，還有那金黃色的夕陽。直到這會兒他才註意到，自己竟然和當時身處同一家旅館，同一個房間。他臉色一下子青了，他環顧四周，沈重的回憶像濃霧一樣席卷而來，讓他頓時手足無措。他下意識地用手摩挲著潔白的床單，他還記得當時汪奕傑把靠窗的床讓給他，睡前明明是各自上了自己的床，半夜卻稀裏糊塗攪和在了一起。就是他現在坐著的這張床吧，手掌下面傳來一絲冰涼，滑滑的感覺，完全沒有記憶中的溫暖。

顧明坐在一旁，看著他閉著雙眼沈浸在回憶中，不停摩挲的雙手傳達出戀戀不舍的情意。顧明不自覺地咬緊牙關，呼吸呼吸變得沈重起來。他突然一下站起身，一步跨到床前，左手撐在床上，右手猛地把他的手掌扯離床鋪。林澤希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他下意識往後挪了挪，和他拉開一點距離，右手卻被他緊緊抓住。顧明跪在床上，身體前傾朝他逼近，湊近他的耳邊輕聲說：“你在想什麽？在這間房裏，這張床上，有你們的記憶對吧？你......懷念嗎？”

耳邊傳來一陣熱流，伴隨著輕聲呢喃，熟悉的側臉，似曾相識的場景，林澤希恍惚間喪失了判斷，這一幕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他心跳加速，感覺渾身被一陣暖流包裹，嘴裏不由自主地溢出了那個久別的名字，“奕傑。”

他只覺得手腕一陣疼痛，隨後身體被使勁推了一下，他往後重重的摔在床上。他使勁眨了擠下眼睛，重新找回焦距，卻對上了顧明那張暴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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