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兩人都沒有開口，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顧明不時地擡頭，看見坐在對面的林澤希低著頭自顧自地扒著碗裏的飯，好像又回到了幾個月前，他剛搬進來的時候。顧明很不喜歡這樣的氣氛，讓他覺得壓抑和憤懣，卻不知道怎麽開口，他怕事情會變得更糟。

“我想我也許可以去。”林澤希突然開了口。

“嗯？”顧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他擡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我是說出去旅游，國內的話，應該可以去。”林澤希的目光有些游離。

“噢，好，那我去安排。”顧明這才想起他們之前在討論出游的話題。

“嗯，所以你不生氣了吧？”林澤希輕聲問到，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沒有生氣，剛才我......有點激動了。”其實他生氣的並不是他不和他出去旅游，好像兩人關註的重點不太一樣。

林澤希輕輕搖搖頭，沒有說話。

顧明突然感覺兩人的距離一下子遠了很多，明明之前相處得很和諧。最近也沒有發生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可他總是感覺磕磕絆絆的，不知不覺，兩人之間就開始變得奇怪。

顧明想拿一瓶啤酒，他剛走進廚房，林澤希就拿著抹布走到餐廳擦桌子，好像有意無意地避開他。顧明皺了皺眉頭，剛打開冰箱，就看見林澤希隨手放在竈臺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上面有一條短信提示，信息來自劉隊長，內容是：去散散心也好，地點定了給我發信息。記得下個月底之前來找我一趟。

顧明的腦海裏一下子浮現出上次跟著林澤希去派出所見到的那個劉隊長，便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齒。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去哪裏都要告訴他？

林澤希走回廚房，把手伸向竈臺，還沒碰到手機，就對上了顧明深沈的眼神。他的手下意識往回縮了一下，隨後一把抓過手機揣進兜裏，繼續用抹布擦著水池。空氣在沈默中凝結，瞬間變得厚重起來。顧明就這樣不聲不響地盯著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那個人是誰？”顧明刻意壓低了聲音問。

林澤希繼續忙著，好像沒有聽到一樣。顧明想沖上去拉著他問，可他一直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兩步走上前，擋在他身前問：“給你發信息的那個人是誰？”

“誰？什麽信息。”林澤希沒有擡頭，漫不經心地問。

“還不說是嗎？那天早上你去哪兒了？去見那個劉隊長了吧？還在電話裏騙我說在家做蛋糕。”顧明感到胸口梗了一塊石頭，火氣直往上沖，眼睛泛著紅絲。

林澤希雙手不停地在水池上擦拭著，一句話都沒說。

“你和他什麽關系？外出都要征得他的同意？你們關系這麽好，之前我問你有沒有朋友的時候怎麽什麽都不說？”顧明逼問到。

對方還是沒有說話，在他的直視下，轉身打算離開廚房。他卻搶先堵住廚房門。

“我……”他欲言又止，咽了下口水，繼續說：“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吧？我只是你的傭人，個人隱私還是有的。”

“隱……”顧明忍不住想大吼，卻嘎然而止，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義務？隱私？我們連正常的聊天都做不到嗎？我是問了什麽讓你為難的事情嗎？說起義務的話，傭人在上班時間外出辦私事，是不是該給我這個主人說一聲？非但不說還撒謊，我問一下怎麽了？”

“那天我臨時有事出去了，可是沒有影響到工作。”

“那人是誰？對你這麽重要？外出都要給他報備？”顧明不依不饒地問。

“就是個熟人，算不上重要。”

“他是警察？那天早上你打車去找他是為了什麽事？”

“我不想說。”林澤希低著頭想從他和門縫之間擠過去，一下子楞住了，擡起頭盯著顧明說：“你跟蹤我。”

“我……只是碰巧遇到了。”顧明有些心虛地回答。林澤希直直地盯著他，眼睛裏閃著短暫的堅定，很快便暗淡下去，一言不發地回自己房間。

顧明一個人站在廚房門口，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這時，顧明的手機響了，他紛繁的思緒重新回到眼前，掏出手機，是許哲打來的。

許哲已經定好了去西雙版納的行程，下周二出發，暫定三天兩夜。他讓顧明把身份證號發給他統一訂票。顧明站在林澤希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敲開房門。

林澤希打開房門，茫然地看著門口站著的顧明。沈默了片刻，顧明才開口說：“把你的身份證給我，下周二出發，需要提前訂票。”

“哦。”林澤希應了一聲，轉身回房從床頭櫃裏掏出那個破舊的錢包，打開之後伸手有些費勁地在透明塑料夾層裏摳著，試了兩三次之後終於用力從裏面抽出了身份證遞給顧明。這時，顧明瞥見一張兩寸大小的照片從夾層裏掉了出來，正好落在他的腳邊。鬼使神差的，他一腳踩在照片上，若無其事地說：“我有點想喝果汁了，你幫我弄一下吧。”

“好。”林澤希將錢包合上，放回床頭櫃裏，轉身到廚房忙去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顧明緩緩移開自己的腳，蹲下身把照片撿了起來。看到照片的一瞬間，顧明楞住了，這是年輕時候的林澤希和另外一個人的合照。背景是湛藍色的水面和蔚藍的天空，木制的圍欄邊上倚靠著兩個年輕男子，身穿白色T-Shirt，頭上戴著藤條編織的草帽，笑得格外開心。其中一個是林澤希，那時候的他完全是一副學生模樣，與現在的飽經滄桑完全不同，另一個比他高出大半個頭，年齡相仿，仔細觀察，顧明竟覺得照片中的人眉眼間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他翻過照片背面，在右下角用圓珠筆寫了三個字“傑&希”。

他楞楞地盯著照片看了幾秒鐘，腦子裏的思緒不斷奔湧著，哐啷哐啷理不出一個頭緒。他掏出手機拍下了這張照片，把它重新放回林澤希的錢包裏。他剛走出房門，林澤希就端著果汁走過來說：“給，還想吃點什麽嗎？我給你做。”

顧明面無表情地伸手接過杯子說：“不用了，我準備休息了。”說完回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他忍不住掏出手機仔細端詳起來，越看心中的煩悶越盛，照片上的這個男人和自己還真的很像，他記起俞曉曉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難道他長了一張大眾臉？他用力吸了幾大口空氣，平覆自己的心情，將註意力從照片上的人物轉移到背景上來。只花了幾秒鐘的時間，顧明就認出照片裏的場景是大理的洱海邊上，而照片中的欄桿，一看就是洱海邊上某家民宿的房間陽臺。

顧明撥通了許哲的手機，“許哲，把這次的行程改成大理。”

“什麽？大理？可是我已經定了西雙版納的行程，定金什麽的都交了，車子導游也都聯系好了。”許哲忍不住高聲抱怨起來。

“退了吧，損失我來負擔，把行程改成大理。”顧明繼續堅持到。

“誒，我說顧明，你別這麽蠻橫無理好不好，西雙版納是集體決策，你不能……”許哲說到一半，就被顧明打斷了。

“我要去大理，如果你們不想去的話，我也不勉強，我自己去好了。”

“你……行行行，你厲害，大理就大理，我去跟韋青他們溝通，行了吧？一會兒趕緊把你的身份證號發過來。這回可別再變了啊。”許哲嘟嘟囔囔說著。

“許哲，俞曉曉今年多大？”

電話那頭的人楞了一下，老半天才說：“顧明，你和俞曉曉還有牽扯？你不會真喜歡她那樣的吧？我跟你說，她的背景真不單純，她……”

“沒那麽覆雜，我就想問一下她今年多大，你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想忘都忘不了。她今年二十五歲。正好是我家老爺子的一半。不說掃興的事了，林澤希要跟你一起去的吧？”

“嗯。”顧明敷衍地回答，繼續說：“我手裏有張照片，你在大理認識的人多，幫我查一下照片是在哪家客棧照的，我們就住那家客棧，幫我訂同一個房間。”

“顧明，你真當我是你傭人啊？要求這麽高。”

“許哲，拜托了。”

“你……算了，認識你這個損友算我倒黴。一會兒把照片和身份證號一起發過來，我想辦法。”許哲嘆了口氣，應聲道。

掛斷電話，顧明拿出手機編輯照片，把兩人的臉用貼畫遮擋之後發給了許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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