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一個人靜靜坐在客廳裏，音響中循環播放著Liekkas，一遍又一遍。他慢慢回憶著每一次聽這首歌時的心情和回憶。第一次聽的時候是他母親剛剛過世，當時這首歌足足陪伴了他三個月，在休學的那段日子裏，他每天什麽事情都不做，不分白天黑夜地循環播放這首歌，在心裏一遍一遍跟著它的旋律和著。後來那個男人搬進顧家，他第一次住校，第一次搬進自己的公寓，這首歌陪伴他走過了很多人生中重要的時刻，可是今天？今天有什麽特別的？一個窩囊的窮酸男人也值得讓他這麽動怒？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懂了。

滴滴——手機傳來微信提示音，他點開一看，有陌生人申請添加他的好友，備註寫著三個字“林澤希”。顧明黑著臉，拇指在屏幕上猶豫著，綠色的接受鍵，該不該點擊？這時，一股更深層次的好奇心在他心裏萌生，他想看一下這個瘋子的生活，看一下他平時都是怎麽發神經的。這麽想著，顧明手指點擊了接受。在彈出對話框後，顧明點擊了他的頭像，放大一看，是一片枯葉。不是可以用來做桌面的那種小清新風格的圖片，而是隨手在路邊拍的一片枯葉，靜靜地躺在濺滿泥水的地面上，葉子被人踩過，有些殘破不全。葉片從中間裂開，一道深深的裂紋貫穿整個葉片，整張圖片找不出一點可取之處。他果然是個瘋子。

手機震了一下，他退出圖片，一點開信息欄，就看見林澤希給他發了一條轉賬信息2000元，緊接著又彈出一條文字信息，上面寫著：少爺，這是還你的2000元，剩下的1476我過段時間再還你。顧明的咒罵聲還沒出口，接著彈出第三條信息：我在銀行已經辦完事了，現在馬上過去，就在剛才停車的地方等著，要用車隨時叫我。

顧明看著林澤希發來的三條信息，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再度燃起，就連耳邊的Liekkas都不能讓他平靜下來。他深吸幾口氣，還是無法平息胸中翻騰的情緒，右手抓起手機狠狠往墻上一砸，伴隨著“啪”的一聲，好像心中的一切怒氣都煙消雲散了。他靜靜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起身撿起手機，用手劃了幾下，手機還能正常使用，只是屏幕中間多了一條裂痕，就像那片枯葉。

顧明擦了擦手機屏幕，關掉客廳的音響，用手機播放器接著播放Liekkas，將手機放在床頭，蓋上被子專心開始補覺。一覺醒來已經下午五點半，他被餓醒了，這才想起從昨天晚上起他就沒吃過任何東西。他起身準備到廚房裏找吃的，經過客廳時看了一眼陽臺，不自覺地走過去朝樓下望了一眼，那輛黑色的路虎仍舊停在老位子。他皺了皺眉，心裏的情緒很覆雜，厭惡、煩躁、憤怒、糾結，好像都有一點。這時，手機微信提示音再次響起，是那人發來的信息：少爺，我在樓下等到六點鐘，如果你還是不需要用車的話我就先回去了，有事隨時叫我。顧明的手指在屏幕上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點了返回鍵，將手機仍在沙發上，到廚房裏找吃的去了。

他從廚房裏拿出一盒泡面，在飲水機裏接開水直接泡上，還沒等面全部泡開，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剛吃沒幾口，他的節奏突然慢了下來，泡面這種東西，聞著永遠比吃著香。他三兩下將面條撈完，連湯帶盒子一起扔進垃圾桶，開門扔在樓道上。整個房間裏彌漫著泡面特有的油膩和濃厚的味道，他從茶幾上一把抓起手機，手指撫過的地方留下了兩個明顯的印子。房間裏又積了一層灰，該請鐘點工過來打掃了。

他踱步到陽臺邊朝停車場瞄了一眼，熟悉的車子已經離開了。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已經6點10分了。

房間裏的冷清和沈悶讓他有些煩躁，厭惡地看了一眼茶幾上的灰塵，就連沙發也不願意坐下。他用手使勁揉了揉頭發，正想著晚上做點什麽事情。突然，他看見被他扔在衛生間地上的那條牛仔褲，今天早上回來後匆忙將臟襯衫扔了，還沒來得及處理褲子。他走過去從地上撈起褲子，打算扔進洗衣機裏，隨手一翻褲兜，掏出一張精致的名片——俞曉曉。

他想起昨天晚上在酒吧的那個女人。換作是平時，他肯定不屑主動約女人出來，可今天卻不同，他需要一件事情來轉移註意力。是俞曉曉？柳靜靜？還是阿貓阿狗都不重要，他只是單純地不想一個人在房間裏呆著。

他一把抓過手機，撥通了名片上的號碼，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那頭傳來一個年輕甜美的女聲，溫柔而優雅，有禮貌地詢問到：“餵，你好，請問是哪位？”

顧明翻弄著手裏的名片，“請問是俞曉曉嗎？”

“是的，你好，請問你是哪位？”

“你還記得昨天晚上在夜色嗎？”顧明問到。

對方沈默了一會兒，笑著說：“帥哥是你啊，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有興致了，我真是受寵若驚啊。怎麽樣？今天晚上想見面？”

他刻意保持冷靜地說：“九點，老地方見？”

“老地方？夜色？原來帥哥想玩點有情調的。好啊，不見不散。”說完，俞曉曉愉快地掛斷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今天晚上的情緒就是怪怪的。他甩甩頭，換上衣服準備出門，這個空蕩蕩的房間他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

他叫了一輛出租車，來到夜色時才八點一刻，他一進門華姐就看見了他，連忙掛著笑臉走上前打招呼：“顧少今天晚上還是一個人？包房還是大廳？”

他總感覺對方話裏有話，自己也為昨天晚上鬧的那事感到抱歉。“恩，大廳吧。”說完他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只點了兩只冰啤酒。

“好的，顧少慢慢玩，我先忙去了。”華姐見他今天晚上情緒也不太好，不過坐在角落倒是也不顯眼，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顧明打開一只啤酒，漫無目的的望著酒吧四周。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酒吧裏客人還不多，DJ放的音樂也以舒緩為主，彩色的射燈在大廳裏投射出點點光暈，緩緩地轉動著，酒吧的氣氛還在醞釀當中，準備迎接今天午夜的狂歡。

顧明時不時地點開微信刷刷朋友圈，冷眼看著別人的喧鬧和寧靜，快樂和悲傷，一張張熟悉的臉孔，隔著屏幕卻顯得這麽遙遠。不知不覺，他點開了林澤希的主頁，裏面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他皺眉沈思，是他從不玩朋友圈？還是屏蔽了他？

“帥哥這麽早？久等了吧？”俞曉曉悅耳的聲音打斷了顧明的思緒。他關掉手機屏幕，將手機放在桌上，擡頭看著她。

今天的她穿著比較活潑，一條淺綠色的絲質長裙，加上一雙米色的繡花涼鞋，手上提著一個布藝手袋，上面繡著一直三色花貓和幾只蝴蝶，小清新的文藝淑女範盡顯無疑，搭配上一頭長直發，和昨天的成熟裝扮完全不同，卻別有一番風味。

“請坐，想喝點什麽？我請客。”顧明露出一個微笑，很有禮貌地拉開旁邊的椅子，邀請她坐下。

俞曉曉微笑著點點頭，半開玩笑地說：“看來帥哥今天心情不錯，和昨天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不一樣。”

“顧明。”顧明提起酒瓶喝了一口啤酒，簡單說道。

俞曉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我的名字叫顧明。”他重覆一遍。

“好的，顧大帥哥。”她開心地笑著說到，伸手召喚服務生過來，點了一杯長島冰茶。

顧明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酒精濃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啤酒，再擡頭看了一眼她問：“這麽重口味的雞尾酒？”

俞曉曉將手袋放在膝蓋上，端莊地坐著，長嘆一口氣，笑著說：“白天的工作就已經很累了，晚上出來就是想放松一下，就是要這麽烈的酒才夠勁。”說著，她伸手輕輕撫過顧明面前的啤酒瓶，食指在瓶口處流連了好一會兒才離開，隨口問道：“你今晚就喝這個？”

“是啊，小喝一點，微醺最好。”顧明說完將瓶子裏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卻沒有打開剩下的一瓶。

俞曉曉用吸管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眼前的雞尾酒，“看你的樣子還在讀書吧？真羨慕，讀書的時光是最無憂無慮的了。”

“我倒是想早點畢業，這樣可以無拘無束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突然笑出聲來：“年輕真好。”

他有些不太高興，“你什麽意思？說我太年輕？”

“反正我肯定比你大多了。”她用吸管一口氣喝了四分之一的酒，撇了撇嘴說到。

“那又怎麽樣？”顧明挑了挑眉毛問。

“不怎麽樣啊，年輕挺好的，只要成年了就行。”俞曉曉回答得倒很大方。

她再喝了一口雞尾酒，對他說：“好了，招呼也打過了，酒也喝了，該辦正事兒了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酒店不錯，鐘點房的價格也很公道。”

他的臉色一下子陰了下來，過去身邊同齡的女生都是欲迎還休，百般暗示卻還要假裝矜持，頭一次遇見這麽直接的女人。

她見他面露難色，有些不高興地問：“怎麽了？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不想做吧？不是你主動約的我嗎？”

他竟感覺有些難堪，“是我主動約的你，我只是今天晚上不想一個人。”

她思索了幾秒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正好我明天早上沒什麽重要的事情，我今天可以陪你一整晚。”

他知道她完全誤解了自己的意思，想反駁卻說不出口，感覺在這個時候打退堂鼓有點慫，“那走吧。”

說完顧明走在前面出了夜色。俞曉曉不傻，她早就看出來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思根本不在約炮上，他強忍著不肯示弱的樣子讓她忍不住想試探他的底線。再說了，這麽帥的男人不找機會弄到手，可不是她俞曉曉的風格。兩人一前一後朝夜色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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