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氣沖沖地盯著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見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好像想解釋什麽，可是剛起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直直倒在地上。“咚”的一聲，顧明眼睜睜看著澤希往前一撲，額頭重重地撞在茶幾上後緩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整個過程快得他來不及反應，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餵。”顧明試著喊了他幾聲，沒有回應，又用腳尖輕輕踢了他的腿幾下，地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地緊閉著雙眼，一小股鮮血從額頭滴落地板。

“該死。”顧明咒罵一聲，顧不得自己對他的厭惡，蹲下身將他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臉頰，還是沒有反應。他撥通了120，電話那頭響起了夜班接線生沙啞的嗓音，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這裏的地址。在對方餵了幾聲後，他掛斷了電話，抱起他沖出了房間。

此時天已經開始蒙蒙亮，顧明抱著他跑下了樓梯，房子位於一個狹窄的巷子裏，這個巷子窄的車子都開不進來。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兩頭都看不見盡頭，便跟隨直覺向右拐，沿著小巷子走了大約五分鐘，終於來到一條街道，上面寫著長崗路。顧明聽過這個地方，這裏是唯一一片沒被拆除的棚戶區，因為排水排汙和各種配套設施都不完善，當地人逐漸搬離了這裏，現在住著的都是一些外來務工者和游手好閑之輩，各種社會問題頻發。

顧明攔下一輛出租車來到最近的醫院，將他送進急診室。他坐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一低頭看見白襯衫的袖子上沾了一團鮮紅的血漬。他突然感到一陣反胃，跑進衛生間將襯衫脫下來，用洗手液將那團血漬搓了一下，無論怎麽搓洗上面仍留下一團淺橙色的印子。他擰幹水，勉為其難地將襯衫穿上，剛走出衛生間。這時，急診室的燈滅了，剛才送澤希進去的護士和一名醫生走了出來。

醫生摘下口罩說：“先生，你是病人的家屬吧？病人暫時沒有危險，頭部撞擊不嚴重，為了排除腦震蕩的可能，需要留院觀察兩天。其實真正需要註意的是病人的胃病，應該已經有十多年的病史了，平時需要特別註意，按時吃飯，飲食以清淡為主，不要給腸胃增加多餘的負擔。說起來病人的忍耐力也真夠強的，疼到暈過去都不來醫院檢查。你也多勸勸他，別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好了，我們現在就送病人去病房，你跟護士去辦理入院手續吧。”

一旁的小護士站在顧明旁邊，微笑著一臉花癡樣的盯著他看了好半天，微笑著說：“先生，請跟我去給病人辦理入院手續吧。”

顧明面無表情的回頭看了小護士一眼，人家只當他是為病人擔憂心情不好，渾然不覺他此時心情已經糟到了極點。那個窩囊廢不是派來照顧他的嗎？為什麽他會在淩晨送他進醫院，還要幫他辦理入院手續出醫藥費這麽麻煩？他的出現除了添亂就不能再有點別的用處嗎？

“先生？”小護士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語氣始終溫柔，一點都看不出平時對待一般人的那種囂張跋扈。

顧明強壓住心裏郁悶和憤怒的神情，瞥了小護士一眼說：“走吧。”

從開單子劃價到交錢領藥，顧明在門診部和住院部之間來來回回跑了三四趟，樓上樓下來回折騰，在沒有人排隊的情況下都足足花了半個多小時，最後還用自己的卡刷了3000多塊錢的醫藥費和住院費。辦好手續時太陽都已經出來了，醫院裏掛號和排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一改淩晨時的冷清，清晨的醫院早已人聲鼎沸。

小護士一直陪著顧明辦完手續，最後還很貼心的告訴顧明病人在內科73號病床。顧明瞥了她一眼，見她一副還不想離開的樣子，冷淡地說了聲謝謝，便朝病床走去。小護士看著他冷漠的神情，輕嘆一口氣，情緒有些低落。

顧明的耐性早已經被磨沒了，心裏只剩下滿滿的怨氣。本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卻又想到病房看看那人，看看讓他花了這麽多錢和時間的人。他沿著走廊一路尋找，終於在盡頭那間房門口找到了73號。

顧明走進病房，澤希已經醒了，正和醫生爭論著什麽。

“醫生，我已經沒事了，不需要住院的，你就讓我出院吧。”林澤希剛剛蘇醒，臉色依舊蒼白，嘴唇也有些發青。

“你這人這麽這樣？要對你自己的身體負責知道嗎？明明知道自己有胃病，還不好好照顧自己，再這樣下去，下次說不定就胃穿孔了，到時候哭都來不及。”醫生板著一張臉厲聲說道。

“我知道，醫生，我一定會註意的，你就讓我出院吧，我還有要緊的事情沒處理。”林澤希拉著醫生的袖口焦急地央求到。

“我說你這人怎麽不分輕重啊？有什麽事情比命還重要？”醫生一擡手，將自己的袖子從林澤希手中拽出來，聲音不自覺拔高，情緒也開始激動起來。

“醫生，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回去一定好好休養，但是我真的不能住院。”林澤希繼續央求到。

這時，剛才一直跟著顧明辦理住院手續的小護士走了進來，說：“梁醫生，病人的住院手續已經辦好了。”

澤希和醫生的註意力集中到小護士身上，澤希也看見了黑著一張臉站在病房門口的顧明。

“那你就好好養著吧。多觀察幾天再出院，有什麽需要就按鈴。小楊，你趕緊把病人的病歷寫了。”醫生最後交待幾句，叫上小護士離開了。

澤希看了顧明一眼，有些尷尬地低下頭，輕輕說：“少爺，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吧？謝謝你。醫藥費多少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我一攢夠錢就還，或者分期……每月五……三百行嗎？”澤希吞吞吐吐地說完，根本沒有勇氣擡頭看顧明一眼。

顧明靜靜地站在病房門口，雙手揣在褲兜裏看著他一臉窘迫的樣子，心裏對他的鄙夷之情更甚，情緒也更加煩躁。他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沒有離開也不說話。

澤希感受到現場氣氛不對，試著打破沈默，“那個……我今天請個假可以嗎？因為……”澤希咽了一下口水，感覺自己的解釋有些多餘，便將說到一半的話吞了回去。

顧明的火氣一直沒消，冷冰冰地說：“你的老板又不是我，幹嘛給我請假？”

澤希楞了一下，“哦，那我晚點給田老師打電話。”

一聽“田老師”這三個字，顧明的火更大了，刻薄地說：“不是顧總給你開的工資嗎？怎麽向那個人請假？他已經在顧家當了好幾年的米蟲了，他花的每一分錢不是他自己的，是顧家的。”

澤希一下子激動起來，剛想發脾氣，想起眼前這個人大晚上送他到醫院，還給自己付了醫藥費，語氣一下子軟了下來，“你……不許你這麽說田老師，現在田老師是辭職了，專心做慈善和公益，幫助更多的人。”

顧明冷笑一聲，錢這個東西還真好用，隨便往人身上一扔，對方就連和他吵架的氣勢都軟了。“慈善和公益？說白了不就是拿顧家的錢出去散給別人換取一點名聲嗎？別說得那麽高尚，本來就是個下作的人，做什麽都掩藏不了齷蹉的本質。”

“你……”對方的話越說越難聽，澤希發現他的反駁只會引來對方更惡毒的語言，索性閉嘴不說，低頭看著被子，一眼不發。

這時，顧明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簡單說他上午有點事，上課的時候請電話那頭的人幫他答到。顧明掛了電話，澤希看了一眼墻壁上掛著的鐘，“少爺，現在才八點鐘，你打車過去應該能趕得及上課。”

顧明瞥了他一眼，不悅地說：“我累了，回去睡覺。”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澤希看著顧明離去的背影，內心變得有些糾結，他算了算自己手裏的存款，只剩1500塊錢，扣除下周要付的500塊房租和下半個月的生活費300塊錢，水電煤氣和電話費150塊錢，手裏最多餘下500塊錢，肯定不夠還他墊付的醫藥費。田老師交給他的這份工作很輕松，待遇已經很不錯了。在接受這份工作的時候，他是堅定地站在田老師這一邊的。之前顧明詆毀田老師的時候，他會理直氣壯地站出來為他辯護。可是現在，他不僅欠了田老師的恩情，也欠了顧明的，顧明對田老師的敵意讓夾在中間的他很不是滋味。

從什麽時候起，他的人生只剩下負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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