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期心中竊喜，和周亦文提前回民宿不就有機會和他單獨相處了嗎？那不就是個絕佳的問話時機嗎？

但很快她就發現是她想多了。

就算回了民宿也還是要繼續拍攝，韓期只能把問話憋回肚子裏，等到晚上徹底結束拍攝才偷偷摸摸溜到周亦文房間門口。

韓期：【沒睡吧？出來一下？】

消息發出去不到一分鐘，面前的房門就被周亦文打開。

他輕輕掩上門，輕聲問：“還有沒有不舒服？”

“沒了。”韓期忽然緊張起來，雙手背到身後悄悄地摳，找到了借口就指著外面說：“我睡不著，陪我出去走走？”

也不算說謊，有這麽大個事在她腦海裏翻來覆去，她睡得著就有鬼了！

比起商量，她更像是通知，沒等周亦文應答，就開了大門到民宿外的長椅上坐著。

周亦文跟在她身後，含笑說：“不是要走走嗎？”

“啊……”這就是個借口，韓期又不是真的想出去走走，被識破了幹脆破罐子破摔，“不走了，你坐下，我問你一個問題。”

周亦文察覺到有問題，斂起笑容，還是坐在了韓期身邊。

“什麽事？”

“你是不是以前來過巴黎？還不止一次？”韓期緊盯周亦文，不舍得放過他臉上一點點細微的表情變化。

可周亦文的演技真的太好了，看不出半點說謊的痕跡，“沒有。”

韓期不死心，追問：“那你怎麽會那麽熟悉巴黎周邊？外地人就算看過地圖也不會這麽清楚。”

“我的確是記清楚了。”

“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以周亦文的記性，倒真是有可能。

韓期突然語塞，可是因為直覺，和以前掌握到的那些信息，她打心底地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

“你就是來過！你根本不是故意消失的對不對？那年十月你突然失聯，叔叔阿姨雙雙離世，你的腳上出現了手術縫合的傷疤，這些絕對不是巧合，你們遭遇過事故對不對？”

說到後面，她簡直難以自控，杏眼漫出水光。

周亦文低眸盯著地面沒說話，昏黃的路燈從他側面照過來，臉上半明半暗。

“不用想借口了，不說話就是默認。”

面前的人沒有說話，也給了韓期緩和的時間，她壓制住洶湧的情緒，放慢語速，努力平靜地說：“我只想知道你身上究竟發生什麽事了，難道就不能告訴我嗎？究竟是什麽，讓你離開了六年多，一直到現在還想推開我？”

而顫抖的聲音暴露了她並不平靜的心情。

“別哭了。”周亦文嘆道，擡手拭去韓期眼角快要落下的淚珠。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麽事故？”

見周亦文不回答，“啪”的一下，韓期拍掉他的手，“你說啊！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放棄了嗎？你休想，我有的是時間和你……”

“是車禍。”周亦文打斷了韓期的話。

韓期幾乎來不及反應，楞楞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那年國慶，爸媽說要出去度假，我們在路上出了車禍。他們當場身亡，我左腳粉碎性骨折，在醫院昏迷了六天。”

事情已經過去太久了，周亦文再提起來也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反而韓期的眼淚洶湧而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抽噎噎地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把我當什麽人了？為什麽啊？”

“手機撞碎了。”

“那後來呢？後來為什麽不聯系我？”

“我……”周亦文只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再也沒有了合理的借口，“對不起，我十月六日晚上借醫生的手機給你打過電話，一直沒有打通。後來……就沒有再打過了。”

提到十月六日，韓期對那天的印象特別清晰。

又或者說，她對那個國慶節裏的每一天都記得特別清晰。

她胡亂擦了一把淚水，哽咽著說：“十月六日那天我回江城，在你家門口給你打了一整天電話，晚上手機被偷了，所以沒接到你的電話。”

“那後來呢？你為什麽後來不聯系我了？就因為我沒接電話嗎？這樣你就放棄了嗎？”她淚眼婆娑，一字一句地問。

“最開始是，肇事司機逃逸沒拿到賠償金，爸媽離世，親戚都聯系不到，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連生活自理都難，還要處理爸媽的後世，未來的生活是肉眼可見的困難，確實打算放棄。”

周亦文愧對於韓期，始終低垂著頭沒看她，“過了幾天我就想明白了，你沒有錯，是我的錯。”

後面的話說得不清不楚，韓期憑感覺判斷周亦文的態度。

“你自卑了？”她問。

無論是誰都有自尊心，這種情緒放在周亦文這種曾經的天之驕子身上更為明顯，他需要花很長時間掙紮，才肯低聲“嗯”了一下，算是承認了。

“所以你總說你配不上我了是嗎？”韓期苦笑，吸著鼻子抓了把頭發，“就因為腳上的傷疤？雙親離世？生活困難？”

“學導演、拍電影都很燒錢，要不是爸媽提前在京市買了房，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我不想讓你和我一起吃苦，叔叔阿姨，你哥哥也不會願意看著你陪我吃苦的。”

對此，韓期只說：“你的理由很牽強。”

“怎麽牽強？”

周亦文後背僵住，捏了捏拳頭。

韓期沒有看到這些動作，兀自說：“我沒經歷過這些事，無法與當時的你感同身受。可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那些見到你有困難不願施予援手，還逃之夭夭的親戚嗎？我應該是與你共度難關的人，你怎麽會覺得甩開我是為了我好？又怎麽能代替我爸媽，代替我哥做出決定？”

“真正惹怒我哥的是你一聲不吭的離開，你知道我這些年有多想你嗎？”

說到這裏，韓期徹底崩潰大哭，毫不留情地揮拳捶周亦文的肩背。

她的力氣一貫不大，卯足了勁也沒讓周亦文受到半點皮肉之苦，真正的痛還是在心裏。他一聲不吭地受著韓期的發洩，等她沒了力氣，拳頭從他肩頭滑落下去，又誠意十足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

經過一通發洩，韓期平靜了許多。她要聽的不是這個，她還念著最初的那個問題，“現在能承認了嗎？你是不是來過很多次巴黎？”

“來過很多次。”周亦文承認了。

“那你一直不來找我，也是因為自卑？”韓期問。

周亦文又“嗯”了一聲，這次回答相較之前，似乎多了些遲疑的味道。韓期正奇怪，就聽他忽然說：“去年奧斯卡頒獎典禮上你很美。”

“你也去了？”

周亦文說：“看到你提名的消息，就托被提名的導演帶我一起進場了。”

韓期記得，去年奧斯卡上的華人不多，除她自己之外，只有一個獲得最佳導演獎的華人，他沒什麽名氣，韓期都沒聽說過，因而不曾註意那個劇組的席位，不曾想那裏坐著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你不會經常偷看我吧？比如作品放映會？畢業典禮？”

而周亦文也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我都在。”

韓期下意識撲進周亦文的懷裏哀嚎：“我好後悔！我要是四處多看看，說不定就能提前找到你了！這些年在巴黎每次看到你的消息，我都特別想去找你，可是總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理由出現在你的面前。要不是樂樂和餘年，我至今都找不到回來見你的理由！”

她嚎得很上頭，腦袋在周亦文肩頭一下又一下地蹭，背後周亦文的手猶豫再三還是放在了她背上，輕輕地安撫。

“對不起，是我錯了。”

“對，都是你的錯。”韓期趴在他懷裏點頭，用兇巴巴的語氣說：“所以我要罰你追我一次。”

“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我要你追你就追！難道你不愛我？”

韓期臉皮薄，也不好意思聽周亦文說愛她，壓根沒給周亦文說話的機會，“不許拒絕！就這麽說定了！”

該說的都讓她說完了，周亦文無話可說，也只能說：“好。”

得到這個必然的答案，韓期笑彎了眼，就趴在周亦文的身上，偏頭親了一下他的側臉，親完就跑，一點都不拖沓。

周亦文看著跑遠的姑娘，後知後覺地摸了一下臉頰，輕輕笑了一下。

回到房間裏，魏希已經睡下了。

韓期通紅的臉頰隱藏在黑夜裏，她半遮著手機手電筒的光線爬回床上，想第一時間把好消息告訴陳樂美。

韓期：【我的寶~有超大的好消息！】換算一下時間，國內是七點多，陳樂美剛起床沒多久。

打工人洗漱完了之後才拿起手機，看到韓期發來的消息。

陳樂美：【怎麽？和周導覆合了？】

韓期：【差不多吧，周導要追我了！】千裏之外，陳樂美嚇得手機都要掉了，她這輩子都沒想過周亦文還會主動追人。

陳樂美：【這麽突然？周導瘋了？你弄清楚他當年消失的原因了嗎？】韓期：【弄清楚啦，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周導愧對於我才答應追我的嘛~】陳樂美：【呵，他確實是愧對於你。】韓期：【好啦，我這邊時間不早了，要睡了，具體的以後再和你細說！晚安！】話說一半，天打雷劈！

陳樂美滿頭冒著黑線，頭頂冒著黑氣，回了個晚安就苦哈哈地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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