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大以後, 也要像爸爸一樣，做很大的英雄。”黛茜對溫蒂道。

天氣逐漸涼起來的時候, 溫蒂開始織毯子。

織毯子是門技術活, 雖然溫蒂的手很巧，一開始還是織得歪歪扭扭，織出來不像毯子, 倒像一塊抹布。

她慚愧地把失敗品抹布收了起來，重振旗鼓，一定要再織一塊成功的。

“如果學會，就再給你織一塊。”溫蒂道。

是時托尼出門工作去了，黛茜和溫蒂待在家裏。

黛茜已經吃過下午茶, 打個快樂的飽嗝，和溫蒂一起在陽臺上看太陽落山, 說起總是很忙碌的爸爸, 黛茜就又覆習一遍她長大要做英雄的決心。

“你是為了幫助爸爸才做英雄，還是為了幫助別人才做英雄？”溫蒂問。

黛茜覺得這兩者之間仿佛沒有很大的區別。

“我想，大概是保護斯塔克先生和保護所有無辜的人的區別吧。”溫蒂道。

黛茜想一想，道：“我想幫助我的爸爸, 也想幫助大家。”

“好。”溫蒂道，“那要先學好本領, 保全自己。”

“溫蒂要做英雄嗎？”黛茜問。

“我？”溫蒂就笑起來。

她這一笑分了心, 手上錯亂兩針，不得不把整排線都拆開重織。

“我做不了英雄。”她道，“我就安安心心做我的小人物。”

“做小人物很好嗎？”黛茜問。

“小人物普普通通。”溫蒂道, “沒有超級能力，不會超級有錢，悄悄出現，悄悄消失，如果不跟大人物掛鉤，消失以後連姓名也不會留下。”

黛茜睜大眼睛：“怎麽這樣？”

“這也不算過分。”溫蒂道，“大英雄的生活波瀾壯闊，小人物的生活平平靜靜，挺好。”

“其實小人物也不簡單。”她補充一句，“在精彩的故事裏，大英雄成長，總得先經歷很多小人物的犧牲。”

災難來了，最先犧牲的總是小人物。

可是普普通通、沒有名字的小人物也很重要。

他們是家人、朋友、愛人、老師、同學、鄰居，是紮根在我們生活裏的不可或缺的人。

黛茜被軍人又一次抱走時，眼淚已經不再流。

她用那雙大眼睛死死盯著掩埋了溫蒂的墻體，和逐漸兇狠起來的火勢。

火將她的眼燒得一片通紅。

抱著黛茜快步趕往汽車的軍人突然感覺懷中異樣，低頭去看，頓時大驚失色——

“黛茜吃飯了嗎？”托尼問佩普。

災後兩日，世界已經大變樣。

這次大戰中的傷亡人數和財產損失還在核算，重建工作尚未啟動，政府在為許多失去了家的人尋找安置點。

醫院也爆滿，醫生和護士忙得團團轉。

斯塔克家倒是沒有受影響，不過托尼也受了點傷，一樣要乖乖上藥。

同樣受傷的還有其他英雄，畢竟戰鬥在最前線，收到的傷害和沖擊也最大，有超級能力和超級裝備，依舊免不了皮肉之苦。

但如果可以，托尼寧願自己多吃上百倍的苦，來換他女兒好受一點。

如今要留在醫院裏的不是托尼，而是黛茜。

黛茜還沒在醫院裏住過這麽久，精神不大好，吃飯也不香。

大家瞧了都很揪心，最揪心的要屬托尼。

每個人都記得，趕赴現場看見黛茜那一刻，托尼的表情。

不忍再看第二眼。

“吃了。”佩普道，“剛醒一會兒，飯吃了一半，娜塔莎在陪她。”

小辣椒第一時間從歐洲趕回來，一手扛起斯塔克家內外大小事宜，好讓托尼有更多的時間來陪伴黛茜。

“還哭嗎？”托尼問。

“沒有。”佩普搖頭道，“還做噩夢，一直叫溫蒂。”

托尼別過臉去。

“別怪自己。”佩普用手撫了撫托尼的肩。

做爸爸的深深吸一口氣，把話題轉移開：“辛普森說，黛茜的燒已經退了。”

“是。”佩普道，“所以今天精神好一些。”

托尼將手伸進口袋，握住了口袋裏一個已經被體溫熨得溫熱的什麽東西，沈默須臾，道：“我有個禮物給她看。”

兒童病房裏，黛茜窩在娜塔莎懷中，小手緊緊捉著一塊手工織的毯子。

說是毯子，其實真只有兩個巴掌那麽大，還是錯了針的，織得並不成功。

黛茜眼睛裏漸漸包了一包眼淚。

娜塔莎看她難過，心裏也很難過，低頭親親小孩。

她會說許多種語言，沒有一種語言能夠磨滅創傷，心裏知道要是當時換了是她，也會跟溫蒂做出一樣的抉擇。

千言萬語湧到嘴邊，看著落淚的黛茜，娜塔莎只能重覆說一句話：“都過去了，會好的。”

“我很抱歉當時沒在你身邊。”娜塔莎眼圈紅起來。

黛茜擡頭，見娜塔莎要哭，明明自己還很傷心，卻努力地憋起眼淚，用小手去擦娜塔莎的眼睛。

“沒有關系，小娜阿姨。”黛茜含著淚道。

她隨即想起什麽，憋著的眼淚實在忍不住，又一次落下，大滴大滴掉在衣服上。

“爸爸說，如果他離開我，我要好好生活。”黛茜道，“溫蒂也說……”

溫蒂也說，死不是那麽可怕的事情。

“你害怕死嗎？”溫蒂問黛茜。

“我不害怕。”黛茜道，“我只是不要爸爸死，不要媽媽死，不要伯伯死，不要小娜阿姨死，不要你死，不要很多人死。”

“但人總是要死的嘛。”溫蒂道。

黛茜就呼一下吸進一大口氣，心裏有點難過，想裝著沒那麽難過，不讓溫蒂看出來。

溫蒂還是看出來，笑一笑，道：“拿我來說，我要是死了，就不是受苦，而是去了永無島而已。”

“永無島？”黛茜問。

“我是溫蒂嘛。”溫蒂道，“我已經找到我的彼得潘，他永遠不會老，等我死掉的時候，其實就是跟他一起去不會老的永無島生活了，這樣想，你就不用難過。”

“你真是去永無島了嗎？”黛茜問，“爸爸說，會變成星星去天上。”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去處。”溫蒂道，“對於我來說，我只是化成另一種形式，跟我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她道：“也會跟你永遠在一起。”

“要怎麽跟我永遠在一起？”黛茜問。

溫蒂笑而不答。

托尼打開兒童病房的門，看見已經掉完眼淚，正用手帕擦眼睛的女兒。

黛茜一瞧見爸爸，就伸著手要抱。

托尼把小孩抱了，覺著短短兩天孩子好像輕不少，心裏不是滋味，把黛茜的眼皮擦一擦，問：“吃飯吃得香嗎？”

“吃得很香，爸爸。”黛茜輕輕地道。

她往爸爸懷裏偎一偎，縮得小小一團。

“我有一個東西要給你看。”托尼道，“是溫蒂給你的禮物。”

“我要看。”黛茜吸吸鼻子，馬上道。

托尼抱著黛茜出了病房，佩普已經準備好電腦，在另一個房間等著。

“還沒完全做好，溫蒂說，要等以後再送給你。”托尼道，“但是我想，她不會介意我把送禮的日子提前。”

托尼擡起手，手握成了拳頭，等著黛茜打開。

黛茜把爸爸的手指頭一根根打開，瞧見那手心裏躺著的一塊芯片。

芯片上用中性筆備註著“溫蒂”。

托尼把芯片放入連接著電腦的讀取器，電腦屏幕上頓時出現了溫蒂的全息面孔。

屏幕裏的溫蒂對屏幕外的黛茜笑起來。

她道：“你好黛茜，我是溫蒂。”

房間裏一片靜寂，沒有人出聲。

黛茜睜大眼睛，伸手在屏幕上摸著，當然什麽也摸不到。

她卻終於生出高興，往旁邊瞧著，輕輕地道：“是溫蒂在裏面！”

“以後，溫蒂就是我的管家嗎？”黛茜問。

“對。”托尼道，“是你的管家。”

“我以為至少要再等個幾年。”

旁邊病床上，有個聲音微弱地傳來，也含著笑，“畢竟自己聽自己的聲音，感覺真是奇怪啊。”

溫蒂身體多處包紮得厚厚，躺在病床上，幾乎成了個木乃伊，她說沒有那麽嚴重，但黛茜覺得實在很嚴重，所以有擦傷的地方也請醫生包紮起來。

辛普森看了連連搖頭。

溫蒂的傷勢實在很重，被救出來後第一時間送往醫院，還做了手術，恐怕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

但命，是保住了。

還是請彼得·潘在永無島再多等個幾十年，黛茜不放人，誰也沒辦法。

“今天還很疼嗎？”黛茜關上電腦，珍惜地把爸爸給的芯片裝在口袋，挨到溫蒂的病床前問。

“不疼。”溫蒂道，“我還吃很多東西。你也要好好吃飯。”

“我會好好地吃飯。”黛茜道，“然後，我就來照顧你好嗎？”

溫蒂笑了：“怎麽要你來照顧我？”

黛茜就道：“溫蒂要保護我，才受很嚴重的傷。”

她用手小心地碰一碰纏在溫蒂腿上的厚厚的繃帶，低落地道：“就是因為我才這樣。”

“我也可以自己逃，把黛茜丟下嘛。”溫蒂道。

“你沒有的。”

“黛茜也沒有丟下我。”溫蒂道。

她瞧著黛茜，又有了一點淚意，強壓下去，笑著道：“黛茜把我救了。”

溫蒂道：“黛茜是我的大英雄。”

天崩地裂之中，溫蒂已經昏迷過去，因而她沒能瞧見，火勢蔓延過來時，黛茜再次掙脫軍人，回到她身邊。

在熊熊燃燒的大火面前，成年人也不敢輕易靠近，也來不及飛撲阻止小孩，眼睜睜看著黛茜獨自面對即將燒成一片的火海。

濃煙滾滾。

黛茜以小小的身軀擋在溫蒂跟前，握緊拳頭，深深吸進一口氣。

她沒有被濃煙嗆暈，張口吐出的是凜冬，遇水成冰，白氣所到之處，大火退卻，來自冰川深處的嚴寒，連烈焰也無法灼燒。

旁人看不懂，唯獨瞧著黛茜以一己之力撲滅了沸騰起來的火海。

但克拉克要是在，必定無比震驚。

他很清楚那是什麽。

在氪星人身體裏覺醒了的能力，冰冷吐息。

黛茜這在要命關頭逼出來的能力拯救了溫蒂，卻也讓她自己吃了不小的苦頭。

火撲滅後，黛茜就倒在地上，軍人奮不顧身，沖過來抱起小孩，一碰皮膚，只覺通體冰涼。

黛茜冰涼一陣，很快發起高燒，直到昨天才退。

謝天謝地，最後愛的人都還在身邊。

“溫蒂不是小人物。”黛茜道，“溫蒂也是大英雄。”

災難過去，大家都要靜靜休養一段時間，好讓生活逐步走回正軌。

但一波剛平，一波又起，註定有得忙碌。

不久之後，一個來源不明的消息傳遍各大媒體，向托尼拋出個爆炸性的質疑。

“斯塔克先生！據說你的女兒是氪星人。”托尼的電話被打爆，迎頭就拋來這麽一句，“這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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