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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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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幻境之中,他好像呆了很長很長時間。

他看到了‘他’所過著的人生。

在災厄沒有降臨之前,在他沒有走出那滿是楓葉的窗欞之前——四百年前的稻妻,美好的就像是蜜罐一樣。

比起那到處皆為亡靈和哀嚎的踏韝沙,稻妻城就像是溫室之中的花朵,圍繞在溫室之外的究竟是荒涼的廢土還是安寧之地一概不知。至少在城內,沒有永遠不會晴朗的天空,沒有永遠在悲鳴的雷鳴,只有莊嚴威穆的天守閣、永遠不會雕敗的櫻花,還有一片祥和的市井。

‘他’在那裏。

羨慕嗎?散兵自知並不覺得。

羨慕對他而言沒有半分用處。那至高無上卻又因他無用而拋棄他的神明,他厭惡痛恨至極,沒有半分好感可言;而與‘他’坦誠交往的人類,更是千篇一律,他也不少見到過。因此更知人類反覆無常,渺小脆弱,斷不會與之為友。

創造者選擇將‘他’於何時創造,興許為一時興起,作為至高之人對弱小者施舍的可有可無的善意,所寄予的期待與厚望也不過是玩笑話罷了。至於人類——‘他’所接觸之人大多懼於身份,所言皆為虛假,不可信任。

唯有一人。

猶在幻境之中時,他看到毫無保留的與雷電散訴說心事的少女,他久違的感到了疑惑。

明明只是第一次見面,為何會絲毫不在意與‘他’心意互通之事?直到她的心聲不再能被聽見,聽到雷電散問映見“是否厭煩了他”時,散兵還覺得有些好笑。

這種事情根本沒有詢問的必要,本就是迫不得已還被你聽到私密的心聲,如今將這件事敞開了講,最終也只能自取其辱而已。

直到他聽到了少女的緊張的聲音。

[“你怎麽會這樣想?被人聽見心聲當然會覺得尷尬,但你是不一樣的——以後無論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我便是。”]

[“是只有我才可以嗎?”]

[“當然。”]

他又一次的感到了不解。

明明你同樣經歷了拋棄與欺瞞,因為你也對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築了層高墻。為什麽偏偏在雷電散哪裏,卻傾註了毫無保留的信任呢?

明明你堅定將人世間所有的關系與報償全都與利益和價值掛鉤,為何在人偶面前,你卻從未有過半分利己的構想呢?

為什麽在同樣的境遇下,她從初次見到自己開始便沒有一刻放下過警惕與欺騙呢?

從始至終都忍氣吞聲,低聲下氣的請求獲得他的庇佑——這也都是為了那個人嗎?

那個人除了幸運,又有什麽價值能被她看在眼裏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他……但大概,他就是優點本身吧。”]

明明毫無價值,明明誰都可以替代,明明只是依靠著幸運才能安穩生活著……

為什麽能夠心安理得的擁有著這一切呢?

雷電散同他都曾一樣擁有著家人與朋友,而映見於他而言,似乎並不屬於這二者的範疇。

唯有特殊之人才能親吻,即便少女拘於羞澀並未承認。但作為“旁觀者”,他清晰地看到了雷電散眸中的欣悅。

正如少女所言,除卻親人,唯有愛人才可這樣做。

錦衣玉食的人往往會想著如何品嘗更為美味的佳肴,快要餓死在路邊的乞丐祈求的只有冰冷的剩羹。那麽,既然你已經擁有了那麽多了,也不會在意將愛人讓給他吧?

他沒有那般幸運,也沒有那般天真,想要的東西只能靠自己去爭取握在手中,除此之外,一切皆為虛幻的泡沫,稍不留意便消失不見。而且——

這是你自己將她弄丟的。

他感到了少女的怔楞,在她稍一有掙紮之時便將她的雙手扣住,手撫上那冰涼柔軟的發絲之時,不明狀的心緒開始肆無忌憚的發芽。

在意識到對方在做什麽後,映見已經沒法在掙脫。少年的力氣一如既往的大,讓她幾乎動彈不得,許是事情已經超出了想象,在被親吻的時候,映見的腦中是片刻的空白。直到對方撬開了自己的唇,她才意識回籠。稍一有動作,少年的力道變又隨之大了些。讓她剛想起來的身子再次跌下,跪坐著被他按入懷中。

“你在幹……唔——”

還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唇又再度被堵住。少年的動作固執且自我,起先還是生澀,許是被她抗拒的動作觸怒,便不由分說地直白起來。熾熱的氣息交纏,讓她感覺胸膛發悶,喘不過氣,想要偏躲閃,卻被少年死死按住,之前禁錮著手腕的手松開攬住了她的腰,只覺得被觸碰到的地方就像被火繚到一般,傳來一陣酥軟。

少年的情緒直白而坦率,不加克制地表達著。拋棄了隱忍之後便愈發肆無忌憚,攬住對方腰間的手也收緊,就像是以此來獲得慰藉。

他自知這並非愛意,只是單純的掠奪和索取。他想要抓住什麽,而他現在也抓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愈發膨脹的占有欲,用放肆的表面包裹著小心翼翼的姿態,嘗試著去尋找名為安全感的存在。

‘他想要她留在自己身邊。’

一開始或許只是單純地報覆——報覆對方沒有出現在他的世界,報覆她否定自己。直到此時,他才覺得,好像他想要報覆的並不是這些。

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涼逐漸蔓延,那沒有心臟存在的腔膛發著隱隱的痛意,只有在擁緊她時才會稍稍緩解。不知原因,他也未有想去探索。在對方漸漸放棄掙紮時,從未有過的滿足感填滿了他的空洞之處,直到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就像是兇猛的小獸突然收起了利爪變得乖順無比般反常,他似乎聽到了什麽滴落的聲音,他分了來,看向了微微低頭喘息著的少女。

少女的呼吸帶著微弱的顫意,額前的碎發下,眼角泛著紅,眼睫上掛著破碎的淚珠,而那張小巧的臉上,淚水正滑落著。

‘又是這樣。’

慌亂再度莫名升了起來,又再度被他的隱怒壓下。少女帶著顫抖喘息聲傳入耳中,躁意升了起來。

“為什麽要哭。”

少女沒有回答,於是他擡起了她的臉,吻去了尚且溫熱的淚水。激起了少女的輕顫。

“回答我。”

少女的沈默讓他愈發的煩躁,他用右手擡起了少女的臉,但那雙赤色的眸中卻始終避開了他的視線,就在他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瀕臨極限之時,他聽到了少女的聲音。

“你真的是個混蛋……”

少女的聲音帶了些沙啞和顫抖,就像是在壓抑著情緒一樣。

下意識地掩蓋自己的脆弱,下意識的去順從和應和,卻因為無法克制的情緒,最終說出了不痛不癢的一句。

‘這又是為了什麽呢?’散兵下意識地想,但卻回避了去找尋答案。而是撫上了她的臉頰,將淚水輕輕拭去。

“聽說只有特殊的人才能夠親吻,既然如此。”少年笑道,“我是你特殊的人了。”

少年神態如常地同少女發出了邀請,語氣就像是說著請她吃一頓飯一般輕松。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她大概會無奈地嘆口氣,然後同著什麽都不懂的對方講道理。卻又不忍心看到對方難過的樣子,只好磕磕巴巴的承認,然後又佯做兇狠的模樣說下次不許。

但他不要。

只要少女點了頭,那便就是他的了。他想要的會自己去拿,而不是一味的等待與謙讓。他看到了少女聽完他的話,神情變得怔楞,那雙赤色的泛著蒙蒙霧氣的眸中倒映著的是自己的模樣。散兵唇角不由微微揚起。

“你是……”怎麽知道這句話的?

映見確信自己只同雷電散說過這句話,不知道散兵之後在幻境看到了什麽的映見頓時腦子有些混亂。

“你和阿散……你們……”

“不要拿我和他相提並論。”散兵的聲音摻雜了幾分冷意,但很快又恢覆如初,“你只需要知道,我才是對你來說更有價值的人,這就已經足夠了。”

‘嗯,毫無關系可言。’

映見垂眸,再度安靜下來。

“我在讓你說話。”

散兵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的耐性已經好到了一種離奇的程度,如果眼前的人是他的手下,甚至是那些執行官們,他或許都無法耐著性子說到現在。只是映見的沈默的反應讓耐心一寸一寸的磨損。

他將少女的手放在了自己脖頸之上,在對方怔怔的目光中。他道:“如若我不反抗,給你殺死我的機會,你會感到喜悅嗎?”

少女的手幾不可見地收緊,而後很快地又松了開來。試著縮回手無果後,她低下了頭。

“你沒必要開這種玩笑的。”

少女的聲音很輕,輕的像羽毛一樣。

“就算這樣了也不反抗……就這麽想回去見他嗎?”

之前的同行中,他曾從一舉一動中觀察過她。也知道對方並不是什麽多好的性子。會生氣,會不悅,會因為小小的事情感到驚奇,也會因為點點的善意感到歡欣。

而此時的她除卻最開始說的那句話外,從始至終沒有展露出過自己的想法。至於為什麽要這般忍耐——其中的原因簡單至極,只是為了讓他帶她出去而已。他從一開始便就知曉,直到如今才忍不住將糖衣撕開。在看到少女微微一僵後,想法再度又被印證。他忍不住笑了。

“只要我將他殺了——”他附在少女的耳邊,輕聲道,“你便就沒有選擇了,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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