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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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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號,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卯七在一邊輕聲問道。

季華鳶輕笑兩聲,捂著自己的臉躺倒在地上,沙啞的聲音從手掌下方傳出來,驀地讓人心疼:“發生什麽事了?晏存繼有船啊……可笑我還想要消耗他這些狼崽子……整座東祁山上的狼崽子,也許甚至都算不上他此行的半個主力!他本人,甚至都不屑於來這瞄一眼!”

“什麽?”卯七聞言大驚失色:“你是說,他竟然可以在母渡江上調動運兵船嗎?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季華鳶低落地反問,他望著遠處渺遠的江面,喃喃道:“他之前跟我說過,清理過門戶後馬上就離開南懷,看來,也是要走水路了……他殺了北堂朝,而後順順當當的乘船西下。這水流這樣急,只要先行半個時辰,就沒人能追得上……”

“可……”

“可什麽?”季華鳶輕笑一聲,豁然坐起身,大聲道:“可什麽?可笑我還傻傻的以為他讓我潛入三叔的陣營,是為了勸三叔分散兵力方便他逐一突破!他從頭到尾都算到了我一定會讓三叔與他主力相遇,會想要消耗狼崽子的兵力,他是利用了我啊!”

“我馬上集結前來東祁的弟兄,回到祈兆去,保護王爺離開!”卯七沒有全聽懂季華鳶的話,但他聽懂了一點,晏存繼還有更多的兵力正在威脅北堂朝的安全,只聽明白這一點,就足夠了。卯七站起來,對季華鳶道:“十四號,你別著急,你和我走!我們一起護衛王爺安全!”

季華鳶久久沒有說話,一時間,崖上只有江水拍岸之聲,水聲闊闊,讓人心寒。許久,季華鳶終於緩緩地站起來,他雙目直視著前方,那雙黑眸中慢慢地匯聚了一條銀線。季華鳶突然低聲道:“不,你去,我留下。”

“十四號,你不要再固執了!如果如你所說,此地已經無礙大局,你留下又能消耗多少狼崽子?”

季華鳶回過身來看著他,他的聲音突然沈靜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不,我會把晏存繼逼出來。你相信我,帶著弟兄們快點往回走。”

“可是……”

“沒那麽多可是。”季華鳶幹脆地打斷他,“把你身上所有的繩索和暗器都給我留下,然後就走吧,和北堂朝碰頭了,別忘了給我帶個好。”

“十四號……”

季華鳶突然擡起頭,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在盈盈的月光下那樣讓人驚心:“你別擔心,我不會死在晏存繼手上。”

季華鳶目送著卯七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他轉回身看著腳下的萬裏江水,慢慢地肅穆了神色。

“晏存繼,我們不妨就來比比看。”他冷聲低念道。

季華鳶回撤,直撲三叔之前的主力紮營藏身處。這一路上,依然遍地狼藉。到處都是屍體,黑衣人和狼崽子比比皆是,看來早就沒了什麽內外圍的陣型,所有人都打成了一鍋粥。季華鳶深入了幾裏之後終於撞上一夥正在打鬥的狼崽子和黑衣人,他刻意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季華鳶在十幾丈之外深吸一口氣,心道:賭一把!而後落虹出鞘,輕嘯一聲直接出擊。

突然插進來的第三方力量明顯讓交鬥著的黑衣人和狼崽子都楞了一下。然而季華鳶此次出手目標明確,沒有半點懸念,他縱身躍入三名黑衣人之間,落虹一劃,幹凈利索地抹斷了一名認出他身份正在猶豫的狼崽子的喉嚨。

另外兩個狼崽子震驚了一瞬後立刻便紅了眼,而本來處在劣勢的黑衣人卻受到了鼓舞一般,和季華鳶立刻排開緊密的陣勢,四個人將兩個狼崽子死死地圍在中間。

季華鳶無心戀戰,他一腳搶地就地一滑,滾入兩個狼崽子腳下,而後側身翻起長腿一劃,將兩名狼崽子狠狠絆倒在地。狼崽子怒喝一聲一手揚起短刀就向季華鳶的眼睛刺來,季華鳶偏頭躲過,刀刃擦著臉頰而過,帶來森冷的寒意。季華鳶手上不停,反手拔出腰間匕首直接紮進身上狼崽子的脖子,而後直接翻滾開躲開另一名狼崽子刺來的劍。季華鳶在地上連續翻滾開數丈遠,終於脫了身,他一躍而起,指縫中暗器飛擲而出,狠狠地打入追過來的狼崽子肩膀上,狼崽子痛叫一聲,身後跟上來的黑衣人已經扭斷了他的脖子。

季華鳶落地,面無表情地收回腰間匕首。那三個黑衣人連忙圍過來,問道:“季華鳶,怎麽是你?長老不是叫你去斬殺晏存繼嗎?”

季華鳶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他擡手抹了抹濺在臉上的血,說道:“我正在找晏存繼的藏身處。晏存繼為人城府極深,如果我所料不錯,他本人應該藏在你們之前紮營的地方,因為那裏是唯一可能被我們忽漏之處。”

“有道理。”黑衣人連忙點頭:“那你需要我們為你做什麽?”

季華鳶想了想,說道:“沒關系,三叔分派給我的人已經向那個方向靠攏了,我們很快就能會合。你們三人只需繼續作戰即可,如有可能,請幫我通知三叔,將狼崽子主力牽制到一處,季華鳶自有辦法讓他脫困。”

“好,你自己小心。”

季華鳶點點頭,他彎下腰在死去的三個狼崽子懷中挨個摸索,終於在一個小頭目的懷中拽出了一塊令牌一樣的東西。季華鳶收好了令牌,而後直接繼續往來時營寨處飛速掠去。

到了現在,他唯一祈禱的只是自己的運氣足夠好。

季華鳶將左手半握起拳,手背輕輕貼在自己的唇畔。那裏是北堂朝常常會親吻的地方,現在他一無所有,就連往日裏可以吻在唇邊算作慰藉的玉佩都早被北堂朝收回。季華鳶眼角有些冷潮,山風冰冷,他狠狠咬了咬唇邊的手背。

一定有辦法的,季華鳶,一定有辦法。

這一路當真好運氣地順利,幾乎沒有遇見什麽阻攔。東邊的高崖本就距離紮營處不遠,季華鳶很快便趕回了之前的紮營處。他確認過這附近沒有人之後,而後飛快地跑到之前自己坐著的地方,摸出短刀一刀插進了土裏,很快便將上層冷硬的土塊刨了開,露出下面被埋藏起來的黑色的火藥。

季華鳶長出了一口氣,他起身飛跑進最近的帳子裏,找出一張用過的油紙將火藥全部收進了紙捧裏。火藥裏混了少量沙土,卻還是只有一捧,季華鳶心念一轉,放下火藥再一次跑回營帳裏。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三叔的人既然紮了營帳,就應該會有一些生活常用品。季華鳶一腳踢開地上堆亂的箱子,在那一堆破碗筷中翻找著,終於叫他找到了一小罐清洗血汙的硫粉。季華鳶將硫粉收入懷中之後便飛奔到外面,在微弱的月光下伏在地上,用手扒拉開厚厚的落葉,一寸一寸地尋找他所需要的東西。 幸運之神仿佛終於看見了他,母渡江流域地處北方,現在是深秋,早過了中秋節,到處都可以掃出大量的粗硝。季華鳶沒一會就收集到了足夠的粗硝,他揀了沒用完的幾塊炭,將炭和粗硝一起用石頭擊碎研磨,而後和硫粉一同加入到那捧火藥之中。

粗硝的石硝純度很低,季華鳶加了很多,其實他並不非常熟練這火藥制成的原理,但畢竟是在民間長大的孩子,這些把戲總是聽說過一點。季華鳶一邊在心中祈禱它們奏效,一邊將火藥收在懷中,一刻不停地往戰亂之處折返。

這一仗早就打亂了,季華鳶折返回混戰地帶之後,按照原來的位置並沒有找到三叔。幸運之神仿佛又離開了他,他試探性地往混戰圈中心走了一會,碰上的都是三三兩兩的狼崽子。季華鳶此刻身帶著大量的火藥,本來就包得不嚴實,動作大一些都會灑出來,還哪裏敢和人交手,是以一路上躲躲閃閃走得非常憋屈。他順著由外向內、由南向北的方向向內推進了足足二裏地,才遠遠的看見人數比較集中的黑衣人。

季華鳶心裏一松,快步奔過去,向裏面找了找,終於看見了三叔。

老頭子現在已經滿面嚴峻了,不斷有人過來匯報戰況,三叔左右應付不暇,沒有一個好消息。他正焦頭爛額,一擡頭竟然看見季華鳶灰頭土臉地出現在眼前,立時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喘著粗氣道:“你,你不是去斬殺晏存繼了?他人呢!”

季華鳶冷靜地看著老頭,說道:“快死了。”

三叔聞言眼中閃過一似不敢相信卻又非常願意相信的亮色:“什麽意思?”

季華鳶面無表情地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在我們的紮營處找到了他,他龜縮在那裏不敢露頭,只留了兩隊狼崽子巡邏護衛。我溜進去抹了他的脖子,而後一個人撤出,他的護衛隊現在應該還不知道。”他說著,從懷中掏出那塊鐵郎軍的令牌遞給三叔道:“我不方便提著他的頭過來給您證據,搜遍了他身上,也只發現了這個。”

三叔聞言接過那塊令牌,那是鐵狼軍的火焰令,只有晏存繼和少數心腹才有。三叔驟然坐在地上,雙目有些空茫地看著季華鳶,過了許久,他長出一口氣,說道:“萬幸……萬幸……”

“嗯。”季華鳶扶起他,說道:“您先別高興得太早,晏存繼死了,這漫山遍野的狼崽子還在。我方才回來時順了很多他們的火藥,也許晏存繼還沒來得及用上火藥,正好,我們一起讓狼崽子聽個響!”

三叔聞言眼中精光大閃。說實話,他早已陷入絕望,狼崽子狡猾兇猛,而他們的人卻不知為何屢屢戰敗,他本以為自己將會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季華鳶卻突然回來了,帶來了最讓他振奮的好消息,還帶了火藥回來。

此時此刻,三叔再也沒有心情、也不願去推敲季華鳶說的話裏那許多的漏洞。他滿面紅光,像是瀕死之人活了過來一樣,將所有剩下的心腹愛將召集起來,共同聽那個年輕人的調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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