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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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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十七來這裏做什麽?外圍已經全線崩潰了嗎?季華鳶一時間心跳如雷,滿腦袋都是震驚和疑惑。身後的弟兄似乎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連忙伸手攬住了他的腰,壓著他往後縮了縮。季華鳶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低下頭看扣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手,身後的弟兄終於感覺似乎有不妥,有些歉意地縮了手,又沖他齜了齜牙。

千萬別告訴王爺呀!那個人用唇語說道。

季華鳶無語,朱雀調教出來的人果然像他。他面無表情地比了一個小心的手勢,而後和身後的弟兄一起無聲地向樹側又縮了縮。

晏十七和那個人此時已經走到了樹下面,季華鳶不動聲色地屏住了呼吸,只聽晏十七大大咧咧的聲音傳上來:“哪有人吶?我說你這鼻子比狗鼻子還靈?”

“剛才有,現在沒了。這裏方才有人打鬥,血腥味給蓋住了。”另一個人的聲音隨後響起。這個聲音非常熟悉,卻又讓季華鳶一時間難以捕捉到聲音主人的真實身份。季華鳶悄無聲息地向外探了探頭,底下黑黢黢的,他只能看見那個人同樣黑黢黢的頭頂,杵在晏十七身邊更顯得他矮小了。

晏十七拔出短刀繞著留下的屍體查看了一圈,而後笑道:“應該是我們的狼崽子宰了兩個黑瞎子,回頭我和殿下去說,早就說沒必要弄這些個迷毒了,現在簡直沒有一點懸念,這麽打弟兄們都喊沒趣兒吶。”

“你別太輕敵了。”另一個人只淡淡地說道,聽他的聲音,似乎心不在此。那個人環視了一下周圍,而後目光突然落在季華鳶藏身的大樹上。季華鳶頃刻間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一般,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發出半點氣息,卻還是再一次屏了屏。

“殿下把指揮權交給我,我就不敢掉以輕心。更何況殿下曾經囑咐過我要防季華鳶,現在東西兩面都出現了求救香的味道,我怎麽可能不生疑?”那個人語罷又小聲嘀咕道:“這樹也太大了,萬一藏了什麽人……”他說著,隨手揮起長刀胡亂地在樹上面砍了砍。季華鳶眼看著那刀刃從自己鞋邊擦過,手心早已攥出了汗,終於等到那人死了心收手,才敢松下一口氣。

“要我說,很可能是季華鳶的求救香剛掰開沒一會就讓三叔給發現了,把求救香收在自己或別人身上,季華鳶身上也留了些味。你有什麽可擔心的?他要是已經被三叔解決了,那是殿下操心的事,他要是還活著逃了出來,此時已經是三叔那裏的叛徒了,怎麽著也不可能再背叛咱們吧?”晏十七自己說完自己先樂了:“兩頭都得罪遍了,幹脆自投母渡江算了。”

另一個人聞言嘆了口氣,他還有些不放心似的擡頭環視著周圍,許久後終於道:“罷了,我們繼續趕路吧。”

“好。三叔真是越老越草包了,我們快點解決完這裏,去和殿下會合了。”

“嗯。”那個人低聲應著,臨走前他最後擡起頭往上看了一眼,就是這一擡頭的工夫,他在亮出,季華鳶在暗處,季華鳶終於得以看清這個人的模樣。

竟然是當日品槐閣樓裏和晏十七一同被晏存繼引見給他的那個南懷人。看來這個人,也是晏存繼手下一大心腹了。

季華鳶和風營的弟兄一直等到那兩個人的腳步都聽不見了才從樹上躍下。風營的弟兄正欲繼續向前趕路,離開這個危險地,卻不料一轉頭看見季華鳶正望著晏十七二人遠去的方向,面色冷峻。

“怎麽了?”

季華鳶緩緩回過頭來看著他,張口道:“糟了。”

“什麽糟了?”風營的弟兄剛問完這一句,就被季華鳶一把抓住了手臂,季華鳶面上的慌張簡直難以遮掩,他低喝道:“從現在開始,無論路上遇到什麽人,能躲則躲,躲不開就殺,不能讓任何人牽絆住腳步!快,我們要盡快趕到最東邊去!”

“為什麽?哎!”風營的弟兄還沒來得及問明白,季華鳶就已經像一只兇猛的小鷹一樣跳起來掠了出去,這個人也算倒黴,碰上這麽個莫名其妙的主,他嘆了口氣,縱身跟了上去。

季華鳶撂下話後當真像是瘋了一樣,他腳下生風,去勢兇猛風營的弟兄跟了他好半天之後終於弄明白了什麽叫做不能讓任何人牽絆住腳步。季華鳶所謂的能躲就躲,原來竟然不是藏著躲,而是腳踏著人家的腦袋瓜子一掠而過轉眼就讓那人連邊都摸不到,躲不開就殺則是如果剛好在落地調氣時遇上了敵人,那麽無論是黑衣人還是狼崽子,落虹出鞘直砍人頭,一擊若失手,一個回身間就有數不清的暗器緊跟著拋出去,像是暴雨一樣砸出去,人家躲得再快也直接變成了篩子。

縱然是殺手裏的殺手,精英中的精英,這位風營的哥們也被震住了。他眼看著身前那個平日裏絕代風華的人彈指間取人性命,血濺滿面卻錯眼不眨,心道:我的個乖乖呀,王爺看中的這位小爺還真他娘的不是一般人。王爺真是眼光非凡,相中這男媳婦畫畫厲害,殺人比畫畫還厲害啊。

然而風營的哥們畢竟還是有點良心的,他雖然心裏咂摸著把季華鳶感慨了個千百遍,卻還是非常仗義地在季華鳶身後幫襯,隨行幫他料理遺落下來的小蝦米們,或者在重傷的對手身上補一刀,一路上自覺也殺得非常痛快。

自從進了風營,再沒這麽痛痛快快地殺敵一回過。那哥們在背後看著季華鳶果敢挺拔的身影,點頭心道:王妃好,跟著王妃有肉吃。

季華鳶心裏可沒那麽多活潑的心思,他這一路殺紅了眼,再顧不上自己殺的黑衣人和狼崽子孰多孰少,只一門心的往東面撲。兩個人疾行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趕到了外圍之外東邊崖尖上。

風營的弟兄跟著他狂沖了這麽久,心裏沒有季華鳶那麽激動,體力就有些跟不上了。他硬著頭皮跟著,可算等到季華鳶停下了,連忙跟上去說道:“這附近方圓幾裏路都沒有人,我們可以安心停腳。”

“嗯。”季華鳶只淡淡嗯了一聲,而後一縱身躍上崖尖,看著下面浩蕩的江水沖刷江岸。風營的弟兄跟上去,看著季華鳶冷峻的面色也不敢再調侃,只低聲問道:“十四號,怎麽了?”

季華鳶長眉微蹙,他的聲音低低的,像是不確定,又像是帶著些恐懼似的。季華鳶擡起頭看了他片刻,終於低聲問道:“還沒問你的編號?”

那人聞言咧嘴一笑:“我是風營卯組七號。你可以叫我卯七,或者四七都可以。”

季華鳶點頭:“卯七大哥,我能不能問一句——北堂朝,不會是把風營此行隨行的弟兄都派來東祁了吧?”

“是啊……”卯七點了點頭,而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個,王爺應該是不讓說的……”然而他還沒害羞完,就見季華鳶手中落虹鏗地一聲杵在了地上,季華鳶一手撐著落虹,這才穩住劇烈顫抖著的身子。

“怎……怎麽了?你受傷了?”卯七頃刻間便慌了神,然而季華鳶卻一手推開了他,他看著高崖之下的滔滔江水,遠遠的,有幾個小黑點緩緩出現在視線之中。季華鳶失魂落魄地念道:“錯了,全都錯了……”季華鳶說完這句,頹然地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晏存繼可能對北堂朝藏有禍心,於是便在晏存繼和三叔之間斡旋勸說,終於讓雙方將決戰地點定在了遠離先太後陵墓的東祁。他害怕晏存繼贏得太輕松,以至於留有充裕的兵力,事到臨頭再對北堂朝起壞心,於是便在三叔那裏故意暴露惹得雙方主力直接相撞,盡最大程度的消耗鐵狼軍。他騙三叔孤身前去斬殺晏存繼,實際上卻將能夠定位自己的求救香放在了那個與自己身形相仿的年輕人身上,讓他去吸引三叔和狼崽子的註意力,而自己卻反道行之,想要統觀全局,時時把握晏存繼所餘兵力。

他做了應該籌謀到的一切,但他算錯了一步。

東祁三面環母渡江,只有一面與祈兆接壤。這並不是戰略上對他最有利的開戰地,因為,還有母渡江。

他忘記了,晏存繼與他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母渡江上。在那艘巨大的貨船之上,他認識了那個城府深沈而又殺伐決斷的西亭王儲。原來即便他沒那麽多旁敲側擊,晏存繼自己也會選擇在東祁出兵。他要的,就是利用這母渡江啊。

他一直擔心晏存繼對北堂朝有所圖謀。結果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晏存繼豈止是對北堂朝有所圖謀,他此行的最大目的,根本就不是清理門戶。三叔的隊伍如此不堪一擊,他又設計得如此巧妙,巧妙到清理門戶這麽大的行動,他甚至不用親臨指揮,而是將指揮權移交給兩個下屬便罷了。

那麽晏存繼,你現在身在何方呢?

季華鳶睜開眼,空茫的目光看著無盡的江水。生平第一次,他的心中產生了如此濃烈的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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