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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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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後背,他背上有傷,這不是存心將自己的軍。北堂朝看著季華鳶捧著東西面上帶著紅色的樣子,心中的怒火不知不覺間漸漸消散。他長長地嘆一口氣,接過季華鳶手裏的板子隨手丟到一邊,拍拍床邊,卻還是板著臉:“坐。”

季華鳶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北堂朝,我肯給你罰,但你別太過分。”

“我讓你坐。”

季華鳶咬咬唇,看著北堂朝看不清情緒的臉,終於還是挨著床邊坐下。北堂朝手撫上他的發,許久,緩和下面色又嘆一口氣:“你自己說,這麽多年,我是不是也就只那日欺負過你一次……以前,何時對你動過粗。”

季華鳶心中一抽,卻是垂著頭低聲道:“你只對我動過一次粗,可卻不止欺負過我一次。”

北堂朝一楞,有些疑惑,道:“我還有何時欺負過你了?”

季華鳶咬咬唇,看著身下繡著黃金海棠的床單,終於還是忍不住,心中忍了幾百個日日夜夜的話脫口而出:“你兩年前轉身就走,再無音訊,連納五六個公子入府,哪樣不是欺負我!你不僅欺負我,你是生怕欺負我不夠!”

北堂朝楞住了,他怔怔地舉起手來想要觸碰季華鳶的臉,指尖卻在要碰到他皮膚前一刻停住。

季華鳶藏在心中的話終於出口,一瞬間只覺得過去兩年如幻影般飄渺,可是那痛楚,卻是刻骨銘心。

壺心觀裏的日子清苦。晨昏定省,光陰流逝。

那時,每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季華鳶便坐在瀑布下一塊石頭上練吐納。轟隆隆的水聲在背後咆哮而來,身下的急流像是隨時要將這石塊沖走,被自然吞沒的恐懼感揮之不去。壺心坐在遠處的傘下,季華鳶氣息稍有錯亂,便有帶著內力的小石子飛擲而來擊在他的臉上。華鳶公子天生高傲,哪裏能忍受這石子直打在臉上的恥辱。他質問壺心的時候,壺心只是幽幽道:“我不當你是弟子,只當北堂朝是我摯友。我摯友受你所傷,我肯留你,是念在你誠心悔過。這石子打在臉上,你能想明白固然好,想不明白,就當是你為坑害北堂朝付出的一點代價。”

這幾句話,季華鳶後來漸漸明白了。

那些他認為他不能忍受的屈辱,都是他應得的。北堂朝承受的,要更多。

黃昏落幕,季華鳶腫著臉頰在山腳下練劍。落虹劍性霸道,稍有不慎就會傷了自己。四個時辰練下來,肩膀、腰間、腿面,沒有一塊是完好的,季華鳶卻並不覺得疼。他面無表情地給自己撒上藥,然後在月光中捧上一壺酒,臥倒在房頂上看著星空。

季華鳶酒量不好,身上若是剛好帶了比較深的劍傷,只需兩口便可模糊了視線。可他卻還是堅持著將酒喝完,喝不完,就將剩下的酒倒在傷口上。朦朦朧朧的月光下,季華鳶透著霧氣氤氳的視線,看著自己腿上滲著血的傷口,想:北堂朝現在應該回到帝都了吧。北堂朝的傷應該被醫好了吧。北堂朝是不是找了別人了。北堂朝真的生氣了,已經快兩年了,他的功夫都練得很好了,師父也真心喜歡他了,北堂朝還是沒有回來找他。

那腿上剛厲的疼痛和靈魂中仿佛亙古綿長的空蕩,閣樓上夜風吹過,一顆心仿佛能掐出了水一樣的通透冰涼,季華鳶永遠都忘不掉。

季華鳶回憶起從前的日子,勾起唇角輕輕一笑,低聲道:“那時我還一直等著你,覺得你氣過了就會回來找我。可是我出關後,雲寄已經是民間口口相傳的北堂王妃了。”

北堂朝看著季華鳶的眼眶漸漸地紅了,可是那個人還是沒有停下來,依然執拗地說著自己的話:“你知道嗎北堂朝,最讓我難過的,並不是你有了新人在身邊。而是在我弄傷了你之後,在我最想要照顧你的時候,卻是另一個人——他抹平了我帶給你的傷痛。他像天神一樣聖潔,我卻像一個卑劣的魔鬼。”

這話說到這個地步,北堂朝再偽裝什麽,也都是笑話了。北堂朝坐直身子,輕輕摟住季華鳶,並不安慰他,只開口道:“我剛回帝都的時候……特別難。身子不大好的時候,每日昏昏睡睡,已覺得難捱,可是身子好起來之後卻更是難以忍受。那時我每日從玉庭湘閣叫三兩個侍兒帶回府……你別生氣,是真的,我那時過的日子,真的非常……奢靡。”北堂朝頓了頓,將季華鳶摟得更緊些:“他們個個媚寵,可我個個厭惡。夜裏將他們趕走後,就是一個人徹夜難眠。回帝都滿一個月的一個晚上,下大暴雨,我做了噩夢醒過來,當時真的豁出去了要回去找你。我冒著傾盆大雨策馬一路狂奔到城門。守衛問我要不要開門,我卻突然猶豫了,我說不要了,然後自己一個人騎著馬慢慢走回王府。回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華鳶,那時的我放不下你,卻也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後來時日愈長,思念愈深,我卻更怯於回頭去找你。華鳶,你我都有錯,可我還是欠你一句,對不起。”

季華鳶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將腿蜷上了床,把腳伸進北堂朝的被子裏。北堂朝在被子下面輕輕握住他的雙足,也只是低著頭看著季華鳶盤起的腿,不說話。

一室靜謐,只有燭淚滴打在桌上的聲音。季華鳶終於開口,卻是啞著嗓子:“我從未與謝司浥有過任何親密,可你,卻是實實在在的,有了無數個枕邊人。”

北堂朝聞言輕輕笑了,是啊,這才是當年的季華鳶,無論如何,都容不得一點背叛。

“所以,你是要和我說,你回到我身邊只是為了償還心中的那份愧疚,只是因為你心中對我還有些情。而你卻也還要成全你的驕傲,所以不會再給我任何機會嗎。”北堂朝低低地說完這話,面色平靜,心卻是一點一點沈下來。

他想:是啊,他對季華鳶,終歸是不公平的。饒是季華鳶害得他再慘,兩年前他留雲寄在府裏的時候,就不再是他離開了季華鳶,而是季華鳶離開了他。

北堂朝掀開被子,看著手中穿著白色麻襪的腳,苦笑,心想,攤牌後竟是這樣結果。早知道會這樣,他寧願一直悶在心裏不說,讓季華鳶留在他身邊——即便沒有什麽真心。他也想天天看著他。

季華鳶回帝都這半個多月,雖然他日日生氣,可是卻是他這兩年多來最開心的日子。他無法想象,自己要過回沒有季華鳶的日子。

“北堂朝,你想得太多了。”季華鳶淡淡一笑,將兩只手搭在北堂朝放在他雙足的手上。北堂朝一楞,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期待,他反手死死地握著季華鳶,季華鳶眉眼中都帶了溫溫的笑意,說道:“我若要走,就不會和你解釋這麽多。你說得沒錯,我們都有錯,早已難以分辨誰錯得更不可饒恕一點。可我們都放不下彼此,既然如此,又何必不放自己一條生路。”

“華鳶……”北堂朝看著季華鳶,季華鳶嘴邊的笑意如同那秋初的海棠花一般綻放,這一次,連眼睛裏都盛滿了笑意,一如當年。季華鳶輕啟唇,說道:“北堂朝,這一次是真的,我們拋卻過往,重新在一起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略短,每段略長,但是很重要。謝謝大家耐心去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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