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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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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朝這人是個全才。全才就意味著,他不僅僅是北堂王,不僅僅是東門門主,還是個商人。這南懷帝都的往來生意,縱然紛繁繚亂,卻一件都逃不過北堂朝背後大手的掌控。甚至,即使是雲寄也不知道的——悅陽錢莊裏,也埋著北堂朝的人。而這不插手,是北堂王的風度。能插手,那就是北堂王的能耐了。

而生意人北堂朝,最大的一樁生意卻不在帝都,而是在鄰城平江。

平江是城名,也是人名。平江城的許平江,是許家的當家人,手下操縱著平江城大大小小所有的飯莊酒家。而這許平江,正是北堂朝的人。除了北堂朝自己,當世只有三人知,那便是:皇帝,翟墨,季華鳶。

每個單月的月中,便是北堂朝雷打不動去平江城核帳的日子。

季華鳶經過昨日反覆思量,終於決定趁著北堂朝去平江城的好機會,和他好好談上一談。是以,天剛蒙蒙亮,早已在北堂王府外面藏了半夜的季華鳶就跟著北堂朝樸素低調的轎子出了帝都。

清晨的帝都街上少行人,一出了城門,就更是一個人影也看不著了。

季華鳶一路睡眼惺忪,行動卻沒有半點耽擱,在後邊亦跟亦放,沒有露出一點形跡。出了城後叢木繁茂,就藏得更容易。眼看著前邊那頂轎子灰面窄小,除了兩個轎夫,就只有翟墨跟在外面,季華鳶心裏想著:北堂朝去平江向來低調,一個人都不肯多帶,估計這轎子裏也不會再擺著秋雨來那個惡心人的花瓶。他要和北堂朝開誠布公,可不想邊上還坐著一個嬌嗲嗲的男妓。

晨風吹林過,樹林裏沙沙地響著。翟墨跟在北堂朝的轎子後,隱隱感到身後似有人,側耳聽去卻又無半分聲音,覺得似是自己多心,卻還是心下難安。

讓他不安的不是季華鳶。

季華鳶兩年閉關,早已能隨心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幾乎沒有。更何況,他本無惡意,更無殺氣,於北堂朝四人而言,他就和那林中路過剛好順道的白兔一般,若是存了心的藏,沒人發現得了。

令翟墨感到不安的,確實另有其人。

而敏銳如季華鳶,心下也有不好的預感。

風過林梢,萬葉低頭。季華鳶在北堂朝身後不遠處的一叢灌木後微瞇起雙眼,凝神緊盯著小路對面的重重樹影。

這樹林裏,怕是還有和他一樣的不速之客!而且,不懷好意!

季華鳶心道:三日內,第二次遇伏,自己又一次成了誤打誤撞身攪其中的局外人。以後若是這帝都混不下去了,幹脆就去鏢局當個鏢頭!

“王爺。”翟墨向前趕兩步,隔著轎簾低聲叫道。

“說。”北堂朝聲音帶著些晨起趕路的疲憊。

翟墨的目光不動聲色地飄向不遠處一叢灌木,很快又落回眼前轎子上,用細微的聲音說道:“這林子不妥,還請王爺自己當心。”

轎子裏的人頓了頓,北堂朝沈聲道:“有伏者,格殺勿論。”

“是,請王爺警醒著。”

“如常趕路便可。”北堂朝在簾內低哼一聲:“本王倒要看,在這帝都城附近,有誰敢行刺!”

北堂朝話音未落,只聽一聲雀驚,翟墨頭腦來不及思考,身體已先一步做出反應。只見他豁然出劍,環顧四野,高聲喝道:“來者現身!”

一瞬間,只聽嗖嗖數聲,翟墨長劍一橫,利落揮去,撥開近身的暗器,轉身卻聽銀針入肉的嗤嗤聲,回頭看去,兩名轎夫應聲倒地,無半分掙紮,已是死得透了。

“王爺當心!”翟墨大驚,餘音未定,就見前面叢林裏兩個黑衣人飛身而出,手執鋼刀,當頭便向轎中砍來!翟墨飛身擋在轎前,用劍堪堪擋開來者襲擊,呼道:“請王爺出轎!”

北堂朝一早聽出有兩人近身,卻也不慌,直等了翟墨叫他,才拿起身邊的佩劍,一腳踢毀轎子側邊,飛身而出,當先一劍擊退翟墨側身之敵,與那人糾鬥起來。

季華鳶遠遠的見了這一切,暗道這夥人好生眼熟!仔細看去,只見和北堂朝纏鬥那人身高體闊,右腿膝蓋外側明顯吃力不足。季華鳶腦中靈光一閃,心中一驚,這人是那日林中他飛刃打傷的那個刺客!

恐懼如潮水般蔓延過季華鳶的心底:這些人前幾日刺殺晏存繼,今日竟又來伏擊北堂朝!且不說當今天下只有南懷和西亭兩個政權,單論晏存繼和北堂朝兩人的特殊身份,豈是尋常刺客膽敢招惹的!

季華鳶本以為那日纏上晏存繼的可能只是仇恨西亭的民間組織,卻萬萬沒想到這夥人野心竟這麽大!這兩番行刺,既招了西亭,又惹了南懷,早晚惹得兩方人馬追殺不休,豈非自掘墳墓!行蹤詭譎,目的蹊蹺,怎麽也說不通!

來者究竟何人?!

這邊季華鳶心底驚疑,戰局上也是刀光劍影,處處生危!

翟墨本是東門行動統領,武藝卓絕,三兩個尋常刺客根本近不了身。卻怎料眼前黑衣蒙面人狡猾多端,手上闊刀游滑,幾番要砍,卻刀鋒偏轉,閃身而過。翟墨餘光瞥見北堂朝那邊也是糾纏游鬥,暗道此二人莫不是得令活捉北堂朝,卻想不透為何他們對自己也要百般顧忌。

由此,翟墨更是心下顧慮,不敢輕易出了殺手,只能頂頭斡旋。

季華鳶遠處觀戰,心下也是愈發疑惑。這夥人不似當日出手狠辣,招招要命——分明是出手留情,似進還退,不欲擊殺北堂朝二人!季華鳶屏著氣在灌木中伏身快速潛行,漸漸近了戰局。近處觀之,果見更為蹊蹺。那二人十足是在拖延北堂朝和翟墨,毫無半分殺意!

季華鳶心道:若當真是鐵了心要刺殺北堂朝,又怎麽會只派二人前來。這兩人今日在此布局,總不是故意踢東門的場子,而是拖著北堂朝來了!

但是,北堂朝只是去見生意人,何故拖他腳步?這夥人,到底……是什麽目的!

季華鳶這邊正暗自思量,卻聽得樹林裏陣陣落葉聲,心中突然產生一種發毛的感覺。季華鳶眸子驟然縮緊,暗道不好!他竟忘了,那日他留下三人,晏存繼留下一人,明明至少應是四個殺手,眼前只有二人!

幾乎就在同時,只聽由遠即近一聲斷喝,又一個黑影從林中閃出,長刀所向,直指北堂朝砍來!

好快!

這一次,是出了真功夫的!

季華鳶心中怒罵,自己竟然早沒想到,剛才竟也半分沒有察覺!電光石火間,季華鳶心中頗多周轉,動作卻毫無拖沓猶豫,仿佛脫弦之箭一般從灌木叢中竄踏而起,剎那之間一躍而上,落虹在手,人劍合一,淩厲地飛身直撲而去,擋在北堂朝身前。

“噹!”落虹抵住闊刀,兩兩擊退開去,發出清脆的劍吟!

“華鳶?!”北堂朝震驚危機之下,竟是一口呼出了從前的稱呼,自己渾然不知。

“看著身後!”季華鳶只來得及低喝這一句,便已被來人纏住。

翟墨見北堂朝這邊情形不妙,正欲速決眼前刺客趕去支援,卻突見眼前人一改之前纏鬥作風,袖口在翟墨眼前一抖,一排毒針飛過,翟墨心下大驚,向後翻去,堪堪避過,落地之時那人已提刀砍來,連忙全心應戰。

高手過招,勝負立分,翟墨分身乏術,只能心中暗自祈禱季華鳶能護住了北堂朝!

不遠處,北堂朝與季華鳶抵背而立,北堂朝對一人,季華鳶對一人!

“你怎麽在這兒!”北堂朝背對著季華鳶問道。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問這麽多!”季華鳶恨恨著頂回去,眼前刀光淩亂,手上已是沒了章法,只是見刀擋刀,十分被動。

更被動的是,季華鳶心知來人狡猾,這林裏,還有一人,至今未曾現身!

果然不錯,正當北堂朝三人與三個刺客纏鬥不可開交之時,最後一人終於現身。那人便是那日的首領,一直藏得遠,此時從身後飛來,手執利劍,劈手便朝北堂朝刺去!季華鳶一劍擋開身前人,想要與那人相抗,卻是很快又被纏住,難以脫身,眼看那首領手中的劍已近了眼前,季華鳶終是豁了出去,長嘯一聲,不顧身後糾纏的刺客,箭步上前一根毒針飛去,剎那間便洞穿了那首領的喉管!

與此同時,只聽唰地一聲,身後人刀光上身,季華鳶只覺背上一寒,便是錐心的痛自右肩著火一般拉向左腰,頓時渾身失力,動彈不得,心道:完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北堂朝突然一聲怒喝,飛起一腳踢在眼前刺客的心窩,那刺客目眥欲裂,竟是被北堂朝一腳踹出去三丈遠,一口血噴出來,頃刻間倒地。

“華鳶!”北堂朝語聲慌極,回身,一把將季華鳶攬入懷中,右手長劍一劃,擋在自己和季華鳶身前。

北堂王一怒,果然是天地都要震上三分。季華鳶被那人揉在臂彎中,背上疼得連成一片,汗水涔涔而下,心下卻道:北堂朝關鍵時刻,還是很有那麽幾分英雄風範的。擡眼見那人額上青筋暴起,又道:這回不愁名正言順回東門了。

四名刺客,轉瞬只剩兩人。餘下兩人同時停刀,見首領和同伴屍首,翟墨身前那人一步掠開,招呼道:“我們走!”

翟墨扭頭見季華鳶重傷,北堂朝狼狽,心下怒極,提劍欲追,卻聽北堂朝高喝一聲:“別追了!”翟墨驚愕猶豫間,那二人已是飛馳而去,轉瞬便又消匿了蹤影。

四下重歸一片死寂,只有濃重的血腥味,被風帶著彌漫在林間。

“王爺!”翟墨快步跑上前,一眼便望見季華鳶蒼白著臉,鮮血早已染透北堂朝前胸。北堂朝面色嚴峻,瞇起眼看著遠處首領屍首,翟墨心領神會,幾步上前俯身去摸那人衣服,手至胸前,果見硬物。翟墨一把撕開那人黑衣,扯出一看,竟是一塊腰牌。

北堂朝相隔不遠,一眼望去,只見那黃金腰牌上赫然鏤刻著兩個大字:西亭!

翟墨將腰牌翻過來,背面是龍飛鳳舞的一個字:晏!

“晏、存、繼!”北堂朝一字一頓,目光森冷:“沒想到,他已是到了帝都了!”

怎麽可能!季華鳶亦是瞪大了眼,心中大驚!

這夥人,分明是那日林中追殺自己和晏存繼的黑衣刺客,怎麽會是晏存繼的人!更何況,晏存繼還央他不要告知北堂朝自己的行蹤,絕不是故意示弱,他現在腹背受敵,是真的惹不起東門!

季華鳶鳳眼微挑,心中千思百量過,此中有詐!

北堂朝終於暫時收起了心中驚疑,低頭看著懷中傷重的季華鳶,面上閃過一絲慌亂,聲音有些微顫:“你……還能走嗎?”

季華鳶聞言,亦收起心中算計,卻只是撐在北堂朝懷裏,眼睛半開半闔,不作聲。

北堂朝咬咬牙,對他道:“我帶你回府,找太醫醫治!”

季華鳶搖了搖頭,輕吐一口氣,顫聲道:“不必……屬下無恙……”

北堂朝急了,抓緊他的手腕,急道:“什麽不必!你這叫不必!你這叫無恙!”說罷便將季華鳶搭在翟墨手中,自己走到季華鳶身前,心一橫,一抖衣衫背對著二人俯下身來。

“王爺?……”季華鳶這才真有些驚了,他看著眼前人寬闊的脊背,一時間難以置信。

“你背上有傷,我抱不了你,快上來。”北堂朝背對著他悶聲說道。

“可……”季華鳶呆呆地看著北堂朝,竟是忘了身後的劇痛,心裏像是擂起了鼓一樣,砰砰砰砰,直跳得好像要蹦了出來!

“還磨蹭!你在流血!”北堂朝聲音多了些慍怒,急道:“翟墨,扶他一把!”

翟墨連聲應了,季華鳶只覺得抓著自己手腕的人刻意捏重幾分,擡頭去看,卻對上翟墨帶著深意的輕笑。

快呀。翟墨對季華鳶作著唇語。

季華鳶這才怔怔地點了點頭,嘶嘶著在翟墨的攙扶下伏在了北堂朝背上。

北堂朝的背,素來是寬闊結實的。很硬,但是真的伏上去之後,只會覺得踏實。季華鳶早已忘了自己身後的傷,緩緩地將兩只胳膊伸到北堂朝身前,慢慢收緊。

北堂朝的雙手亦是輕輕繞到季華鳶背後,動作分明嫻熟卻又有些生澀,在那人腿上蹭了蹭,才緩緩移到季華鳶臀腿交界處,逐漸用力,把住了他。

季華鳶只覺得臉上燙得要遠勝過那日中了情鴆之時,自己都能感到自己的心臟好像沒有皮肉阻隔一般,抵在北堂朝背上,一下一下突突突地跳動。季華鳶慢慢將紅熱的臉帖附上那熟悉的玉白色綢緞上,卻發現,那衣衫下的肌膚,竟也是一樣的火熱。

“抱緊了。”北堂朝的嗓音低沈喑啞。

“嗯。”季華鳶在他耳畔低低地答,呼出的氣鉆到北堂朝脖頸深處,癢癢的。

北堂朝頓了頓,慢慢穩穩地站起來,微微向後偏了偏頭,又道:“疼得厲害就出聲,別撐著。”

“好。”

分隔兩年,季華鳶終是如願,又一次趴上了北堂朝的背。

太陽已經高高地升起來了,林中有些熱。翟墨遠遠的跟在北堂朝的背後,見北堂朝背著季華鳶,一步一步堅定的走著。心下有些悵惘,卻也有些落了地的踏實。

翟墨在身後搖頭嘆息,心道,這一上,估計就下不來了的。暗影雲天的選拔才開展不到三成,這勝出者,已是見了分曉。翟墨想到這,不免又是長嘆道:這才幾日,王爺兩年撐起來的架子又消失不見了,早年就是這樣任情任性,要那些當真吃足了苦頭爬上來的影衛們,可怎麽活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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