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傭兵團的營地依然是這麽熱鬧。

那些拉著馬匹的新手正費力的照顧安撫著這些明顯受到驚嚇的畜牲們。藥師助理們端著熱水跑來跑去。被密封的帳篷裏偶爾閃動著金色的光亮， 然後一個個幾乎被累癱了的牧師們被扶出來，腿軟得都要走不動路了。

熱鬧都是一樣的熱鬧，但人卻已經換了一波。

諾瑪慢慢的走向營地的門口， 引來守衛的警惕。諾瑪微微擡頭，露出了那身極具特色的法袍，當然還有同樣特色鮮明的金色眼瞳。

“是諾瑪希爾！！是白金之塔的諾瑪希爾！”

守衛們高聲喊叫著， 空氣裏那煙火的氣息， 沸騰的聲音都似乎因此而停頓了幾秒。片刻之後， 一個女性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營地前方。

“諾瑪希爾！你看到豪斯曼了嗎？”

是麗達， 這個看上去總是穩重溫柔的女性沖了過來，她抓住諾瑪的手，期待的眼神朝諾瑪的身後望去。諾瑪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卻沒有甩開。她皺著眉頭， 似乎是回憶了一下， 這才搖了搖頭。

麗達興奮的臉色頓時籠上一層灰敗。

諾瑪看了這個女人一眼，踏步從她身邊走過。麗達捂住了自己的臉頰，諾瑪聽到有細碎的嗚咽從她的手掌心裏傳來，是絕望而哀切的。

真是奇怪啊……盡管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但是聽見歡笑卻會難免感覺到高興，聽見哭聲也會悲傷。看到候歸人不歸來，而自己卻會多少慶幸。

因為她還活著。

因為她已經歸來。

諾瑪的腳步沒有停歇，她繼續往前行。她甚至加快了一點腳步， 直到那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她的眼前。

“導師……”淺淺的氣聲響起。金發的女性註視著諾瑪，那雙湖綠色的眼睛波光閃動。諾瑪安靜的站在原地，感受著對方隱晦的註視。

諾瑪閉了閉眼睛，她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掃過自己的身軀，那麽熱烈又貪婪。

“歡迎您的歸來， 我的導師。”

金發的女性恭順的行禮，她的聲音依然如此無可挑剔，而那一句我的導師裏滿是隱晦的眷念。

諾瑪點頭，她朝卡洛琳走去。

“神聖帝國軍的首領，沃克爵士已經等候您多時了。他現在的情況並不好，但他還是堅持在主帳等候您的歸來。”

一直到了卡洛琳的身邊，卡洛琳的話終於停止，諾瑪掃了卡洛琳一眼，發現對方的臉色算不上好。諾瑪思考片刻就知道了原因，生命精華治療了對方的傷勢，但流失的精力卻無法一時得到完全的回覆。

諾瑪朝卡洛琳伸出手，而這時，卡洛琳低語也傳了過來：“導師真是一個冷漠的人啊。那個女人失去了自己愛人，但導師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她。”

諾瑪的手收了回來。她閉了閉眼睛，隨後張開，說出口的聲音無比冷漠：“不是說有人要見我嗎？帶路吧。”

卡洛琳嘆了口氣，她看著諾瑪，轉過身。

其實無論是諾瑪還是卡洛琳，都知道路，但她們偏偏要這樣做。仿佛是一種無聲的對抗，一種奇怪的鬧脾氣。

白金之塔的法袍總是這樣顯眼、鮮明，幹凈。

所有的人都遠遠的避開，從諾瑪的目光看過去，就仿佛所有人都躲避著這身白袍似的。但諾瑪的心中沒有什麽波動，她反覆的回想起卡洛琳說的那句話。

她註視著卡洛琳的背影。

她有點不高興。

非常的

不高興

沃克爵士一直強撐著自己的身體，他的身邊一直保持著至少一個光明牧師，以便隨時療傷，回覆他已經疲憊到極點的精神氣。

直到看到諾瑪和卡洛琳的身影後，沃克爵士這才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而在發現諾瑪略有憔悴，卻依然算得上完好飽滿的臉色後，沃克爵士的臉上又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早就聽說過白金之塔諾瑪希爾大魔導師的名聲。真是沒有想到……”沃克爵士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的態度更明顯的恭敬了點，“不知道那位半神……”

“她走了”諾瑪回答，她看著沃克爵士一臉的茫然，抿了抿唇，又補充了一句，“精靈們已經撤退，森林受到極大的損傷……短時間內，依照精靈的習性，他們是不會踏入這片土地了。”

這言下之意讓沃克爵士欣喜異常。

沒能為帝國帶回巨大的魔晶石財富以及精靈奴隸，這讓沃克爵士有些惶恐，但是國土的延展就是一個意外之喜了。更何況，說不定地底還有大量的魔晶石礦石殘存呢？

更重要的是……

沃克爵士看著諾瑪，他的聲音裏帶著不確定的疑問：“那麽，您所選擇的節點……”

“啊……”諾瑪點了點頭，“如果沒有錯的話，應該就是魔晶石礦井那裏……不過我還需要做些研究和調查。”

“當然！這絕對沒有問題！”沃克爵士臉色發紅，就算不用光明牧師的加成，都變得滿臉紅光，精神異常起來。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作響，引來一旁光明牧師慌張的聲音。

“大人！您的肋骨還斷著呢！”

“噗！”話音落下，沃克爵士就已經被自己的力道逼出了一口鮮血出來。

諾瑪和卡洛琳無聲的後退了一步，表現出自己的嫌棄之心。

而沃克爵士根本顧不上這些，他哈哈的笑著，血液還從嘴角往下流，但他一點也顧不上了：“沒事沒事，我好著呢。希爾大魔導師，您放心，您的希望就是神聖帝國的希望。您所需要的東西，我們都會盡快送來，全力配合的。”

諾瑪嗯了一聲，垂下眼：“我想要先休息。”

“當然當然！！”沃克爵士立刻高聲笑起來，“您的住所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還配備了最好的法陣，保管隔音效果一流。”

諾瑪胡亂的點點頭，卡洛琳適時的應了一聲：“導師，我帶您去休息。”

諾瑪點頭，跟在了卡洛琳的身後。

沃克爵士並沒有撒謊，他為諾瑪安排的地方遠離人群，安靜不吵鬧，並且奢侈的布上了隔音法陣，非常到位。

卡洛琳撩開帳篷走入，她看著諾瑪也跟著走進來，於是重新加固了隔絕的法陣。

諾瑪安靜的看著她做的一切，而後，卡洛琳一個轉身，貼在了諾瑪的身上：“脫吧。”

諾瑪：“？”

卡洛琳皺了皺眉頭：“我聞到你身上的血味了。”

“你是狗鼻子嗎？”諾瑪回道，她順從的脫下法袍。

卡洛琳低著頭，她很少看到諾瑪這樣的順從。她看著法袍從諾瑪的肩頭滑落，目光在註視到對方深可見骨的傷痕後終於顫動了一下。

上面已經蒙上了一層血色的晶體，封鎖住傷口，裏面能看到仿佛熔巖的金色和黑色紅色的光亮，在柔軟的皮膚下緩緩流動。這具美好的，白瓷一樣的身體，現在就仿佛是布滿裂紋的瓷器，輕輕一碰就要碎掉了。

卡洛琳嘆了口氣，湊上來。

諾瑪感覺到對方柔滑的舌尖輕輕的舔過自己的傷口。引動得她腹部的肌肉微微顫動，諾瑪深吸了口氣，她伸手攬住卡洛琳的頭，手指穿過對方金色的發絲。

“你知道怎麽治療一個魅魔？”諾瑪說，她的聲音裏帶著一點慵懶，潔白的法袍半褪，又冷清又魅惑。

“我及時的補習過相關知識。”

卡洛琳低低的笑出聲來，她張開手，環抱住了諾瑪，一個使勁後，諾瑪倒在床上。諾瑪微微昂首，看著自己上方，居高臨下註視著自己的卡洛琳。

卡洛琳沖諾瑪笑了笑，她的手掌撫過腰，摸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更何況，我還有一個小小的禮物。我想它能幫到你。”

卡洛琳一手撐著自己的身體，一手捏著瓶子，她頭微微一偏，咬住瓶塞，拔出瓶塞。

淺色的，充滿厚重感的光亮頓時浮現出來。

這感覺是如此熟悉……

諾瑪久久的凝視著這團光亮，過了許久，才低聲說道：“神性……是那位的……？”

卡洛琳觸碰著它，將它抵在諾瑪的唇邊。她看著諾瑪抿緊的唇，一點一點的使勁，直到溫暖濕潤的感覺包裹住了她的手指。

卡洛琳喘息了一聲：“你需要它，我的導師。貝拉納爾森、凱西……這個主大陸所有的頂端，都是半神。”

她的指尖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尖銳的疼痛。

卡洛琳反而放肆的笑起來，她俯身一下子叼住了諾瑪的唇。

“您的唇那麽薄。我聽說，薄唇的人，都非常的薄情，非常非常的薄情……”

這微弱的聲音最後湮沒在了諾瑪的翻身裏，化成了細碎的歡喜和嗚咽聲裏。

莫爾的手指劃過豎琴的琴弦，他低聲吟唱著歌聲，精靈們都被神祇的歌聲所吸引，停下腳步側耳聆聽。

這其實並不是什麽高興的時刻，精靈們丟失了占據才二十多年的魔獸森林。他們不明白神祇為何而歌唱，但對於神祇的信任，沒有人提出異議。

歌聲遠遠的飄蕩開去。

“生命的嚴格如同階梯

一層有一層的標記和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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