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蔥郁的綠色此刻早就不見蹤跡， 紅色的巖漿翻湧而出，帶出黑色與火紅的泥土。那些還殘留在地上的，沒了生息， 又或許還有生息，卻已經失去意識的生靈們，被翻湧而起的泥漿淹沒， 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 就隨之滾入了熱氣之中， 再也看不見蹤跡。

之後白光亮起， 黑色閃動。

再之後，森林的氣味重新充塞在鼻尖，新鮮的， 帶著潮濕氣息的味道包裹住了所有人。這才讓他們覺得自己又重新活了回來。

只是此前那難挨的， 充滿了褻瀆的氣息和身影依然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是惡魔嗎？”人群之中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光明牧師們彼此對望著， 小聲又驚恐：“深淵入侵主大陸了？”

“光明女神啊……”

“不是惡魔。”中年聖騎低聲咳嗽了一聲，說道。在他的身邊，卡洛琳掃了他一眼，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卡洛琳並沒有用上幾分力氣。中年聖騎也一樣， 他們的手虛虛接觸，表達出的卻是同盟的意思。一方伸手，而另一方默認接受。

中年聖騎站起身，他低沈的咳嗽了一聲， 一旁的光明牧師念誦咒文，治療他的身體。中年聖騎朝牧師點了點頭，表情充滿了威嚴：“不是惡魔，對方救了我們。至於魔法方面的事情……”他適時看向了一旁的卡洛琳。

卡洛琳朝他微微一笑，轉頭看向了其他人：“諾瑪希爾是我們白金之塔青年一輩的第一人。如果有人汙蔑她， 那請做好與白金之塔對抗的準備。另外，介於大家對魔法的不熟悉，我需要聲明一點。我的導師正在為了你們而跟一個半神級的人物對抗。如果不靠變形術增強**力量，恐怕我們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更不要說，在此時此刻，悠閑的談論他人。”

幾個說這話的牧師臉色一白，不再說話了。

中年聖騎朝卡洛琳行了一禮，沈聲說：“這一次，多謝白金之塔了。”

卡洛琳搖了搖頭，她臉色慘白，看上去並不好受，似乎也受到了很多折磨的樣子。

“你們，有看到豪斯曼嗎？”麗達的聲音突然傳來。

卡洛琳身子一頓，她看著麗達站在他們的身後。新月傭兵團早就不是之前的那麽活力四射的樣子。在那樣的情況下，能活著回來的傭兵少的可憐。他們被當作消耗品，是第一批上戰場的人……

卡洛琳看著他們垂頭喪氣，目光裏都帶著惶恐不安的神情，在看向其他人的時候，又充滿了憤恨和難過。她頓了頓，放柔了點聲音：“也許是漏了……我的導師還在那裏，也許……”

麗達慘白的臉色終於稍微好了點，她胡亂的朝卡洛琳點點頭，目光盯著營地入口的地方。仿佛她只要這麽看著，外面的人就可以走進來一樣。

卡洛琳覺得自己的心底也浮起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搖搖頭，把這種想法揮去，走到一旁。

從營地這邊看過去，森林的那一頭燃燒著熊熊火焰，野獸們在不安的躁動著。但那火光似乎克制的限制在那裏，仿佛有什麽無形之物阻攔了它們肆意燃燒，讓它們乖順的待在那裏。

刀光閃過，掃過諾瑪的鼻尖，掃開空間，露出可怖的黑色。

諾瑪的模樣已經完全變了樣子，她的額頭上山羊角盤著，羊角漆黑無光。深色的蝙蝠翅膀輕輕的閃動了一下，帶來半空中短暫的停留。她張開手，尖銳的爪子拉出四道深色的痕跡，破空朝凱西襲去。

凱西的身子在半空中翻個圈，骨刃迅速劃出幾道弧形，自己則趁著這反彈力回退開來。

她看著熔巖蜂擁而上，簇擁著諾瑪。諾瑪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手掌微微朝下。大地頓時發出轟鳴聲。一具巨大的土元素拔地而起，熔巖在它的身體上緩緩流動，仿佛為它穿上一層盔甲。

凱西抿了抿唇，她握緊了骨刃，那雙野獸一樣的眼中終於露出了興奮與戰栗。

“真是沒有想到……貝拉納爾森到底生出了一個什麽樣的怪物？絕佳的體質，以及絕佳的魔力……”

凱西低聲說道，陡然放聲大笑起來：“沒錯沒錯，這樣才有意思！！這才是我想要的！！”

兩者下一刻再次撞擊到一起，沖擊波散開，將地面生生的砸出了一個坑洞。土元素發出無聲的怒吼，在凱西緩緩施加的壓力下分崩裂析。

土元素崩散，骨刃上的壓力卻沒有完全吸收，飆風卷開，諾瑪被吹得倒飛出去。而凱西則緊緊跟上，骨刃毫不留情的敲打在諾瑪的背脊上，直接將她從半空中打落到地面上。

彭的一聲響後，諾瑪落到地上。她睜著眼睛看著凱西緩緩落下，骨刀在地上劃出嚓嚓的聲音。

“就到這裏吧，我消化了不少。”凱西露出一點笑。

諾瑪費力的坐起身，血液從她嘴角落下，滴落到地面上，帶來地面的融化。她深呼吸了一次，身上那些畸變都慢慢的變回去。她擡起頭看著凱西，慢慢的整理著身上的褶皺和衣飾，低聲說：“神性無法幫助你成神。”

“這不是什麽關鍵。我總不能去狩獵一個神祇來獲得神格吧？”凱西蹲在諾瑪的身前，手掌從額頭往上，理了理頭發，“這就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了。”

諾瑪垂下了眼：“那麽……貝拉納爾森呢，她想要做什麽？”

凱西笑了起來：“那就不是我該關心的事情了。她為我提供我想要的，我回報她她想要的……從今天之後，神聖帝國會感謝你為他們做出的努力……當然了，如果魔晶石礦井還留存的話，他們也許會更感激一些。”

諾瑪笑了聲，沒有說話，她充滿疑惑的，再一次問了一聲：“她……從你這裏拿到什麽？她想要什麽？”

這一次凱西沒有回答她，她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的混血不想要知道自己的答案。而知道答案的那個人，恐怕她也沒有那個勇氣去詢問。

父親、母親、血緣、家庭，總是讓每一個人都難以等閑處理。哪怕是大魔導師也不例外。

凱西站起身，轉身離開。

而在她的身後，諾瑪則跪坐在地上，她的身上很幹凈整潔，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似乎並沒有發生，她就那麽坐在這裏，靜靜的坐著。

盔甲在地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響。

豎琴在森林裏發出柔和的聲音，緩慢的催動著這塊飽受折磨的土地一點點的平覆下來。而在更遠處，被深淵種族汙染過的土地，恐怕只有深淵種本身的意願才能平覆了。

精靈們環繞在神祇的身邊，安靜得就好像是一個個人偶。

凱西慢慢的走近，她看了眼唇角帶著鮮血的莫爾：“你都這樣了，還要平覆森林。”

“這是我的森林啊，可都被你們給毀了。”莫爾低聲說，聲音裏帶著不滿。

“這是當初說好的，可能會帶來一點麻煩。”凱西回答，她看著莫爾閉上眼睛，琴聲悠揚平淡，和他現在身上的狼狽一點也不像。

“你這樣……多少次了？”凱西突然問。

琴聲頓時停頓，但隨即又緩緩的響起，流水一般環繞著各人。

“多少次了呢……我也不記得。”莫爾回答，他仰著頭，陽光從樹葉之間落下，在他身上落下斑駁的影子，就好像是無數的時光，有的明亮有的又陰暗。

“成為神祇，其實也不是那麽好的事情……不過，我也沒有成為別人的口糧，被人吞沒的興致。”莫爾笑了一聲，“我那麽弱小，如果不想一點辦法，恐怕早就成為別人的一部分了。”

“你這樣只會變得更加的弱小。”凱西嗤笑了一聲。

而莫爾則低著頭，彈琴的手指不斷：“時間已經不多了。”

凱西頓了頓，她皺著眉頭，擡起頭看著天空，然後問：“貝拉納爾森想要做什麽？”

“呵呵”神祇發出了一聲輕笑，“誰知道呢？人想要的無非就是那些，不過她略有不同。”

凱西想起了她對諾瑪說的話，相同的回答讓她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錯，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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