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籠罩了整個森林。

從樹木延展出的枝葉的縫隙間， 隱約可以看到銀月的輝光。卡洛琳仰頭看著天空，她能感覺到哈維爾靠著劍正在打盹，不遠處芬恩倒在地上， 睡得很沈，仿佛回到母親的懷抱——他確實很累了，在臨睡前， 他釋放了一個小法術， 可以讓他們在營地附近終於可以開口說話， 同時也能保持警戒。

而更遠一點的地方， 諾克正把玩著手裏的匕首，時不時的擡眼看著四周——現在是他守夜的時間，看樣子， 他十分的盡職。

而在她的身邊， 她的導師平躺在她的身邊， 手指合攏，放在腹部，如果不是呼吸的起伏，卡洛琳甚至懷疑身邊躺著的是一個已經安眠的人。

“據說銀月女神還在的時候， 跟精靈們的主神，音樂與協調之神是好友關系。”卡洛琳謹慎的沒有說出神明。神祇們擁有普通人永遠不了解的能力，傳說中它們可以聽見有人呼喊它們的名字，從而進入它們的視線。盡管卡洛琳不認為神祇會關註到平淡無奇的自己， 但他們即將要對精靈帶來不利，卡洛琳可不想讓神靈發現並且給予他的眷族以任何提示。

“……那僅僅是傳說。”周圍安靜了一會兒，隨即傳來了諾瑪的聲音，她的聲音空靈而縹緲，是直接響在卡洛琳的腦海中而不是耳邊。很顯然， 諾瑪使用了傳音魔法。

“您恢覆了？”卡洛琳也使用了傳聲魔法。

諾瑪停頓了一下，隨即回答：“睡了個好覺。”

卡洛琳想起那個旖旎的夢境，以及夢境過後那渾身的舒暢，體內那灼燒的魔力都近乎消散的美好的感受，於是讚同一般點了點頭，回答：“確實是，一個好覺能讓人恢覆很多。”

於是夜空裏傳來了低沈的，近乎不易察覺的笑聲。卡洛琳不知道自己這句話的哪一點引發了自己導師的笑意。她只是下意識的感覺到了放松：“我的導師，看到您正逐漸恢覆，這實在是太讓人開心了。”

“……謝謝，我也是。”諾瑪回答。禮貌的，似乎又帶著別的意思，可是卡洛琳無法想象。她雖然聰明，但畢竟不是全知全能，而大部分的時候，信息的不全面，不對等，足以造成足夠多的誤會與不解。

聰明如卡洛琳，自然能明白這個道理。她拋去盤旋在心中的想法，轉而勾住了諾瑪的手指。她想了想，笑起來：“說起來，導師已經好幾天沒有看過資料了呢。”

諾瑪的手指僵硬了一瞬間，話音裏充滿了意味深長的意思：“確實是。”

卡洛琳正想要繼續打趣諾瑪，但睡意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落入夢境中。而諾瑪則朝蒙上黑布的那幾個小箱子看了一眼，從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歌聲，又仿佛是詛咒。諾瑪安靜的聽了幾句，就不感興趣那樣閉上了眼睛。

卡洛琳再一次沈入了夢境中，她以為這依然是那個瑰麗的，充滿歡愉的夢境。但天空上憑空掉下無數資料，緊跟著，她心愛的導師的聲音冷漠響起：“看完它們，計算出至少一個空間魔紋。”

卡洛琳陷入了呆滯，她看著面前約莫有自己小腿高的材料，發出了一聲哀嚎。

至於什麽淑女、貴族的禮儀？得了吧，在夢中誰要去在乎這些！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卡洛琳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她看了眼諾瑪，諾瑪帶著溫和的笑意：“睡得好嗎？”

“如果空間節點互相重疊扭曲，曲度在15度，我應該如何得出反向扭轉度？考慮到現實因素的疊加，我認為現有的方法不能完全解決問題。”卡洛琳精神恍惚的說出了困擾她整整一個夢境的問題。

諾瑪註視著卡洛琳的眼睛，認真的聽完卡洛琳的問題後，她想了想：“傍晚的時候我會給你答案的……”

話音未落，兩人就聽到了急促的跑步聲，諾克幾乎是翻滾著跑過來，他看了諾瑪兩人一眼，隨即移開眼神，對哈維爾說：“有一個黑箱不見了。”

“是裏面的東西還是箱子？”哈維爾抿直唇線。

“都，都不見了。”諾克吞咽了一下，回答，“我檢查了我的陷阱，沒有觸碰痕跡。”

不遠處芬恩也逐漸靠近，他朝哈維爾搖搖頭：“我的警戒也沒有觸碰的痕跡。我不知道是自己逃走的還是有什麽在幫助他們。”

哈維爾站起身，他臉色慎重的思考了幾秒，就看向諾瑪：“我們先去看看痕跡。”

卡洛琳明白，這就是哈維爾期望得到諾瑪的幫助，因此願意把那個一直隱藏著的秘密攤開給她們看的提示了。卡洛琳心頭盤旋著好奇的風暴，她靠近了諾瑪，小聲的誘惑：“我的導師曾經說過，好奇是每個操法者應有的品質。”

她的導師諾瑪看了卡洛琳一眼，把她的小心思都看在眼底，她站起身，朝哈維爾點頭。哈維爾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應付兩個操法者，他快速的來到了黑布箱子面前。其中一個箱子還停留在那裏，而另一個已經不見了，周圍沒有箱子拖動的痕跡，也沒有腳印之類的痕跡。

“有沒有可能是從空中？”卡洛琳比劃了一下。

普通的職業者都是陸地作戰，有時候會很難想象別的方式。卡洛琳說完這句話以後，哈維爾立刻看向了芬恩。芬恩搖搖頭：“我沒有感受到周圍有植物增殖的跡象，如果是精靈們需要動用法術，我會在第一時間發現。”

當然但反過來說，如果芬恩沒有在第一時間警告，那也可能是芬恩這個人本身有問題。卡洛琳這麽想著，打量著芬恩。但是其他人顯然對於芬恩充滿了信任，他們沒有再過問裏面具體的細節，選擇相信了芬恩的說法。

哈維爾一把旁邊箱子的黑布。裏面蜷著一個人形生物，只有人類兒童大小，淡綠色的頭發軟軟的落在淺色的皮膚上，稀稀拉拉的，下面的皮膚幹癟，血管幾乎都要暴露出來，內裏仿佛血肉都要枯萎那樣，緊緊的貼著骨頭。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是長著綠色野草的骷髏。

這並不強烈的陽光讓骷髏顯得更加的畏縮，他努力的把自己的腦袋蜷縮在自己的胸前和腿間，喉嚨裏發出了呼嚕一樣的含混不清的聲音。

“他在說什麽？”哈維爾看向了芬恩。

芬恩還沒有開口，但哈維爾和諾克就都聽清了骷髏說出的話。

“讚美協調與音樂之神莫爾，請看顧您的眷族，詛咒這些褻瀆者，殺人者。願他們的靈魂永不安息，願他們死後不得前往信仰神的國度，永遠徘徊在深淵。”

哈維爾頓了頓，他轉過頭，看到卡洛琳甜甜的一笑：“不用感謝。”

哈維爾沈默著轉頭，然後用力的踢了一下籠子：“該下深淵的是你們！願你們的神被永遠驅逐出神臨海！”

對於普遍擁有信仰的人而言，這種互相詛咒極其惡毒。不僅攻擊了對方，還攻擊了對方的神靈。不過神靈關系反應到現實世界，這麽看起來，光明女神與協調之神的關系應該並不如何和諧。

卡洛琳胡思亂想著，發現籠子的邊緣處泛起淺色的光芒，光芒下隱藏著魔文，指向囚禁和防護的意思。這是受到哈維爾的腳踢而引發的，看起來這個東西能有效隔絕精靈的法術——是的，精靈，在這個過程中，卡洛琳已經看到了精靈極具特色的耳朵，再配合對方的頭發顏色，卡洛琳已經確認了，這確實是個精靈。盡管她還有些不敢置信，印象中高挑而俊美的種族居然也能被折磨成這樣。

“這是個精靈嗎？”卡洛琳問，她看著籠子，發出符合她目前人設的驚嘆聲，“你們抓取精靈，販賣他們？”

哈維爾回過了頭，陰沈的盯著卡洛琳：“操法者小姐，他們也同樣抓走了我們的人。驅使他們，奴役他們。如果精靈都喜歡自然，不愛殺生，是誰為他們提供房屋，提供礦石、武器、盔甲？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

卡洛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仿佛是回避那樣的躲開哈維爾的視線，實則悄悄的打量著諾瑪。諾瑪正專註的看著那個精靈，看了一會兒後，才無動於衷的擡起眼，說道：“我有個小型魔法，可以再現夜晚的事件，你們要嘗試一下嗎？”

哈維爾有些驚訝於諾瑪的冷血，這讓他有種把握不住主動權的感覺。他停頓了片刻，這才點了點擡頭。而諾瑪則繞著籠子走了一圈，開始釋放咒語。

其他幾個人露出了如臨大敵的表情，他們在擔心諾瑪要幫助那個精靈，但他們也沒有阻止諾瑪，似乎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控制住諾瑪。

這可真是相當的膽大。

卡洛琳忍不住嘆息。所幸諾瑪並不在意，她念誦咒文，地面浮現起淺淺的白霧。這並不是森林中常見的晨霧，而是因為咒文激發出的。很快，霧氣裏顯示出了人的影子。

“是獸人！”諾克輕聲低呼。

一個穿著黑衣，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獸人，他有著冷酷的淺色瞳孔，和樹木一樣綠的皮膚。他站在樹枝上，看著下方。下方的人都還在熟睡，沒有人註意到他。卡洛琳忍不住打了寒顫，她回想起那個痛苦的夢境，由衷的感謝這個奇怪的獸人並沒有在夜晚發動襲擊。

死了都在做題的話，卡洛琳會覺得自己的靈魂都會因此而扭曲，無法前往神國的。

但是，新的問題來了，他為什麽不襲擊，還特意只偷取了一個黑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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