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風冰冷蕭條，小公寓裏的窗戶沒有完全關上, 坐在沙發上的人早就如入冰窖, 全身冰冷。

門被輕輕敲響，冷卿風擡起頭, 聽到門的另一邊傳來蘇斕低柔的聲音，“冷小姐，我回來了, 你在嗎？”

看來她還什麽都不知道, 這樣也好, 從現在開始, 所有一切就讓自己來背負。她曾經守護著忘卻一切的自己那麽多世, 這一世，就讓自己來吧。

冷卿風慢慢站起來，收斂所有情緒, 謹記神女最後的囑咐，在最後的歲月守著她, 一起開心地過日子。

手握住門把手, 冷卿風深吸一口氣, 壓下淚意, 嘴角擠出一抹笑。

她開門了。

戴著毛絨絨帽子的蘇斕正收攏著雙手, 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一開口就說道：“我今天遇到林筱菜了，她感知到我的力量，特意來找我的。想不到她是一條人魚。”

冷卿風安靜地站在原地, 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似乎連眨眼都不敢，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發出聲音，“桃花。”

“嗯？”蘇斕疑惑地看著她，為什麽忽然叫自己桃花？她很快想到原因，彎彎眉眼，“你是不是餓了？你好像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呢。”

說著，蘇斕熟練地伸出自己的手腕，遞到她面前。

冷卿風卻受不了了。

明明……明明她用全部的功德和神力創造出這座孤城，是想放心地讓自己照顧她的。可是，到後來還是自己受她照拂頗多。

這朵桃花，為了自己犧牲太多太多了。

蘇斕見她只是癡癡地看著自己，越發疑惑，收回自己的手腕，“冷小姐，你怎麽了？”

冷卿風牽住她的手，手指都在發抖，嘴角的笑意已經再也擠不出來，只好背過身，將她牽入客廳中，然後讓她坐下。

冷卿風疾步入小廚房，給蘇斕倒了一杯溫熱水。

蘇斕雙手捧起杯子，滿足地喝了一口，“你怎麽知道我想喝水了？外面太冷了，要不是林筱菜來找我，我才不想出門呢。”

她坐在那裏，無憂無慮地抱怨著生活中的瑣事，神女眼神中的悲天憫人已經不見蹤影。這也是她想要的生活吧。冷卿風出神地看著她，“以後不要再動用力量了，你好好藏著。”

蘇斕從開始就覺得冷卿風不對勁，她放下杯子，擔憂地看著她，“怎麽了？你不是很想逃出孤城，回到故鄉嗎？我今天出門，感覺到結界已經開始破裂，想來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我開始還沒覺得什麽，現在倒是跟你們一樣，很期待了。”

冷卿風盯著她，眼眸中帶著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深深恐懼，“你今天出門做什麽了？”

她的神情過於凝重恐怖，蘇斕遲疑著說道：“我答應那幾位仙人，到時候帶他們也一同出去。還有林筱菜，她愛上了你的繼妹，要我幫她締結姻緣。”

冷卿風手指緊緊握住，“你答應了？”

“是啊，沂仙說這樣我的力量才能發揮到極致，現在結界破裂已經勢在必行。”蘇斕收住眉眼間的喜意，因為她看到冷卿風瞬間蒼白的臉龐。

來不及阻止了，時間真的不多了。冷卿風握緊手指，低著頭，下巴緊緊繃著。

“你……”怎麽了，蘇斕驚懼地看著冷卿風慢慢起身，然後一晃，直接半跪在地上，指尖縫裏沁出鮮血。

蘇斕下意識地撲過去，抱住她忽然變得柔弱顫抖的肩頭，“你怎麽了？別嚇我啊。”

冷卿風靠著她，低頭死死盯著花紋簡單的地板，看久了，感覺那些花紋都在旋轉。好半天，她才緩回神，側頭望著一臉擔憂的蘇斕，頓時千言萬語堵在嗓子裏，無法訴說。

直到此時，冷卿風才深刻體會到，那麽多世當她守護著自己，卻無法現身說明一切的痛楚和悲哀。明明心裏還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卻無法解釋清楚，更不敢讓她知道，這結界跟她的命深深地聯系在一起。結界破裂，她的命也將永遠終止。

不過一定還有轉機的，等回到魔域，自己一定要去找到她，哪怕只是一縷魂魄，也要下窮碧落尋到。

冷卿風打定主意後，心裏方才沒有那麽難受。她慢慢松開手，指尖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掐痕，血還在沁出。

蘇斕從茶幾上找到棉簽和碘酒過來，垂眸認真地為她擦拭，“你至於這麽激動嗎？”

冷卿風苦笑一聲，然後又努力裝作輕松的樣子，“既然能夠回去，我也就放心了。你算算，大概還有多久能回去？”

蘇斕停下動作，想了想，“沂仙說等布陣完成，大概還有一個月。”

一個月啊，比自己想的還要短暫。

冷卿風靠在蘇斕懷中，黑色的長裙鋪開，她慢慢摘下另外一只黑紗手套，然後與蘇斕五指相扣。

“小桃花，這幾天的相處，你對我感覺怎麽樣？”

蘇斕被她握著手，臉頰微微泛紅，身子已經軟了一大半，低低說道：“你很好啊。”

“喜歡我嗎？”

“……喜歡的。”

冷卿風勾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其實，我也很喜歡你。”

“我知道啊。”蘇斕看著她蒼白的臉龐浮現淡笑，像雪地裏盛開的一朵冰花，覺得非常富有風情之美。

冷卿風輕輕搖搖頭，“不是對食物的喜歡。是關乎情愛的。”

“啊……”蘇斕臉頰的紅暈頓時加深，啊了一聲之後就不敢吱聲了。

冷卿風轉過頭，用自己冰冷的額頭抵著她溫熱的額頭，幽黑的眼睛深深地看著她，與她四目相對，“桃花，剩下的時間，我們就像尋常戀人一樣相處吧。我們去約會，好不好？”

蘇斕的臉熱氣騰騰，聲如蚊吶：“太快了吧……”

“那我們慢慢來。蘇小姐，我是認真的。”冷卿風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溫柔。

蘇斕幾乎要醉在她這抹淡笑之中，冷卿風今天的反常之一，她會溫柔地笑了。

蘇斕最受不了這溫情脈脈的對視。她像兔子般跳出冷卿風的懷抱，跑進自己的房間，“我睡了，明天再說！”

冷卿風慢慢起身，跟在她後面，聲音放得很輕柔，“好，你好好睡覺，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床頭一盞燈調到最暗，蘇斕抱著被子，縱然有了心事，她沒心沒肺慣了的，也能很快就睡著。

冷卿風一襲黑衣，守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眉眼，在那她不知道的日日夜夜裏，她是否也是這般守護著自己？

說是一生孤苦，但如今看來，她並不孤苦，每一世，桃花總能尋到自己。

新的一輪旭日從東方緩緩升起。冷卿風擡眸，望著金色的陽光灑入房間之中，又少了一天。

她慢慢起身，走入廚房。

蘇斕是被香甜的味道喚醒的。她在冬日的暖陽中睜開眼，迷蒙地眨了眨眼睛。空氣中飄著紅豆和牛奶的氣息，甜滋滋又暖洋洋的。

她爬起來，剛剛落地，看到冷卿風站在了門口，她今天破天荒地沒有一身黑，而是換上了紅色的裙子。

她慣常面無表情的冰冷臉龐上露著溫柔的神情，眼眸含笑，十分溫柔。

昨夜不是自己的錯覺，冷卿風真的變溫柔了。

蘇斕怔怔地看著她，冷卿風已經朝她走過來，又牽住她的手，“先去洗臉刷牙，我給你煮了早飯。”

蘇斕幾乎是飄著到了衛生間，杯子裏裝好溫水，擠好牙膏的牙刷橫亙在上面。再貼心不過。

神情恍惚地洗漱完畢，蘇斕循著氣味走到餐桌邊。

紅豆做的糕點，溫牛奶，烤好的吐司，新鮮的奶油果醬。

蘇斕微微睜大眼睛，“這都是你準備的？”

“我記得你喜歡吃甜食，以後我每天都給你做。”冷卿風坐在她旁邊，動作熟練地將抹好藍莓果醬的吐司遞給她。

蘇斕接過來，咬下一口，是前所未有的好吃。

冷卿風看著她露出滿足的表情，知道這味道不錯。畢竟是積累了生生世世的廚藝，現在她全都想起來了，廚藝這一項技能也喚醒了。

蘇斕一邊吃，一邊誇冷卿風，“太好吃了，我真的太幸福了，竟然能夠吃到冷小姐做的甜點，嗚嗚嗚……”

簡直幸福得要流眼淚。

冷卿風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吃完早飯，然後又拿出手機，“你看看，想去哪裏玩？接下來的時間，我都陪著你。”

“真的嗎？你怎麽忽然對我這麽好呀！”蘇斕看到上面全都是本城著名的約會勝地，很難想象冷卿風這樣冷性格的人是怎麽去網上搜集這些信息的。

冷卿風摸了摸她的頭發，低柔地說道：“我不對你好，那要對誰好呢？反正都要走了，這些錢留著也沒用，不如讓你花個盡興。”

冷卿風把所有事情都丟給了犽，沒有解釋原因。犽卻是明白的，他沒有多說什麽，忠心耿耿地守在自己崗位上。

時間在一天天過去，冷卿風陪著蘇斕幾乎走遍了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她們就像世間尋常的戀人，將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即便有些十分幼稚中二。

某天，蘇斕不經意間發現冷卿風那雪白的手腕上多了個刺青。

那是一朵桃花。

“你什麽時候弄的？”

冷卿風輕輕地撫摸著那鐫刻入皮膚的桃花刺青，“我怕我又將你遺忘，所以刻在這裏，方便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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