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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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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到這雙眼睛。

司馬無情立刻停止了動作,他的面色沈靜,多年的訓練和不拘言笑讓他身上總是散發著沈默而冰冷的氣息,即使他內心有那麽一瞬的詫異和慌張,在面上的表現也不過是淡淡的視線轉移低垂。

“你醒了?”他的手因為高熱滾燙,落在寧卿的下巴,像是兩塊烙鐵。

寧卿虛弱的像是初生的羔羊,她渾身冰冷,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手腳痙攣而僵硬,幾乎本能的,她將臉微微一側,小巧的臉龐盡數貼上司馬無情滾燙的手掌。

司馬手一頓,那股冰涼透過他的手掌穿透了脈搏,他感覺到手掌邊緣細微的呼吸,帶著薄薄的涼意,像是有羽毛在輕輕撓動。

“你還好嗎?能不能動?”他言簡意賅的想要了解情況。

“你是誰?”寧卿一瞬間的茫然,思緒還在神游腦海之外。

該死。他使勁咳嗽起來,牽動左肩上面的傷口,新鮮的裂口帶動暗黑的血液淌出,即使早已封住心脈,但是力氣和意識還是在快速的流失。

吾命休矣。他來不及回答這個問題,強撐的一口氣隨著寧卿的醒來散開去,整個人直接倒在了寧卿身上。

好沈。寧卿最後卡在腹中的一口水噴了出來,劇烈咳嗽起來。

這是一個天然的鐘乳山洞,暗河自地面潛入地下,在此得以一露真容,奔騰的河水冰寒刺骨,但是並未凍結成冰。

洞裏潮濕陰冷,加上濕漉漉的衣服,寧卿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手腳都已被凍掉,只剩下一顆腦袋可以轉動。

她慢慢裹起長發,將衣服先絞幹水,強迫自己在四處收集枯枝碎葉,活動了好一會,這才勉強有了一點身體的知覺。

山洞裏面陰冷潮濕,即使在司馬身上找到火折子也點不燃火堆。

她費了大把力氣撿到的碎葉卻因為洞中的潮濕,半天只能生出濃煙來,倒是熏的眼淚直流。

寧卿失望的跺了跺腳,眼睛四處張望,尋找一切可以生火的物品,這個時候的一堆火那便是生存的保障。

她的眼睛在司馬身上掃過,滑了過去,突然又滑了過來,落在他那精致暗紋的外袍上。

只要一點點,她慢慢走過去,衣服是上好的絲棉,著火極快,她翻看著衣襟下擺,找到一塊可以下手的地方。

手是撕不動的,她一手扯著衣擺,一手去抓司馬的劍,準備去割衣服,然而手剛剛摸到劍柄,卻突然被一只手緊緊按住。

她猛然一驚,卻看見原本側歪在石壁邊的男子睜開了雙眼,一雙冷酷的雙眸殺氣騰騰的看著她。

“你要幹什麽?”他抓住寧卿的右手,上面全是黏糊的血跡,手掌滾燙,正在發著高熱。

“你不要害怕,我沒有惡意。”寧卿一動不動,盡量用平和的聲音回答,她可不確認如果隨便一動前面的男子會不會回光返照一刀結果了她。

司馬緊緊盯著她,他的目光微閃,像是明滅的火燭,一直看到她眼底。下一秒,整個人再次松懈下來。

第二次昏了過去。

寧卿這才註意到他的肩膀上面那暗色的血液,因為男子的衣衫色深,且山洞晦暗,方才並沒有看清楚,她皺著眉頭,吹亮了火折子,湊過去一看,一支箭簇深深紮入他的肩膀,箭桿上凝固著血液,想是他之前一直試圖拔出此箭,但是沒有成功。

這個時候,幾乎沒有多想,她一把割掉他的衣服下擺,就著火折子點燃了,放在枯枝之中引火,漸漸,雖然濃煙冒出,但好歹還是燒著了一堆枯枝,久違的溫暖映照出一方天地。

她僅僅一看那箭簇,便知道不是尋常的山賊所為,雖然男子穿著華貴低調的衣衫,卻不像是出門遇到打劫落難的貴公子。

或許是他方才那瞬間清醒時候的殺氣太過淩厲,或許是他的容貌太過俊美冰冷,寧卿對著他生不出什麽好感,而且總是隱隱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裏見過。

“算你走運,剛剛你救了我一次,作為回報,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她將自己打濕的衣擺割下來敷在他的額頭上,然後慢慢用濕漉漉的衣衫將冰水滴到他幹裂的嘴唇上。

冰河離石板還有段距離,她來回走了兩次,腳已經在打顫。

司馬的睫毛微微顫抖,但是身體卻再有沒有動過分毫。

“如果你死了,我也會好好挖個坑埋掉你,不會讓你暴屍荒野的。”她縮了縮脖子,靠在司馬身旁,持續的體力透支讓她精神恍惚,感覺自己似乎也在慢慢開始發熱,“你比我走運多了,如果我死了,可能不會有人知道了吧。”

一切回到了沈默和死寂,寧卿的眼皮越發沈重起來,她使勁咬了自己手臂幾口,讓腦子保持清醒,如果現在睡下去,很可能再也不會醒過來,但是困意還是漸漸侵襲了她的意識。

就在她幾乎要陷入黑暗的時候,洞外忽然傳來兩人的交談。

“明明看到這裏冒煙的!怎麽沒了呢?”

“冒煙,你祖墳冒煙了也每見你跑這麽快。”

“你知道什麽,現在枯草季節,一旦山火,整個村子都要燒的幹幹凈凈,我能不小心嗎?”

“得了吧,你還不是擔心你新種的那些藥材。”

藥材?寧卿耳朵頓時立了起來。

她呼吸一頓,沒有任何遲疑,用盡所有力氣大聲叫了起來:“有人嗎?救命啊!救命啊!”

“啊,是個女人。”外面的人叫起來,“有人在裏面!”

還沒有任何一刻,看到陌生人會這般的親切,寧卿看到兩個費勁力氣砍開枯草荒枝沖進來的村民,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同一瞬間感覺力氣都被抽空了。

“救命啊。”她喃喃重覆了一次,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兩個村民驚奇的看著他們,一個先開始動手,將他們扶了起來,往洞外走去。

那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子,村裏不過幾十戶人家,祖祖輩輩都在無歸山深處耕作,進出山村的小道隱秘而狹窄,加上村子除了必備的鹽茶等用度幾乎不和外界交流,故而依舊保持著很淳樸的民風。

救寧卿和司馬的是村裏唯一的大夫魏景和村民魏晨,魏景祖祖輩輩都是大夫,一代傳一代,平日種些草藥到外面換些生活用度,日子清閑自在。

他和魏晨一人背著一個,費力的將寧卿和司馬帶了回去。

村子裏面少有生人,況且還是這樣好看的兩個人。很快,三姑六婆,左鄰右坊將魏景家的小竹屋圍了個滿,大家踮著腳尖,拎著蘿蔔青菜,抱著小孩稚子,齊齊圍在外面看熱鬧。

寧卿擡進屋子的瞬間徹底放松下來,她在冰水泡了太久,又嚴重透支體力,勉強回答了村民幾個問題打消他們的顧慮,就陷入了徹底的昏迷。

這是好漫長的一覺啊,寧卿覺得仿佛從出生開始都沒有這樣深沈的睡過。

她的夢中是各種各樣支離破碎的場景,前世今生混合在一起,變成蓬勃的記憶,讓她頭痛欲裂。

“好痛。”她喃喃。

“你終於醒了。”她睜開眼睛,看見一個英俊的男人安靜的站在窗邊,簡陋的木窗外,是青青翠竹,殘雪壓低了竹枝。

男人負手站著,挺拔的脊背,即使粗布舊衣,也掩飾不住全身的冷冽氣息。

他轉過頭看她,目光深沈,沈如深海。

“你是誰?”她按了按痛楚的額頭,四處張望,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酸軟,“這裏又是……”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她斷裂的思路已隨著詢問鏈接上來,想起了前塵舊事。

“你好了?”她看向窗邊這個英武的男子,重新問道。

司馬沒有回答,他的面具在最開始摘下放在山洞後,就沒有再帶上過,第一次,他坦然的用自己的容貌行走世間。

而眼前的女子顯然沒有認出他。也是,一個卑微的妓子,即使有幾面之緣,也斷不可能認識面具下的自己。

可是,她怎麽會在這裏?是北營出了事?還是她私自逃了出來?他身中劇毒,加上箭傷影響心脈,無法離開,只是每日都來看看,期待得到只言片語,然而,她真的醒過來後,他卻問不出口了。

這時,一個端著藥碗的漢子急匆匆奔了進來:“快,快,趁熱喝。這可是我新研制的百毒散,對解毒有奇效。”

他冷不丁看到傻坐著的寧卿,腳下沒停,轉過頭來嘿嘿一笑:“呀,小娘子你醒了呀。別著急,你的藥還在鍋裏呢。等下就可以喝。”

司馬接過藥,沖著漢子點了點頭:“謝謝。“仰頭一口而盡。

“呃……很燙的。“漢子睜大了眼睛。

寧卿認出這正是最先沖進山洞的魏景,她虛弱的臉上綻出一個笑意,感激道:“謝謝你,魏大哥。”

“不要客氣,你相公好多了,但是餘毒還要慢慢清理才是。”

寧卿頓時有些不自在,有幾分心虛的看了窗邊的男子一眼,當日情況危急,她已經虛弱到極點,為了避嫌,也為了保護自己,她謊稱受傷這位是她的相公,兩人在路上遇到山匪,跌落河道,死裏逃生被沖到了那山洞裏。

一對夫妻總是比一個單身的女子更容易接受和解釋,也正好借助男子的掩護杜絕那些窺探和各懷心思的目光。

然而,顯然是她想多了,村裏人很淳樸,大家對她的身份沒有任何懷疑。

很快,她醒了的消息在魏家村四下傳開,大家都拎著冬季珍貴的果蔬和獵物來看望她,每個人呆的時間不長,問的問題倒是差不多,無外乎,你好啦?你醒啦?你哪裏還不舒服?好好休息哦。

話是這麽說,一個上午,頭發睡的雞窩一樣的寧卿完全沒有時間打理自己,只是耐心的回答著不同人同樣的問題。

每個得到回答的村民都放下探望的禮物,滿意離開。

他們在門□□換著目光,帶著竊喜和得意。

“呀,真是俊吶,和魏景說的一樣。”

“我還以為我家漢子吹牛,真是跟個仙女似的。”

“瞧那眼睛和嘴巴,跟城裏的畫上人兒一樣,還跟我說,謝謝阿嬸關心,那聲音——也真好聽。”

大家在魏景家門口的大樹下議論紛紛,一致的讚嘆聲中,婦人們暗自慶幸,這麽個玉琢的人兒還好是已經婚配。

“她的相公也著實好看,只是呆呆的,不咋說話。”

“聽說被山匪打傷了,不知道是不是傷到了腦袋。”一個婦人有些可憐嘆息。

“男人長得好看有個卵用,也不知道疼媳婦,他媳婦醒了那麽久,都不知道端口熱水。”一個有幾分俏麗的村婦不屑道,她似乎深有體會的模樣,對躺在病床上的寧卿多了兩分同情。

司馬無情的眉頭微微一蹙,他受傷了,可他並不是聾子,習武之人本來五識就比尋常人清明些,加上這些村人嗓門也不算小,幾乎字字都聽的真真切切。

媳婦?相公?

他看著還在耐心接受村民關心和探尋目光的寧卿,本來久病初醒,身體就極度虛弱,她的嘴唇有了細細的碎屑,聲音也是艱難支撐的模樣,可是偏偏,臉上卻沒有一絲絲不耐煩,對每個人都是耐心的微笑,道謝。

對這些微薄的關懷她給予了自己能給的最大的回應。

司馬突然就有點看不下去。

女人都是分不清狀態嗎?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什麽?休息,靜養。

他當然不會了解,重生而獲得新生的寧卿,半生苦難,這樣的狀態已經是最安寧的時刻,苦難是最大的財富,它會讓人在細枝末節中體味人生百態,而對善意充滿敬意。

寧卿又微笑送走一個老翁,還沒來得及和下面一個村漢說話,就看見窗邊的男子緩步走了過來,他是奇異的存在,當他不說話時,他就像黑色融入深夜,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而當他行動,卻像是喋血的寶刀,周身都散發著淩冽的氣息,讓人幾乎不自覺就想退避三舍。

那個村漢眼看司馬面無表情的走過來,不知怎麽的,心頭一虛,慌忙站住身形:“小娘子,你好生歇息,我,我們遲些來看你。”

司馬站在旁邊,冷冷的目光散發著逐客令。

不一會兒,整個房間就空無一人。

“聽說,你是我娘子。”終於安靜下來了。他在她面前停下,兩人之間不過一臂距離,這樣的位置,只要一步就會陷入極度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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