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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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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老頭知道她的脾氣,只是低頭沈默著剁骨頭。()骨頭上的肉被剔得幹幹凈凈,只剩下凈骨頭,這也是不能隨便浪費的,沒事的時候,拿兩根骨頭燉蘿蔔白菜也是人人都愛的。

羅天都便暗地裏嘀咕,姚氏說話也不嫌寒磣,明明那豬多半都是羅名都餵的,她可是天天看著羅名都吃了早飯就背著簍子出門打豬草,每兩天就要燒一大鍋豬食,只有分家的這幾個月才是姚氏接的手。算起來這頭豬殺了,她們家分十幾斤肉真不算過分。

可是姚氏卻不這樣想。當初分家的時候,並沒有提及分豬的事,既然沒提,那就全是她的,她的東西怎麽可能拿出來便宜羅白宿一家,她便站在門板前面,一雙眼冷得像臘月的寒風似的直朝東屋瞪著。

要是東屋的那幾個當真這麽厚臉色敢出來拿肉,她就敢大過年的跟他們吵!

“大郎,還不來把肉拿過去趁早腌了?”院子裏羅老頭又在催了。

“唉,就來。”方氏應了一聲,她不想和姚氏打交道,便讓羅白宿拿出去買肉。

“上好的五花肉,肉鋪裏都賣一百多文一斤,家裏如今沒錢,要是賣了還能給白翰湊點明年趕考的路費。”姚氏挑起了眉,“哼”了一聲道,“大郎,這一塊可有十幾斤,你是打算拿錢買啊還是拿糧食換啊?”

“閉嘴吧你!”羅老頭悶了半天,終於也忍不住了,道,“都是一家人,殺了豬給大郎一家分點肉又怎麽了?我給白秋砍肉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羅天都一聽就知道壞了。羅老頭一片好心,卻成了惹怒姚氏的直接導火線。她現在可算摸清了姚氏的心理,姚氏心裏頭恨著她們一家,說到底還是因為羅老頭,姚氏心裏一直在跟著羅白宿的親娘較著勁。羅老頭如果對她們一家態度冷淡倒也罷了,若是像這樣公然袒護她們,就算沒事姚氏也會鬧得天翻地覆。

“白秋是我生的,我養的孩子別說就是吃幾塊豬肉,就是要吃我身上的肉我也願意給,別人家的,休想從我手裏拿走一分一毫。”姚氏冷笑著道。

“你呀你!”羅老頭指著她“你”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一句整的,最後才道,“你的心到底是咋長的?怎麽到這個時候還說這種混話?大郎孝敬了你這麽多年,你一句別人家的多傷孩子的心!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我有兒有女,用不著別人來孝敬。”說起孩子,姚氏的聲音也尖銳了起來。

她這輩子的怨都是從孩子這上頭起的,就算她的心是豆腐做的,這麽些年也足以被磨成塊大青石了,又堅又硬。

得!又繞回去了!羅天都扯了扯羅白宿的袖子,悄聲道:“爹,咱還是進屋吧。”

這肉就算拿回來了,吃著也憋氣,還不如天天清水煮蘿蔔白菜來得舒坦。

方氏在屋子裏聽得明白,又看到羅天都和羅白宿都躲回了屋裏。她想著姚氏說的那些話,雖然早已經聽習慣了,可是每聽一次,還是會覺得傷心難過。上輩人的恩怨,到了她們這裏就成了解不開的死結,無論她和羅白宿如何做個勤快孝順的兒子媳婦,到底還是輸給了姚氏心裏的怨恨。

她性子好強,看明白了這一點,便想爭一口氣,不理姚氏。可是一想到兩個孩子一年到頭都沒吃上幾口好吃的,這都要過年了,爺爺奶奶家殺豬,她們都嘗不到一口,這心呀就像腌在缸底的陳年酸菜,酸得不著邊了。

“要不,咱們拿錢少稱點?”方氏便跟羅白宿打商量。

羅白宿是個疼孩子的,點了點頭,道:“多少稱幾斤吧。”

頭前買地的時候,去了十兩銀子,後來買種子打農具買年貨,零零碎碎又花了兩吊多錢,方氏便將剩下的五兩銀子兌了二兩,換成銅錢鎖在箱子裏。這會兒她便開了箱子數了又數,方才數了五百文錢,拿在手裏摸了半天,到底又再多拿了一百文,

方氏這回也沒再讓羅白宿去,自己拿件舊衣服將錢包了,去了院子裏。

羅老頭早將那塊肉用稻草穿了,擱在一旁,看見方氏出來,便拎了起來給方氏。

不想姚氏卻跳了起來,將那塊肉一把奪了過去,對著方氏惡狠狠地道:“一百文一斤,想吃就拿錢來,沒錢就回去吃蘿蔔白菜!”

“你鬧夠沒有?都快過年了,你就不能消停點?”羅老頭忍無可忍,沖著姚氏吼了一嗓子。

“羅全,你個糊塗蛋,你把人當兒子,也不看看人家有沒有拿你當老子。白翰要說親,家裏沒錢下不了聘,老大一家手裏攢了十幾吊錢,也沒說拿出來給白翰娶媳婦!就這樣只認錢不認人的東西,你還一心一意偏護著,你才瞎了狗眼!”

羅天都見兩人越吵越不堪,頗有些同情方氏,也不知道她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嫁進了這麽戶人家,糟心透了。

方氏都想抱著錢回屋,不買肉了。她有些後悔,怎麽上回去鎮上的時候沒想著稱幾斤回來的,橫豎都是要出錢的,她上哪買不是買?在家裏還要受這種窩囊氣。

方氏將舊衣服攤開放在桌上,露出一大包銅錢,姚氏看到錢,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嘴。她就算看羅白宿再不順眼,也不會跟錢過不去。

倒是羅老頭頓時漲紅了臉,瞪了羅白宿一眼,道:“這是幹什麽?眼瞅著快過年了,你這是故意讓我心裏不舒坦麽?”說完把衣服照舊包好,遞給羅白宿。

和姚氏不同,羅老頭向來極少喝斥身為兒媳婦的方氏,就是方氏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妥當,那也是罵自家兒子,給媳婦留兩分臉面。就像這回,羅白翰巴巴地帶了個穎兒回家,他實在看不慣,也只找自家兒子出氣,很少去尋穎兒的麻煩。

羅白宿卻不肯接,按著羅老頭的手,道:“爹,你就收下吧,也讓咱家過上一個安穩的新年。”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羅老頭就是有再多的話也全都咽了回去。他掃了一眼在旁邊虎視眈眈的姚氏,重重地“唉”了一聲,也不知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方氏只拿了六百文錢,也不肯多要,羅老頭有心幫襯他們一家,特意挑的最肥的那塊,砍了六斤,又將廚房裏已經凝成塊的豬血,撿了一盆讓方氏端了回去。

下午的時候,羅白秋和羅白翰一起進的門,同來的還有幾個和羅白翰相熟的書生,都是聽說羅家殺了年豬,跟著過來混一頓吃的。

羅老頭因為穎兒的事,這些天對著羅白翰都沒有好臉色,這會兒看到羅白翰的同窗,到底是外人,要給羅白翰留幾分臉面,便沒有再罵他,極為客氣地打了招呼。只是那幾個同來的書生,雖然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中過,卻開口閉口地“子曰”聖賢書,羅老頭種了一輩子的莊稼,連大字都不認得幾個,聽著他們說話,覺得酸溜溜的,一句也聽不懂,便只略坐了一會,就叫羅白宿出來陪客,自己去屋裏歇著。

羅白宿自打太爺過世就沒有進過學堂,閑時就是自己讀書連文章都很少寫,跟羅白翰的這幾個同窗實在不熟,委實也沒有什麽話說,只是陪襯一般坐在邊上,聽他們高談闊論,相互吹捧,牙都要酸倒了。

反倒是姚氏,聽到那些酸書生奉承著羅白翰,心裏十分得意,真恨不得日子“倏”地一下子就過去,好讓羅白翰去參加秋闈,考個舉人回來光耀門楣。又兼羅白秋回家,她自是要拉著羅白秋好生說幾回話,便擺起了老太太的譜,不肯親自下廚房,只指使著穎兒去廚下做飯。

東屋這邊,方氏老早就把飯燒熟了,煮了一鍋酸菜豬血湯,又炒了兩個菜,打發羅天都去喊羅白宿過來吃飯。

羅天都跑到正屋,姚氏和羅白秋羅白寧窩在房裏說悄悄話,廚房裏只有穎兒一個人在忙活。堂屋裏燒了一根老樹樁,羅白翰帶著幾個同窗坐在堂屋烤火,她冷眼瞧過去,發現都是羅白翰平日走得近的幾個書生,那個韓子承赫然也在,大冬天的也不嫌冷,還穿著件青衫,外面連件襖子都沒有。奇怪的是看羅白翰和他熟稔的樣子,似乎關系還很親密。

她不由納悶了。上次在“聚福樓”吃了酒,沒錢會鈔,那幾個書生十分沒義氣地溜了獨留下羅白翰一個人,分明就是拿羅白翰當成冤大頭了,如果是常人,只怕早就翻臉不再往來了,怎麽羅白翰照樣跟他們談天說地,那交情絲毫也沒受影響。

她只在邊上站了一小會,就聽到那幾個書生變著法子來誇羅白翰,一個誇他是少年英才,他日必然高中,一個讚他才高八鬥,來年一定金榜題名。幾人你喚我一聲世兄,我回你一句賢弟,相互吹捧,那神態語氣活似明年秋闈中舉十拿九穩。她老爹羅白宿坐在角落裏,像根木頭似的一邊烤火一邊打呵欠。

羅天都翻了個白眼,沖著羅白宿喊了一聲:“爹,娘叫你過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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